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牛娘子 第9章 0009

止澜殿中，气氛凝如寒霜。

“启禀陛下，贵妃娘娘……”须发皆白的老太医小心翼翼地说道：“霍姑娘并无大碍，如今也人清醒了过来，只是因为受到剧烈的惊喜，情绪变得十分不稳定，需要安心静养一段时间方能痊愈。”

此话一出，梁帝下意识的吐出了半口气。

还好，人还活着，而且听其口吻，那姑娘也没有来得及受到侵害，事情还算有缓和的余地。

对于公仪智的行为，梁帝自然是愤怒不满的。

但身为帝王，他也要从大局考虑。

冠武侯与莱国公都是他的擎国之柱，现在的梁国，无论少了他们中的谁都不行。

所以梁帝十分不希望看到，二人变成生死仇敌的情况。

“那小畜牲呢。”梁帝沉着一张脸，冷冷问道：“可是死了？”

“回陛下的话，公仪智此时就跪在殿外。”

一声怒火响起：“叫他滚进来！”

“是！”

片刻之后，就见脑袋上裹着条绷带的公仪智一脸灰败地走了进去，可能是杨姗姗的那一板砖把他给拍醒了，最起码，现在知道自己是惹祸了也知道害怕了。

公仪智进来之后，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只听他嘴里高呼道：“陛下恕罪，学生酒后乱性，以至犯下大错，实在是罪该万死！”

“混账东西，你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在朕的禁宫、在贵妃的生辰宴上，你居然做出这样该天打雷劈地荒唐事，你对得起贵妃？对得起莱国公？对得起公仪家的百年声誉吗？”

公仪智脸色煞白，跪在哪里讷讷不敢言语。

萧幼窈自始至终的站在不远处，她表情平静，眼神波澜不惊。

接下来的场面没什么好说的，无疑就是怒吼和斥责。

公仪智认罪态度倒是良好，只把所有的一切全都归结于醉酒上。而眼下情况是，霍元微还活着并且两人毕竟没有真的发生什么。

然而即便是这样——

公仪智眼睛一转，居然恬不知耻地当众说道：“我知道自己坏了霍姑娘的名节，然而大错已经铸成，既如此不如将错就错，陛下，我愿意取霍姑娘为妻。”

梁帝闻言脸上神情果然一动。

的确，事已至此，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怎么把影响降到最低。

“霍夫人……”就在此时，沉默良久的月贵妃突然站起身来，只见她神情悲伤满是愧疚的开口说道：“都是我公仪家教子无方，这才出了这样一个逆顽，本宫在这里与你赔罪了。”说罢，对着萧幼窈深深的弯下腰肢。

后者自然不肯接受，只见她快速侧了下身子，等到再抬起头来时，已然是哭哭啼啼泪如雨下了：“陛下，娘娘、妾身真是懊悔啊，早知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我说什么都不会带元微进宫的，不，我们或许连京城都不该来……”

梁帝闻言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愧疚的神色，他叹息地说道：“是朕辜负玄弟，是朕没有照顾好他的家眷！这样吧……霍夫人，此事你想要如何解决？”

萧幼窈闻言柔柔说道：“妾身只是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大道理，妾身只是想为自己可怜的妹妹讨回一个公道而已……所以，就请陛下按照国法处置了他吧！”

《刑.律》

□□妇女，情节严重者，处仗、鞭、笞之刑，直至死亡。

明白了！

梁帝说：“来人啊，将这畜牲押下去，仗责五十。”

什么！仗责五十？这岂不是要被活活打死？站在姜氏身后的公仪娇不干了，她与公仪智是胞兄妹，二人平日里的感情实属不错，这个时候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兄长送死，于是这姑娘立刻气急败坏地跳出来，大声说道：“陛下，这刑罚实在过重了！无论如何，那霍姑娘毕竟没什么大碍，我兄长都已经道歉了，而且你们看看他的头……他受到惩罚了啊！”

“我妹妹没事，是因为杨姑娘的仗义相救，若是没有她的勇敢，便是被活活掐死的下场。”萧幼窈红着眼睛，大颗大颗的眼泪随着着面颊滚滚而下：“难道几句所谓的道歉，就能抵消他杀人未遂的事实？”

“霍夫人说的对，公仪智就应该受此责罚。”这个时候，姜氏突然站了出来，她先用着清冷的眼神淡漠的看着公仪娇就差没把“闭嘴”二字说出来了。

公仪娇心中不忿，忍不住哭着说道：“婶婶，哥哥可是我们公仪家这代，少有的几个男丁之一。他若是被打的坏了身子，你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

