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添的肺和脑袋都疼得厉害,恍惚中感觉昨天是不是也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可满脑袋的胀痛让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就在他感觉自己马上要去见马克思的时候,身边的空气隐约震动了一下。
一个白色雾气的漩涡慢慢展开,漩涡中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黑色雾气。
那团雾气像刚才受到电击那样,猛地一滞,然后拼命挣扎起来。
明明只是一团雾气,却无论如何也散不开,黑雾被那只手臂牢牢撰住,然后一把拉过来掐住了脖子。
黑雾赶紧放开了韩添,张大了嘴,无声尖叫,死命挣扎。
但是那只手像是紧箍,死死卡在他的脖子上。
韩添的嘴重获自由,赶紧大口呼吸,虽然眼前发黑,看不真切,但隐约能看见一个戴着墨镜,留着狼尾小辫的人缓缓从白色气旋中走了出来,不是司韶是谁。
只见司韶面无表情,抓着那团黑雾,没事人一样坐在了旁边的公交座椅上。
如果不是他手上胡乱挣扎的黑雾,看上去就像是刚上公交车的普通乘客。
眼前因为缺氧导致的马赛克慢慢消散,韩添看得目瞪口呆,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紧接着,白色雾漩里又走出来一个人,大背头大花臂,脖子上还套了一个皮项圈。
贝勒双手插兜,慢慢走到查言泽身边,一脚就把黑雾从他身上踹了下来。
查言泽挣扎着爬起来,将桃木剑紧紧握在手上指向黑雾。
那团黑雾明显很害怕,瑟缩着往后退。
“呔!妖孽,受死吧!”
喳喳挥着桃木剑就要冲上去,没想到那团雾往后一缩,散开后消失无踪。
再看后面,司韶缓缓放开了手上的黑影,那个黑影一得到自由,也立刻消散。
韩添就这样缩在最角落的座椅上,看着司韶翘着二郎腿懒散随意地坐着,感觉很恍惚。
难道这公交车里正在拍电影,自己只是个不知情的倒霉路人群演?
贝勒,也就是大背头,也走了回来,插兜坐在司韶旁边,两人带着痞气又事不关己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正要去收账的马仔。
查言泽见两个人放走了黑雾,举剑冲着他们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放走那两个孽障!”
这可是领导给他的试炼!
司韶和贝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见两人没回话,查言泽又喊道:“这阴煞该不会是受你们指使害人的吧?!”
说完举着桃木剑就要往两人刺去。
好不容易终于从脱力中找回对声音掌控权,韩添赶紧口头拦着:“查、查……那什么,这两位是……可能是……特别事务处的领导……”
查言泽一愣,举剑的姿势保持了两秒,立刻稍息立正站好,对着两位领导鞠了一躬。
“两位领导好!我是观岳派弟子查言泽!申请加入特别事务处!”
领导放走阴煞自然是有他们的打算,表决心要紧。
“观岳派?洞庭的那个?”司韶懒懒地问道。
“是的!您知道?!实在是太荣幸了!”查言泽一脸狗腿样。
就在说话间,公交车内的黑气几乎散尽,窗外的景色慢慢明亮起来,正好是刚过了乔家园的那片高楼群。
霎时间,车里的司机和乘客也重新恢复了神智,喧闹了起来。
看着旁边一个大爷奇怪的眼神,查言泽赶紧收好桃木剑,坐在了贝勒的旁边。
司韶看了看一边还在努力找魂的韩添:“你们是怎么遇上的?”
韩添正要开口,没想到另一头的查言泽抢先说道:“今天我学校边的别墅出了阴煞,这位领导被请去除煞,我就在旁边等他出来,想跟他结交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加入特别事务处!”
他一边说,一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出了两个小酒窝。
司韶看了看身边凌乱的“领导”,摸了摸下巴。
韩添“领导”被他看得有点慌,迅速找到了转移的话题点,冲着查言泽问道:“学校?你不是个道士吗?”
