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童、琴童吞吞吐吐,惹得众人疑心。
宋宝璐心想,他们平日的言行举止并无任何逾矩之处,王爷收留他们当小厮,对他们而言是个好去处,他们不至于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难不成是单纯因为好玩?
若真是他们做的,那可就是猪油蒙了心。
琴童一向沉默寡言,此时倒拿定了主意似的,开口道:“王爷,我们在和奉笔、奉墨玩……玩牌九。”
除了阿崇,伺候王爷的另外四个小厮分别叫做奉笔、奉墨、奉纸、奉砚,原来他们六人入夜后经常赌博消磨时光。宋宝璐曾有一回撞见,也苦口婆心地告诫过,好在他们只是小赌,宋宝璐便也没有强行阻挠,没想到竟酿成今日祸事。
晚上项则在知津斋处理朝政时,阿崇在里头伺候,奉纸、奉砚在外面候着。奉笔、奉墨闲来无事,就和棋童、琴童推牌九,直到王爷回了东院,才匆匆散场。
项则闻言,神色大变,阴沉如风雨欲来的墨色天空,右手几乎要将茶盏捏裂,怒道:“一个个懒惰备怠,不务正业,本王留你们在王府有何用?”
如果这四人没有推牌九,一心一意在院子里守着,贼人岂能陷害小世子?一个个表面顺从,背地里游手好闲,长此以往,摄政王府岂不成了乌烟瘴气之地?来日小世子被人下毒暗害,都没人发现!
念及妹妹一家的公案,项则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后怕,幸好这回有惊无险,否则他万死也对不住九泉之下的妹妹妹夫。
“王爷饶命,王爷开恩,奴才再也不敢了。”棋童等四人不住地磕头,祈求项则的原谅。
项则决定杀一儆百,道:“陈骥,去把王府所有仆人叫过来!”
陈管家就在外头候着,他的年纪堪做王爷的父亲,王爷一向尊敬他,称他一声“管家”,今天突然唤他本名,可见是动了真怒,怪他没有管治好下人。
棋童、琴童、奉笔、奉墨四人见势不妙,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地磕头哀求,项则坐在紫檀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仿若一尊不可侵犯的神像。
没多久,王府百来个下人齐刷刷跪在院子里,窃窃私语,相互打听是怎么回事。
项则从屋里走出来,面色满是恼怒和严厉,道:“本王忙于朝政,王府中事一向交给陈骥打理。你们看他面善好说话,为非作歹,好吃懒做,不为王府尽心,倒日日想着怎么空口吃白食!”
众人鸦雀无声,生怕殃及池鱼。陈骥管家听得这番话,愧疚不已,虽然没有直接批评他,到底也是有些责怪的。
项则又道:“来人,把奉笔、奉墨、棋童、琴童四人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陈骥立马安排人上去拖走四人,顾不得他们的哀求哭喊,把他们按在板凳上,一棍子一棍子打在臀部,嗷嗷大叫,杀猪一般,片刻便见血了。
燕燕吓得腿软,面色苍白,似乎随时都要晕过去,幸好宋宝璐在旁边搂着她的肩,握着她的手,给她一点温暖的力量。
但对摄政王而言,这样的哭喊声不算什么,摄政这些年他听得可比这凄惨多了,求饶的、求赏的、谢恩的,各式各样。
项则又道:“奉笔、奉墨是伺候本王的人,棋童、琴童是伺候小世子的人。论理,该自重身份才是,他们却偷偷赌牌九,耽误正经事。本王知道,在你们当中,也许还有这类赌博,甚至更严重的,本王今日不追究,但来日若本王发现了,下场一定比他们四个更惨!”