就是因为如此娇惯，方才养成了他这等无法无天的性子。

姜氏眉头一竖，怒斥道：“陛下面前，也有你说话的份。”

眼看公仪家总算还有个明白人，梁帝沉重的心情总算微微一松，于是他快速地挥了挥手，很快地，公仪智就如死猪般被拖了出去，而不过三五分钟的时间，殿门外就响起了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哥哥……”公仪娇心疼兄长，急的狂掉眼泪。

玉座上的月贵妃同样惨白着一张脸，靠在婢女怀里默默的伤心着。

在场之人唯有姜氏的神情十分镇定。她心中知道，若是能用这一顿仗责抵消公仪智今日的罪行，那已经算是占了大便宜了！这位霍侯夫人还是太年轻，手段太软弱了，若是今日换成霍玄在此，公仪智绝无活命的可能。

外面的惨叫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公义智行刑完毕，如条死狗般被拖了回来。

他下半身几乎被打烂，血水留了一裤子。

萧幼窈知道，这是故意给自己看的。

公仪娇赤红着眼睛，愤怒的质问道。“霍侯夫人，这下你可满意了？”

萧幼窈闻言却柔柔说道：“妾身曾听闻，说宫中刑罚极有门道，有的板子落在身上，虽只区区数下却能打的人根骨断裂，痛绝而亡。有的，虽看着血腥无比，但却不过都是些皮外之伤，要不了几日，就又能活蹦乱跳了，也不知这位公仪公子，会是哪种呢？”

在场众人心想：“自然是第二种了。”

“陛下！”就在这时，萧幼窈却话题一转直接看向梁帝，只听其说道：“为确保公仪公子是真的知道错了，臣妾有几句话想要当面问问他。”

梁帝点了点头，于是几个内侍便合力将公仪智扶起，并在他的脸上狠狠泼了一盏茶水。

果然，下一秒，公义智便迟钝的睁开了双眼。

萧幼窈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男人。

“妾身嫁进霍家的时候，小妹元微才只有六岁，那个时候世道不好，到处都缺吃少喝，所以她看上去总是瘦瘦小小的，像是颗干枯的豆芽菜。”

公仪智脑袋发蒙的看着萧幼窈，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

与他一般，其实在场所有人都不是很明白。

然而，此时的萧幼窈就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般轻声说道：“所幸那孩子真的是个极懂事的。年级那么小就知道帮家里干活。每天天不亮去山上挖野菜采野果，大冬天的为全家手洗衣裳。人还没有灶台高的时候，却已经可以为我们煮饭吃，那个时候啊，她真的就像是一只小陀螺，每天都不知疲倦的忙碌着……”

“有一年，附近又开始打仗，家里实在没有吃的了，你知道那孩子干了什么吗？”萧幼窈看着公仪智，轻声说道：“她在脑袋上插了根草，自己把自己给卖了，为的，却仅仅是给我们换回一点点的口粮。”

听到这里即便是梁帝脸上也露出了动容的神情，心道：当真是个孝顺善良的好姑娘啊！

“当然，她后来没卖成，叫我给半路抢回来了……”萧幼窈认真说道：“那个时候，我就在心底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会好好保护这个可怜而懂事的孩子，绝对不让任何人再欺辱于她。”

公仪智看着萧幼窈平静的眼神，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身子有些发冷起来。

“你真的知道错了吗？”突然地，萧幼窈发问道。

公仪智闻言心里瞬间大恨，他当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在他的三观里，他公仪少爷想上哪个女人，那都是她们至高无上的荣幸才是。

然而此时此刻，他显然不能把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是、我真的知道错了。”公仪智虚弱地说道：“请霍侯夫人，看在我醉酒无智的份上，原谅小生一次吧！”

“好，我原谅你！”萧幼窈对着公义智露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美丽笑容，那笑容实在是太过好看，几乎让后者的大脑有着一瞬间的空白，当然，也让梁帝和月贵妃等人产生了“事情终于要过去”了的轻松之感。

然而，下一秒——

噗嗤一声。

那是利刃扎进血肉中的声音。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抬头寻去，只见一柄匕首此时已经深深插进了公仪智的胸膛中。

偏左二寸，正中心脏。

“你、你竟敢…………”公仪智瞪大了眼睛，却说不出话来，他的嘴巴里正在大口大口的吐着血水。

“我原谅你。”女人悠然地声音在殿内响起，她说：“在你死之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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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