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辞去查朱灼的底细时,齐沉坐在那里眯着眼。
四周寂静,他并没有刻意去想一件事,但很多人和事就那么浮光掠影般的闪过脑海。朝事、江湖,那些人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等等。
有时他总感觉时间不够用,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处理事情。
齐沉是个非常讨厌麻烦事儿的人,但自从他成了摄政王,麻烦事是一桩接着一桩来。如果可能,他也想做个寻常侠客,同人来往也不用费那么多心计想那么多事。
一个人执剑闯荡天涯,想喝酒就喝酒想和什么人交往就和什么人交往。
只是他不能,他自打生下来便处在漩涡中,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人护着他任性了。
——
温辞回来时已过了饭点,自小就跟着齐沉的内监吉庆第一时间走到他跟前神色有些焦急、担心:“温大人,自你走后,王爷一直呆在房间里没有出来,也没用用午膳。”
吉庆担心,可他不敢去敲门,只能站在院子里团团转干着急也没办法。
这是齐沉当初胡成为摄政王后立下的第一条规矩,他在房内时没有开口让人进去,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扰,就算是到了饭点也不可以。
一开始也不是没有人坏了规矩,当时齐沉可没有留情面。
但温辞是例外。
别人都畏惧齐沉的威严,温辞却敢直接把他从房内抓出来。齐沉就算再怎么不高兴,看着温辞也只是一脸无奈而不会发火。
齐沉当初在先皇面前亲口承认自己是断袖,王府的下人见齐沉对温辞这么不一般,都在心里嘀咕齐沉对温辞这般例外,是不是因为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其实不只是王府的下人,外面很多人对温辞的身份都有这种猜测。
只不过一些人就算满心满肺肮脏的想法,在齐沉和温辞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齐沉连敢不给皇帝面子的御史都敢骂,更何况是这种想给他找事的人。
外人怎么看吉庆他们也管不着,但时间久了,王府的人都知道,温辞就睡外室,同内室的齐沉用一道宽大的屏风隔着,但什么都没发生过。
齐沉和温辞就是关系好一点,根本没有其他。
非要用什么形容,大抵是知己二字。许是因为温辞救过齐沉,所以他对温辞的态度自然要好上不少。
但凭这点,遇到一些事,吉庆都会第一时间找温辞。
温辞知道齐沉沉溺在一件事上会忘记时间,所以听了吉庆的话他道:“我去看看。”
吉庆连连点头。
温辞快步走回去,他轻轻敲了下门,里面并未有人出声。
齐沉武功好,耳聪目明,一点小小的声音都会听到。此时没有吭声,怕是睡着了。
温辞想着这些,尽可能轻的推门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闭着眼靠在椅子上的齐沉。
他顿了下,悄悄走到齐沉跟前。
齐沉锐利逼人的容颜直入双眸,他睡着的时候很安静容颜无一不美好,长睫在白皙的眼底落下一片剪影,唇色微淡,让人想给他染上一层红润的水色。
温辞看着他,微微弯下腰,伸出手……
而就在他要触碰到齐沉脸颊的刹那,闭着眼的人突然睁开了眼,那双天生含笑的桃花眼中寒星一片。就算看到了来人是温辞,齐沉的手还是快那么一步抓住了这只伸向自己的手。
温辞刚从外面回来,手心里满是寒气,齐沉看到是他,脸上的防备之色尽退。他握着温辞顺着力道做直了身体,然后才松开,打了个哈欠:“回来了?”
温辞嗯了声,伸手给他拢了拢衣服,语气如常:“怎么衣服都没扣好就睡在外面了?天寒地冻万一起热喝苦药的可是你。”
他动作很自然,就好像他原本就打算这么做,并没有其他意思。
齐沉又打了个哈欠:“想事情呢,想着想着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你查的怎么样了?”
