萧斐一走,卫芜音立即唤了绿朱进来磨墨。
淡淡的墨香从端砚里漫出来,绿朱放下墨条,有些担忧的看卫芜音伤到的右臂。
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殿下才受了伤,不如先歇一歇,若有什么想写的,不妨让婢子代笔。”
卫芜音摆摆手。
绿朱只得又将摆在一旁的书灯挪了下位置,让烛光尽可能多的照在纸面上。
做完了这些,她自觉退到一旁。
卫芜音坐在书案前思索了一阵子。
萧斐今晚破了规矩来见她,是为了送她一个消息:这次来京述职的外地官员里,温卿予也在其中。
这人还算是有良心,知道她既要参加朝廷给官员准备的接风筵席,又要参加宫里给官眷准备的接风宴,两边都会碰见“老熟人”,提前告诉她,让她有些心理准备。
因为有前世的经历,这个消息早已在她的意料之中。
然而让她感到意外的是,温卿予竟然放着好好的官驿不住,情愿走小路,住客舍。
难不成……
他在防着什么人?
她循着上一世的印象,将温卿予的为官轨迹写了一遍。
这一看,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前世她虽然一直让人盯着温卿予,但此人太过谨慎,让人捏不出什么错处来;
后来她忙着和萧斐斗,也没再分出多少精力去管温卿予,一直到她失势,此人都还稳稳当当的做着个不大不小的官,因此也成了她人生中的一个憾事。
如今把他就任过的官职,直观的看过一遍以后,卫芜音发现,此人抱大腿之功简直让人拍案叫绝!
那些年朝中要员轮换的像个走马灯,每一次权力的更替都会拔出不少倒霉蛋,但温卿予就像个兢兢业业的萝卜,每次都能精准的抱住下一个胜利者的大腿,找到最适合他自己的“坑”。
“绿朱,”她看着纸上的内容,出了一会儿神,“若你是一位正在赶路的官员,你会在什么情况下,放弃官驿,改走小路,住进客舍?”
绿朱顺着这话想了想,试探着答,“或许是为了什么案子,微服暗访?”
微服私访么……
卫芜音随手转动笔杆,慢慢起身,看纸上写满的官职。
鱼阳县令……京兆府司户……翰林学士……
除了一个渔阳县令,温卿予之后做的官要么阶品太低,要么是个清散闲职,着实与“微服暗访”四个字不沾边。
更何况,前世她可没听说温卿予在鱼阳知县任上有什么为人称颂之举。
“还有什么?”她沉吟着问。
“或者……”
绿朱又想了想,“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不得不避开?”
“若是你,你觉得会有什么麻烦事?”
绿朱又思索了片刻,“被追杀,被追债,还有可能……遇到了不想看到的人?”
卫芜音心中一动,“京淮道大营距离哪里最近?”
绕京畿一圈的州县便是京淮道的范畴,意在拱卫京师,京淮道的驻军大营同样也是主要驻扎在京师附近,再次第向周围州县辐射。
京师一带人口稠密,哪怕出了京城,四周也多聚集着大县,驻军地点自然不会选择在这些排列相对密集的大县之间,最合适的位置就只有可能是……
“殿下,是高陵县。”果然,绿朱答道。
这就是了。
她从书案旁放置的书画缸里清点一番,抽出一个轴头被雕成柳叶状的卷轴,放在案上平铺摊开,上面画着京师及附近州县的地图。
很快,她就从中看到了高陵县所在的位置。
据萧斐说,青桐处理好京淮道大营的事,为了立即赶回京城,选择了抄小路回京,意外在这条回京的小路上看到温卿予。
能让青桐如此诧异,自然也是因为这条小路就在官道附近,可见温卿予当时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所以才做了这个选择。
为了证实这一点,她立即着手让绿朱去查温卿予从鱼阳县进京这一路上所住驿馆的记录,以及这段时间,距离京城不远的高陵县一带是否出现过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安排妥当,夜色也已经很深了。
绿朱和绿拂替她铺好床褥,放下幔帐,伺候她歇息。
……
连日来天气晴好,暑气也随之升腾起来。
经历了一连多日阴雨天的京中之人,此时多多少少都有些怀念起凉爽的阴雨天来。
前来述职的外地官员,在这几日均已抵达京中。
他们当中有些在京中有旧宅的,早在几个月前便有仆从忙前忙后将旧宅打扫一新;
没有宅邸,也凑不开手租赁宅院的,都在朝廷的安排下,集中住进原兴化坊内专为来京官员所设的兴原驿驿馆里。
听说温卿予带着秦嫣也住在兴原驿,卫芜音不禁有些意外。
虽说温卿予家底薄,还没有能力在京中购买或租赁宅子,但秦嫣到底也是秦国公的女儿,秦晌对子女颇为溺爱,名下宅院也有不少,如今竟然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回京以后还住官驿?
也许……秦晌对这个大女婿,还并不像明面上看到的那样满意。
不过比起这个消息,另一个与秦家有关的消息对她而言才算是失落。
先前她颇为看重的仲月行,竟然真的与秦家往来密切。
仲月行与秦家二娘这段时间除了相约去过相国寺,还一起游玩了金明池,更是去过几次会仙酒楼。
卫芜音听着绿朱将这些行踪一一秉明,愈发觉得心中憋闷。
难不成……她选心腹的眼光,真的很差?
想着想着,脑海中忽然出现了萧斐的身影。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将这道身影从脑海里赶出去。
萧斐如何能做她的心腹?
他不算计她就已经很讲良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