众人络绎不绝地道:“奴才(婢)一定尽心尽责,绝不欺瞒王爷。”
项则又道:“陈骥,经此一事,相信你也该知道日后怎么做。记住,下不为例。”
陈管家冷汗涔涔,道:“奴才一定严查严办,绝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项则环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宋宝璐和燕燕身上,道:“今日小世子不慎食用杜鹃花瓣,以至于上吐下泻,痛苦了一夜。飞来横祸本可避免,偏偏有人懈怠不尽心……”
宋宝璐抬头迎上项则的冰冷目光,王爷的愤怒理所应当,他可以关起东院的门来数落、惩罚,可他当着王府这么多奴仆的面教训,丝毫不留情面。他是主子,宋宝璐是奴婢,主子教训奴婢天经地义,可宋宝璐就是觉得心里酸酸的。
她抢话道:“奴婢身为小世子的教引嬷嬷,未能照顾好小世子,甘受惩罚。但请王爷一定要查出真凶,避免小世子来日再被恶人所害。”
“照顾小世子的六个人一并扣去本月的月银,以做警示。”项则的声音如同沉甸甸的铅,在宋宝璐胃里下坠。她来王府不到一个月,还没领过月银呢。这些天她起早贪黑,全心全意地照顾小世子,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李嬷嬷忍不住叫冤:“王爷,奴婢照顾小世子比照顾自己儿女还尽心尽力。小世子出事的时候,奴婢在家,这事和奴婢丝毫没有关系啊,都是燕燕照顾不周的原因。现在小世子已经没事了,还请王爷放过奴婢这一回。”
燕燕又羞又愧,眼冒金星,通身的血液齐往大脑涌去,使她没办法集中精力思考,脑袋嗡嗡地响。
“一罪并罪,一罚并罚。”项则的语气不容置疑,“燕燕,你可知罪?”
燕燕大脑一片空白,五识俱丢。宋宝璐摇了一下燕燕,低声道:“燕燕,王爷问你话呢。”
燕燕回过神来,磕头道:“王爷,奴婢该死,不该留小世子一人在屋里。王爷怎么罚奴婢都行,但求王爷别赶奴婢出府。奴婢没爹没娘没亲人,出了王府就没有活路,求王爷开恩。”
宋宝璐见她吓得泪流满面,楚楚可怜,求情道:“王爷,燕燕有错该罚,但燕燕平日照顾小世子很忠心。她活泼灵巧,很得小世子喜欢。小世子才一岁多,若频繁更换身边照顾的人,对他成长也不好。还请王爷网开一面。”
项则平日当然看得见宋宝璐、燕燕等人事无巨细地妥帖照料小世子。功胜于过,但不能抵过。
“杖责三十。即日起,奉纸、奉砚先跟着宋宝璐、李嬷嬷伺候小世子。”
陈管家一一记下,琴童、棋童、奉笔、奉墨四人打了二十大棍,大概要养一个月;燕燕打三十大棍,大概要养两个月。他得精心挑选数名丫鬟奴才,暂时过来东院伺候王爷和小世子。
燕燕挨了三十大棍后,臀部血肉模糊,凄神寒骨。当着众人的面,她忍着没有喊叫,直到被抬回房间,身边只剩宋宝璐时,她才止不住地落泪哭泣,觉得委屈。
“你忍着点,我给你看看伤口。”宋宝璐给她脱了裤子,露出鲜血淋漓的臀部,用热毛巾给她擦了擦,又涂上止血化瘀的药粉,“这药是我向陈管家求来的,里头有三七、莲房等药材,消肿止痛再好不过,从前王府里有人挨了板子,用的也是这个。”
燕燕趴在床上,没多久就哭湿了枕巾,道:“是我连累了大家,现在李嬷嬷他们一定很恨我。宝璐姐姐,你不怪我吗?”
“傻丫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大家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燕燕自责不已,喃喃道:“就是我的错。我要是不贪玩,不摘杜鹃花就没这档子事。我留小世子一个人在屋里,出了房间,要是坐在门口吹风也就罢了,偏偏我还走到院子里看水缸里的杜鹃花。恶人进了屋也没察觉,都怪我。幸好王爷没有逐我出府,否则我宁可一头撞死。”
“别说胡话。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千万别想不开,就算出了王府,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活路吗?”
