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我蜀山 第23章 马绊蛇7

缺乏维护的盘山路有多恶心，钱荼是体验过的，但她觉得尚不至于差到没活路。只不过大家都忘了,这条蛟龙是在深山老林里度过的七百年，吃的是绿色食品，住的是天然氧吧，既没坐过汽车，也没爬过盘山路。更何况人间一番沧海桑田，当年的山林已被一片片楼房店铺所代替。熙攘的人群看得蛟龙头晕目眩，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堪比毒沼。才不过半天，这身娇体贵的大爷就招架不住人间的嘈杂，只觉得礼崩乐坏、国将不国。

为了速速回到大围山去，它也顾不上虚张声势了，把自己脱不开钱荼灵体的实情全招了，只求四渎堂的人帮它一起想办法。

“搞了半天，是你自己出不来啊！”钱荼回想起蛟龙一路把她当傻子骗的恶迹，也不急着把它赶出身体了，反而恨不得带着它把全国人居环境最差的城市都逛一遍。

兰丹木比较理智，尽管知道了实情，可他还是担心两个灵体共处太久会发生意外。他欣然同意了蛟龙的请求，于是四渎堂一行便在屏江暂住下来，着手解决两个灵体的问题。

“试试追魂术吧。”六公提议道，“既然蛟龙的灵体在钱荼体内，那它自己的身体就没有魂魄。如果我们为它的肉身追魂，或许灵体能回去。”

这个提议理论上成立，但大家并不清楚蛟龙为什么会被困在钱荼体内，也不确定追魂会不会对钱荼产生影响。钱荼在一边旁听着诸人纷纷发表意见，觉得这不像是一群术士，而是一群正在做项目的学生，在导师的带领下开工作会议。这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玄幻色彩，反而处处透着科研精神，很有些意思。

最后，四渎堂以追魂术为核心，整合了一套操作办法。只不过要追魂还需要两个条件：一是蛟龙的真身，第二是蛟龙的真名。

真名好说，蛟龙老实交待，它们这一脉全都叫一个名字——“庚辰”；可真身就有点麻烦了，因为蛟龙并没有把它带在身边。

“我的魂魄已经身不由己，万一再让你们得到肉身，岂不是更无还手之力。”庚辰替自己辩解道。它当时趁着能控制钱荼身体，把自己的肉身藏在了凤村长家里，为的就是留条退路。只要自己没有魂飞魄散，就能借由□□重新修行，东山再起。只是这样一来，钱荼他们少不得还要再往返一趟阿季伍村，费时费力。

“你挺精的啊，居然还留了一手。”

“那是自然，我活的有你几辈子长，用你们的俗语，就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庚辰面对钱荼的讽刺，不以为耻。钱荼则冷冷一笑：“那你知不知道，我们凡人还有句俗话，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就是说，像你这种既不读书也不出门的爬虫，就算再活上一亿年，还是一个文盲！”

文盲龙一听，气炸了肺，可它如今有求于人，不得不勉强咽下这口恶气，只能心里腹诽：“小人得志……”

四渎堂派人回了阿季伍村，在这个空档里，钱荼无事可做，且庚辰也不想再作妖，她便干脆趁机游览了一番屏江。谁知无巧不成书，她竟又遇到了绿野仙踪驴友团。

当初钱荼离开村子时，还很担心张奇人会把蛟龙的事情宣扬出去，不过兰丹木却不紧张。新闻上那些灵异事件，就算有些是真的，但没有证据的事，顶多也就是热闹几天。这种事他见多了，不足为惧。现代社会受唯物主义统治已久，区区几个人的证词不可能轻易打破人类的惯性思维，想明白了这一点，钱荼也放心了。因此当张奇人主动跟她打招呼时，钱荼十分坦然地回了一个招呼。

“张领队，真巧啊。” 她笑着走进驴友团正在吃饭的小餐馆，“没想到在这么多人的县城里又碰上了。”

“其实屏江是很多驴友团的中转站，能碰见的概率并不小。”张奇人热情地给钱荼拖了一把椅子，还替她点了一瓶汽水，“小龙潭那时我溺水后就晕了，听说还是被你们团的兰同学救上来的。可你们都没等我说声谢就走了，太不给面子了吧，今天正好，你们住哪？晚上我亲自上门道谢去。”

钱荼偷偷观察张奇人神色，见他言词间并未有什么异样，便猜他可能因为溺水昏迷没看到蛟龙。可是蛟龙上岸动静不小，眼下绿野仙踪的人却全没反应，这就有点奇怪了：他们是受刺激过大失忆了？还是知道说了也没人信，所以干脆不提？

不过既然别人不提，钱荼肯定也不会自己揭穿。蛟龙的问题还没解决，她生怕张奇人来了多事，连忙东拉西扯几句，把四渎堂住哪这个问题跳了过去，等回到旅社，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兰丹木。兰丹木对此事不置可否，只是告诉他取东西的队员就快回来了，让他在剩下的时间里抓紧做冥想练习。

“你的灵体比常人稳固，按理不会受术法影响，到时候不要分心，只想着安定自己的神魂即可。”