“道士也能上学的!我是海城大学的经济系的学生,正规录取的!平时也做做直播,给人算卦或卖点小东西。”
查言泽一边说还一边从包里掏出一张海城大学的学生证,照片上的少年穿着一身校服,显得青春洋溢。
紧接着,又掏出了几个水晶手串,献宝一样在三人面前展示。
“几位领导随便看看,黄水晶来财,粉水晶带姻缘。这些可以按属相买,也可以按星座买。现在的小姐姐们一般都喜欢这种星座手串,搭配小裙子特别好看!”
查言泽刚才还一副谦恭的模样,瞬间就变成了直播一哥。
“领导您再看看这几款,事业人缘统统拿捏——”
韩添本来心想,不就是二氧化硅结晶吗,还能有多玄乎,话还没出口,就看见手串上萦绕着淡淡的暖光。
韩添:“???”
他揉了揉眼睛,还有些不可置信,就见一旁的贝勒非常真诚地问道:“有双鱼座的姻缘手串吗?”
大概查言泽自己都没想到领导会对自己的产品感兴趣,也愣怔了一下,然后立刻从包里翻出一串海蓝宝的珠串,上面还缀着一个银质的挂件,看上去像个什么符咒的形状。
“领导,这是7A高透海蓝宝,一点小小敬意,您一定要收下!”
贝勒接过海蓝宝,端详一阵,回头跟司韶说:“我觉得这个新人不错。”
……
公车绕路多,等回到篁竹里已经差不多快要五点了,天色渐晚,小区里又是一片阴森萧条。
查言泽一路跟了过来,看见小区一片浓重的阴气欲言又止。难怪他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这各事务处。
直到三人都进了物业办公室,他才赶紧跟上,看见了灰墙上各式各样的招牌,又是一阵无语。
还是领导会玩,业务拓展得真广泛。
办公室里没有夕阳余晖的光顾,十分昏暗。
司韶从长桌台底下掏出一袋灯泡:“小区不是被断电了,只是灯泡坏了一直没修。”
说完,用眼神示意韩添,让他把灯泡给换上。
可惜他戴着墨镜,魂还没完全收回来的韩添没接收到,一旁的查言泽赶紧跑上前接过了灯泡。
“领导!这种小事儿交给我就好了!”他一边说一边爬到桌台上,把屋顶的旧灯泡给换了。
开关“啪嗒”一声响,明亮的灯光终于照亮了物业办公室。
几位领导看着十分满意,查言泽立刻又表决心:“领导,请接受我的申请吧!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司韶看了看他:“我们不招人了,编制满了。”
查言泽十分无所谓:“我不要编制!我连工资都不需要!我只想要一个锻炼的机会!请领导考虑!”
韩添在旁边目瞪口呆,不要编制也不要工资?天选牛马的称号都配不上他。
司韶可能也是惊到了,愣了几秒钟,权衡了一下,狠狠心说道:“你先回去,我们研究一下,之后再通知你研究结果。”
查言泽一听要研究,觉得十分有机会,开心地鞠了一躬就走了。
韩添羡慕地看着心大的愣头青,感叹他的无忧无虑。
愣头青一走,办公室就突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韩添想了好一会,还在思考该怎么开口询问今天的事情,领导倒是先开口了:“你规划做的怎么样了?”
司韶坐在椅子上,和在公交车上的时候一样,翘着二郎腿,懒散中带着点丧。
韩添赶紧把放在桌边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我、我做了个初版,本来下午打算吃过饭去实地测量一下,没想到被几位警官叫走了……”
司韶无语:“然后你就跟过去了?”
韩添张了张嘴:“他对着我上纲上线……我怕影响咱们单位的名声……”
司韶:“……你倒是热爱组织。”说完拿过笔记本电脑开始琢磨起策划案。
两人又无言了一阵,韩添琢磨了好一会儿,鼓起勇气问道:“我们这里真是个派出所啊?”