温辞直起身:“这事咱们吃饭的时候说。”
齐沉看了看不远处桌子上摆放的沙漏,知道已过了饭点,他道:“我洗把脸,你让吉庆摆膳,让他们准备点热汤。”
房内有暖炕,他倒是不觉得冷。温辞从外面回来,浑身沾着寒气,这个时候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最好不过。
温辞弯起眼角笑了下,出去告诉了吉庆。
两人坐在客厅用膳时,温辞说起了朱灼。朱灼是三天前到元陵的,来了之后便在明华街梧桐巷租了个房子,身边有两个不起眼的随从。
“他轻装前来,并未带货物,想必不是来做生意的。”温辞一边给齐沉盛汤一边道:“他来到元陵后每天也就是四处逛逛,去酒楼、去听书,去歌坊找人弹曲也去过曲园听戏。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至于朱灼在歌坊曲园出手阔绰,加上人长得俊美行为风流,引得别人愿意主动为他弹曲唱戏之事他并未说。
他查朱灼这个人就查,有关他这种放荡的行为他不做任何评价。
反正齐沉一会儿还要从【暗】部调看查证结果,那上面写的非常详细。他现在要提起此事,好像在刻意编排朱灼的私生活太过混乱,他不屑如此。
齐沉接过汤点了点头,别人都纳闷他为什么会留温辞在身边,短短数个时辰能查到这些已经不容易了。
温辞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没有特别的表情,便又主动说起了别的。
饭后不久齐沉翻看着调查结果,姚宅那边收到了朱灼派人送来的几坛上好的酒,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东西并不是很贵重但很精巧,能看得出送礼之人很用心。
朱灼送礼的同时还还约了齐沉后天一起游玩。
齐沉把东西收了,也同意了朱灼的邀请。
等禀告的人退下,温辞道:“这两天天阴沉的厉害,后天说不准又要下雪,要不邀请朱兄来姚宅一聚。”
齐沉把调查结果随手放在桌子上,他道:“朱兄是客,客人既然提了要求,我们身为主人就该满足人家的愿望。”
“再者说……”齐沉用手指点了点那份调查结果若有所思道:“何况从这些来看,朱兄想必是个喜欢热闹的,怕是不乐意在清冷的姚宅呆着。”
温辞垂眸遮挡住眼中复杂的神色,心想,朱灼怎么不愿意,怕是乐意的不行。
不过他虽然这么想,嘴上却恭敬的说道:“王爷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
齐沉赴约那天北风阵阵,刮在人脸上很是凛冽,天空中飘着白雪。
齐沉仍旧是一身白衣,官州最冷的时候也不会下雪,朱灼听过很多关于雪的词句,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雪感受到雪,只觉得很漂亮。
可当他看到齐沉迎着雪缓缓走来时,只觉得齐沉比冬雪更引人注目。
等人走到跟前,朱灼已经收起了眼中的惊色,他看着齐沉手中未撑开的伞笑道:“拿了伞怎么不撑?”
齐沉瞥了他一眼悻悻道:“你怎么和温……瑾一样,一点小雪非要我拿把伞。说了去游玩,拿着它还不够碍事的呢。”
朱灼目光微沉,他和齐沉相处过一段不短的日子,他很清楚这人的性子。齐沉不想做的事谁也勉强不了,这也是他当初深夜只敢留下一封书信不辞而别的缘由。
他想把齐沉带回去,最终却没这么做,一来他打不过齐沉,若要用一些极端的手段,那以齐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两人势必成仇。
二来当时他所处的环境并不好,把齐沉带回去就等于害了他,他护不住他。
然而几年不见,却出现了一个可以勉强齐沉做自己不乐意事的人。
朱灼不知道齐沉和温辞之间发生了什么,这几年他过得战战兢兢,被人盯着他也不敢轻易派人去寻齐沉,怕被人抓住弱点攻击。如今他好不容易站稳了些脚跟,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等他把一切都掌控在手里,他就能光明正大的寻人。
结果相遇突如其来,朱灼本来觉得这就是缘分,现在则怕缘分来的太晚。
朱灼心里翻腾着,面上却波澜不惊,看到齐沉肩膀上有落雪,他伸手想拂去,齐沉看到后自己先一步拍了拍两肩上的雪,而后道:“朱兄,既是游玩,可有去处?”
朱灼顿了下,不动声色的收回手,他笑了下说:“其实我也是刚到元陵,对这里不怎么熟。姚弟也知道我常年在官州附近倒腾,没怎么见过雪景,本来想邀请姚弟泛舟游湖看雪景,结果昨夜才想到,如今天寒湖面怕是要结冰。姚弟对元陵可熟?要不今日就由姚弟做主好了。”
齐沉想了下:“朱兄若是想看雪景,改日去京郊梅山看最好,梅山之上满是寒梅,在那里温一壶酒看雪看花别有滋味。”
朱灼大喜:“到时劳烦姚弟相陪。”
齐沉看了他一眼,点头。
今日游湖是不成了,两人也不好在大街上傻站着,朱灼又把到哪里游玩的事儿交给他了,想到朱灼喜欢听戏弹曲之事,于是齐沉道:“那我带朱兄去个热闹的地方。”
朱灼自然点头。
一路上朱灼脸上都是笑意,直到齐沉把他带到红柳巷飘香楼前。
朱灼刚来元陵就知道,飘香楼是烟花之地,很出名。
里面有各色各样的美人,个个都有吸引别人的才艺。朱灼来过,自然也看到过里面形形色色放浪形骸的人。
总归一句话,来这里的都是找乐子的,齐沉怎么会想到来这里,难不成他常来?
心中翻滚着各种念头,朱灼看着一脸平静的齐沉忍不住问道:“姚弟喜欢这里?”
齐沉看了他一眼,心道,他怎么会喜欢,不是朱灼喜欢吗,他可是根据朱灼的喜好挑选的地方。
朱灼总觉得齐沉这一眼特别有深意,还没等他品出个一二三,只听齐沉含蓄说了句还好。
听了这话,朱灼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