燕燕似乎没在听宋宝璐的话,一个劲地说自己的想法,“宝璐姐姐,我没用,我不知道恶人是谁。但是你聪明,你一定要帮我找出恶人。”
“先别想这些,养好伤才是最要紧的。”
这样一闹,天都亮了。东院里的杜鹃花被撤得干干净净,连一片花瓣都没留下。
项则上朝前,过来看望睡得正香的小世子。两位太医给小世子诊脉,回禀情况好转,两三日就会恢复健康。
项则看着因一夜未眠而略显憔悴的宋宝璐,道:“宝璐,有太医和别的丫鬟守着,你去睡会儿吧。”
宋宝璐头也不回地道:“奴婢不困,守着小世子才能安心,请王爷放心。”她又想,王爷一夜未眠,该好好保重身子。
关心的话在嘴边滚了一圈又滚回肚子,宋宝璐瞧着小世子清秀的睡颜,看也没看项则一眼。
项则去皇城上朝后,宋宝璐又端着早膳来瞧棋童、琴童。两人同睡一间屋子,棋童还在哎呦哎呦地叫,琴童一声不吭。
棋童道:“这回可丢尽脸了!”
宋宝璐把稀粥、烙饼送到两人跟前,道:“我早劝过你们,这回被发现了,也是你们自己该当的。擦药后,好些了没?”
“疼,还是疼,疼死了。”棋童叫道,“下手也太狠了,都是自己人,至于吗?”
“王爷看着呢。”宋宝璐道,“你以为过家家吗?”
棋童抱怨道:“推牌九何止我们四个人。院子里这么多人凭什么只罚我们四个?”
宋宝璐道:“王爷这是要杀一儆百,只能怪你们时运不好,撞刀口了,赶上小世子生病。”
棋童挨了打也还是一脸朝气蓬勃的样子,问道:“小世子现在好了吗?”
“还在吃药,不过没有大碍。倒是你们,得躺床上一个月。”宋宝璐一面回话,一面拿来两个蓝布枕头,让棋童和琴童分别垫在脑袋下,“这两个枕头是我临时做的,里面放的是夜交藤、合欢花、枣仁、柏子仁、五味子,有安神养心之效。你们先用着。”
“谢谢宝璐姐姐。还是宝璐姐姐对我们好。”
琴童突然扭头问道:“燕燕怎么样了?”
“你们挨了二十大板,燕燕挨了三十大板,伤势自然更重,好在打板子的人看她是弱女子,下手稍轻。伤养好容易,只怕落下心病,以后更不敢见王爷了。”
棋童连连叹息:“哎,我和琴童都是男子,挨打便挨打,燕燕一个女子……哎!”
琴童道:“在王爷眼里,咱们都是有罪的下人,哪里分什么男女。”
宋宝璐思量片刻,怕琴童的思想走了歪路,劝道:“话不能这么说。王爷也有难处,小世子的父母出了那样的事,小世子突然生病,他不安心,总得步步谨慎。况且确实是咱们的错,认罚。”
“罚便罚。我和棋童赌博不对,当众受罚罪有应得。但照顾小世子不周是咱们东院自己的事,六人扣月银、燕燕挨板子这两件,私下罚也就是了,把王府上下百来号人叫来,当众受辱算什么?”琴童要么不说话,一说话便说到点子上。
这一点宋宝璐也赞同,可还是脱口道:“为的是要全府的人都明白,在王府,小世子最重要,不能出一点差错。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你们俩也别怄气,养好伤才是当务之急。”
琴童沉默片刻,道:“宝璐姐姐,我和棋童皮糙肉厚,没所谓。你去多多照顾燕燕吧。”
宋宝璐来到燕燕房间。燕燕和采苓同住一屋,采苓也折腾了一夜,此时正在睡觉。宝璐给燕燕垫上枕头,发现燕燕的脸烫手,跟火盆子似的,再摸身上,也滚烫滚烫。
身上本来就有伤口,再一发烧,可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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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