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面临着出气多,入气少的局面了,殷然很识相的没有再度吭声。
但她这一副宁死不屈的气质却激起了男人潜在的恶趣味,他甚至伸出一只手来触碰殷然的半张脸,一寸寸抚过时,语调缓慢而温柔:“你们怎么总是不听话呢?为什么呢?明明只要听话就会好的,我喜欢听话的孩子。”
殷然已经开始屏气凝神的,不是被吓的,是嫌弃。
她现在甚至感到,四周的空气都充斥着一股浓厚的油腻感,呼吸一口就浑浊卡嗓子,压得嗓子根生疼。
恰好脖子上的束缚松懈了些,可能是被控制的女鬼察觉到男人的怨念值在降低,她能勉强呼吸顺畅些。
但她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王博在危难之际打破恐惧,死死抱住女鬼不肯让其再进一步,可惜女鬼的手就跟个弹簧似的,她没有伤害王博他们几个的打算,但按照指令,显然也不会放过挑衅的殷然。
可以说,殷然凭借一己之力赚足了恶鬼是仇恨值,再没解决掉她之前,暂且不会考虑对他们几个动手。
孕妇寻找工具,好不容易摸到一根铁棍砸向女鬼时,女鬼的脖颈咔咔两下,竟是转了一百八十度来了一波眼神杀对视,再乘胜追击一连串的尖锐喊叫声波震慑,孕妇手中的木棍被震飞出去老远,她自己跌落地面,半分钟之前,握着木棍的手此刻颤抖不止,她尝试动了一下,五指哆嗦到难以收拢。
无法匹敌的差距让王博禁不住大声呼喊救兵,只有残疾人拢上他腰间助力的一只胳膊,小情侣他们没有一点要进门的想法,如观看影片般在指指点点。
老婆婆她……算了……她已经被吓坏了,捂着胸口一个劲儿的祈求神明的庇佑。
王博都提不起劲儿来骂她,有这功夫还不如拿一根麻绳过来,趁其不备将鬼绑了呢。
这个想法刚冒出一半,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队伍里少了一个人——苏以。
第一反应,祖宗你人呢?
第二反应,祖宗救命,我快撑不住了。
撑不住的还有坐在椅子上被前后夹击是殷然,她的拳头都快布满青筋了,她发誓,再等十秒,如果苏以再不来救场,她就要同归于尽了。
不止是对快挨上脸颊的尖锐指甲,还有耳畔洒过来的温热鼻息。
那个不要碧莲的色/鬼居然还……伸舌头!
她在心里默念着时间,在快上脸是前一秒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嘲讽力十足的笑。
“你还不出去工作吗?”
男人靠近的动作停止了,他似乎还愣了一下。
“对对对,现在已经是上班时间了,我应该去上班才对。”
“不对不对,我好像……被辞职了……”
“不可能,我这么优秀的经理,怎么可能会被辞职,我是部门最受老板青睐的员工,我要升迁。”
他捂着脑袋,脊背贴在墙面上,面容扭曲,说起话来颠三倒四。
殷然笑着剧烈咳嗽了两声:“赌对了。”
后面是计时。
“四——”
“三——”
“二——”
王博还没来得及解读出她话语中的含义,室内突然多了重物落地的声音,仔细倾听,居然还有骨骼清脆的碰撞声。
不知道触碰到了男人的什么痛苦过往,他居然开始尖叫起来,伴随着灯光咋然亮起。
灯光之下,他们注意到了客厅中,另一张桌子上的白瓷饭碗里,像是从人身上割下来的大腿肉,泛起一层油脂,甚至还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香气,看起来是煮熟处理干净了。
而就在殷然她们进来不久前,男人还吃了好几大口。
而为什么王博他们能一眼认出来,因为就在不久之前,蜘蛛夫人宴请的餐桌上,它出现过,摆盘不一样,但肉块色泽一样。
而苏以扔在客厅地板上的,是一截细长的大腿骨,上面还有一些残存的肉质没有完全剔除干净,但这是苏以目前在厨房冰柜里能找到的唯一一根比较干净的骨头了。
女鬼松了手上的束缚,身上爬满经文,如同细长的黑蛇,不停在身上各处,疯狂涌动。
她顶着被经文吞噬的剧痛,交代了一个真相,有关男人的真相:“你真以为自己还活着吗?如果不是我的尸体被束缚,缠满经文,逃脱不得,你要比现在痛苦千百倍!”