他昨天入职的时候只知道要干规划的活,从来没想过还得学探案,而且还是这种案件,他这种五好四美讲文明的唯物主义青年实在接受不了,再多来两次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
果然找工作不能只看钱,拿钱多又轻松的指不定哪天就要你命了。
“对啊,招牌上不都挂着吗。”司韶一脸“你瞎吗”的表情。
韩添吞了吞口水:“那我们处理的……都是些……什么类型的案件?”
“你今天不是碰见了吗?”司韶觉得他简直多此一问:“一般警察处理不了的就会归到我们这里。”
韩添张了张嘴,原来不是那个喳喳古惑仔小说看多了,而是自己浅薄,真是失礼了。
“那、这种案件多吗?”他有点紧张地握紧了手,如果几十年一遇倒是还好……
不过领导很快给了他当头一棒:“你以为我们天天不在是去干嘛了?”
韩添倒吸了一口气,天天?!他控制不住有点发抖了,今天黑雾缠身差点窒息的记忆还是很鲜明,难不成他之后每天都得碰到一回这样的密室逃脱??!
“你这个密室逃脱是什么个概念?”领导突然对规划提出了疑问。
韩添看领导问得那么认真,一时有点不确定这只是个普通疑问还是讽刺,于是认真解释道:“就是设计一些恐怖惊悚的场景,让玩家在里面沉浸式地解密,享受破解秘密和最终逃脱的刺激感。”
“这两年密室逃脱很火,还有专门的综艺。这个旧小区以前是木材厂的旧址,商铺设计类似厂房,面积大,层高足,特别适合……”
原本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可一回想到今天亲身经历的惊悚,他突然对鬼屋和密逃这几个词有了生理上的恐惧,觉得这个鬼策划真是完全不适合。
但是,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两位领导一听密室逃脱很热门,而且还是惊悚恐怖场景,突然醍醐灌顶地在一旁捶胸顿足。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在这里搞这样一个项目,那根本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司韶也懒得再细看策划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年的优秀员工非你莫属!你加油,赶紧完善一下策划,然后我们立刻去申请拨款!”
韩添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了什么叫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他原本想试着再陈述一些这个策划的弊端,看看能不能改成更加温和清新的项目,但两个领导目露精光,他只好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司韶见改造项目有了眉目,那五十万有了着落,大手一挥,放韩添下班回家,自己则转身进了内室。
韩添张着嘴,原本想要问问今天车里的到底是什么,那黑雾消失后去哪儿了,还会不会再回来,可司韶好像完全没有给新员工答疑解惑的想法,小门一关就没了踪影。
韩添只好吞了这些问题,收好自己的笔记本,在对面商场吃上了今天的第二顿。
他之前都是坐公交回家,但今天的阴影实在太大了,看着公交车门打开后黑黢黢的空间,就觉得下一秒会有黑雾扩散过来想要掐死他,最后只好改坐地铁。
幸好地铁站和车厢都都灯火通明,乘客也多,一路也没有再出现什么诡异的情况。
韩添在地铁上一直思考,这工作还能不能要了。
福利确实很吸引人,可拿到手的工资低,而且还可能每天面临人身安全。
命都没了福利要给谁用?
这么一想就开始打起了辞职小作文,想要发给司韶,毕竟他才刚入职没两天,还在试用期,辞职的损失很小。
好不容易打完几百字,又想到他爸唉声叹气的模样,又只能唉声叹气地把小作文给关了。
他就这么踌躇着,很快就到站了。
他家小区的环境很好,是一片临湖的小别墅区,出了地铁站,还要走一段林荫路才能回家。
等他出了地铁站,天已经完全黑了,林荫变成了阴林,黑黢黢的怪吓人的。四周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路灯在路边伫立。
韩添顿时头皮发麻,眼皮直跳,一想到下午的遭遇就冷汗往外冒。
他加快步伐,想要早点穿过这片林荫道,但不知道怎么的,感觉越走越黑,路灯的光好像在被慢慢吞噬,下午那种难受得发闷的感觉又上来了。
不好的预感……
他一路小跑,但在快到林荫尽头的时候突然刹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