她呸了一声,咳出一口血,鼻孔,眼眶里淌出更多的血来:“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早在你请来的道士将我封印时,我也一并将你杀了,你的身体每一块肉质,骨骼都被我剔除,剁碎成数块,放置在厨房的冰柜里。”
“我本想将这些碎肉喂野狗蚕食干净,可惜挺不巧,道士来了,我再也出不去了,但还好,你变成灵魂后丧失了生前被杀的记忆。”
“还好你从来不会打开厨房里的冰柜,你也在恐惧吧——对不对?那你再猜猜,每天我精心顿做给你的肉汤,是从哪里来的呢?”
男人忽然丧失了理智,他用脑袋撞击墙面,一下更比一下激烈,直到头破血流,似是不肯接受现实:“不可能的——不可能!你在撒谎!我还活着,我明明还活着!”
女鬼身上的经文更密集了,眼看就要缠绕爬满脖颈,殷然舒缓一下嗓子,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消消气,为这样的人渣拼个你死我活不值当,接下来交给我们就好。”
苏以从厨房门口走过来,直入主题:“你的尸体藏在哪里?”
女鬼正欲开口却被苏以从口袋里掏出来的符纸贴在嘴巴上打了个叉号。
而这两张符纸,原本正在门框上一左一右,充当门神,现在却解锁了新用途。
女鬼梗长了脖子才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尝试揭开符纸却被灼伤。
折腾半天,终于老实了一些,苏以瞧见她身上的经文也褪下去不少,才道:“你的狗不肯进入浴室,我只要一拽它进去,但凡触碰门框一点,就像打了狂犬疫苗似疯狂乱窜,执拗着不肯上前一步,我猜测你的尸体跟它的尸体一道掩埋在浴室。”
女鬼嘴上的符纸开始狂跳,有三分之一浮在空中,上下颤动,看得出来是激动坏了。
苏以问:“我知道你被下了诅咒,一旦说出不可说的就会遭受诅咒,你应该也进不了浴室吧?”
女鬼老实地点点头。
“那行,”他跟殷然分头行动,搜刮半天,终于从床头柜最里层捞出来一本厚厚的日记。
里面布满了粗长的线条,红的,黑的,交织在一起。
根据字迹可以判断是不足十岁的孩子写下的。
可明明有很多种颜色的水彩,他偏偏只选择了红黑两种颜色。
十几张的图画里,总有漆黑线条勾勒是房子,代表着家人的小人,还有黑色框架下填满的红色水彩,窗外的太阳很圆很大,可惜它是黑色的。
它也只能是黑色的,因为他的主人的生活没有一点光辉照射。
“xx年,一月,晴”
“爸爸在打妈妈,妈妈一直在哭,爸爸拿了菜刀。”
配图:铺满整个天空的红色线条,一把用黑线勾勒的,最后刀刃部分用红色线条收尾的菜刀。
“xx年,三月,阴”
“妈妈,爸爸进了厨房,我也在厨房,我的后背好痛,有好多好多的血。”
“我不能哭,爸爸说哭泣的孩子不是乖孩子,他不喜欢乖孩子。”
配图:恶狠狠的凶表情,还有右上角红水笔画的小火苗,右下角用红笔写了很大的字——“不哭”,歪歪扭扭,落笔力很重,浸透了两张纸。
“xx年,四月,阴”
“我好累啊,今天放学时,明明的爸爸很温柔的抱着他,夸奖他,可他明明干了很坏的事,他打了人,我不明白他爸爸为什么要举着明明说:‘被人欺负就该打回去,有爸爸给你撑腰呢!’”
“我的爸爸就不会这样,他不会举着我,只会骂我不懂事,还会用棍子打我,说我‘杂种’,总是给他添乱。”
“同学说,‘杂种’是不会被父母爱的小孩。他在撒谎,肯定是因为我做的不够好,惹爸爸生气了。”
“我问了老师,她告诉我,只要我做的足够好,爸爸一定会为我骄傲的,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呢?”
配图:枯萎的黑色小花。
“xx年,六月,雨”
“同学说得是对的,我爸爸他可能真的不是很爱我,我问做什么才能让他开心时,他说我只要死了就好了。”
“我知道,死是从这个世界离开,再也看不见我的意思。”
配图:大哭表情,旁边是红色的死字最后几笔被水滴渲染晕开,连带着红色的眼泪一起,线条扭曲不已。
“xx年,十二月,雨”
“妈妈总是再哭,我尝试擦掉她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不想看见爸爸,是不是只要死了就好了。”
配图:三四个堆积在一起的乌云,下的是血雨。
几页空白过后,苏以翻到一张写满死字的纸张。
混在其中的红色油彩不知是染料还是鲜血,他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还有它的背面,一句完全晕开的话。
用红笔写的:好想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