兰丹木坐在钱荼对面，一边说着，一边跟她讲解施术时的情景。他本来与人说话一向态度大方，从不躲闪回避对方视线。可这回他看着钱荼青春满溢的一张脸，不知怎么的，总会自动跳到那天在凤家二楼的画面。尽管事后证明那不是钱荼本人，可兰丹木忽然觉得两人现在这样面对面有点别扭。他悄悄把视线从钱荼的眼睛移到了他的鼻尖，鬼使神差地又加了句，“不用担心，还有我在。”

这句在钱荼听来，可比前面所有的内容都悦耳。她察觉不到兰丹木视线的变化，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有师兄在，我当然不担心啦！”

“……”这个笑容面积太大，怎么转视线都无法避开，兰丹木一下子不知道该看哪好了。

不久后，四渎堂队员带着庚辰的驱壳从阿季伍村返回，钱荼凑上去一看，差点没笑掉大牙：“这……这、这是蛟龙？这不是海马吗？”钱荼之前还疑惑臭蜥蜴是怎么把它的庞大身躯藏起来的，现在疑惑顿解。原来它居然只有一个手掌大小，盘曲在一起的模样活像一条海马。

“这只是缩小了，缩小！” 庚辰气急败坏地申辩，“大爷我祖上可是跟着大禹治水的神龙，真身可以遮天避日！”

它讲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这个秀珍版倒是替兰丹木解开了疑惑：“看来古书中说蛟龙能自由变化体型是真的。”这下，大家终于明白了蛟龙是怎么在粗细不一的地下水系中通行的了。

一群年轻术士难得有机会看到这个古老物种，都围在一起看得起劲，直到六公轻斥一声：“还干不干正事了！”

他一板起面孔，年青后辈们立刻听话的各就各位。兰丹木盘膝坐到钱荼对面，很快入了定。钱荼感到他绵长的灵力如涓涓细流般进入了自己的身体。而六公等人则在屋中打躬作揖、焚香念咒了一圈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旅社，只留下了兰丹木和他两人。

钱荼事先已经被告知了追魂的流程。这术法乃是借用天然灵力施行，方才的仪式是邀请当地灵力的“请师”；之后六公和诸人就带领灵力出去搜索魂魄；最后，一行人会回到原点，再做法“送师”，酬谢四方来帮忙的灵力。

“此地山清水秀，尚未遭到太大破坏，自然中的灵力充沛，想必追魂术的效果会很好。” 护法期间，兰丹木抽空补充了一句。果然，六公等人离开没多久，钱荼便感到体内灵力的变化：她的周身似隐隐多了一个力场，像水泵似的要把一股力量从自己身体里抽出去。

“哈哈，这帮牛鼻子真有点本事！”钱荼听到了庚辰兴奋的声音，显然它也感到了变化。可随着力量越来越大，钱荼却觉得连自己的灵体都有抽身而去的势头。

“别分心！”兰丹木一直通过灵线感应着钱荼灵体的状况，发现她意志动摇，他当即警示出声。

但这时，屏江充沛的灵力却成为了一把双刃剑，它越是有效地召唤庚辰，就越需要钱荼定住自己的魂魄。这让钱荼根本自顾不暇，她仿佛身处一个功能超强的抽水马桶里，自己的灵体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得东倒西歪。因此对于能帮助她稳定灵体的兰丹木的力量，她没精力跟他客气，几乎是贪婪地汲取着，才堪堪能把自己固定住。

这样的博弈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人声将她从心无旁地的冥想中骤然惊醒，钱荼才发现四渎堂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而自己也被人移到了床上。

“怎么样，还能感到蛟龙的存在吗？”六公探到她床边，见他醒来，求证道。钱荼有那么片刻的呆滞，意识比身体慢了好几拍才清醒过来。她连忙检查自己的灵体，已经没有了异物的感觉。

“没了！那臭蜥蜴不在了！”想不到追魂术竟一次性成功，钱荼激动万分，翻身就要下床。但她没想到自己躺太多天了，两腿发软，结果直接一个下跪，跪到了一个人面前。

“也不至于行这么大礼吧？”兰丹木愣了一下，忽然淡淡笑了出来。

钱荼被他扶了一把，这才看清兰丹木靠在墙边坐着，在四季如春的怡人温度中，他一身衣服已被汗湿，神色间尽是力竭之色。

她还从没见过兰丹木如此狼狈，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那股任自己予取予求的灵力。她忽然意识到，一直高高凌驾于自己的兰丹木，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凡胎而已，何况他的灵体还比自己差上许多。

“师兄……”钱荼摔一跤的尴尬顿时化为成吨惭愧，一向抹蜜的舌头也跟生锈了一般，转动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干什么呢这是。”看她这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六公忍不住咳咳两声，“又不是生离死别，丹木吉打点葡萄糖就好了，要不你帮他补补也行。”

“好哇！”钱荼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要怎么补？”

可兰丹木脸色微变，撇开了视线：“六公开玩笑的，又不是武侠小说，哪是想补就补。”

钱荼狐疑地看了看他，不觉得六公那老头有幽默细胞。不过这几句话也把她从尴尬中解救了出来。她拍拍膝盖，爬了起来，陡然瞥见了六公脚边的一个水盆。

那水盆四周贴了一圈符咒，里面盘着的不是海马，而是一条“水蛇”，正昂着眼熟的伞状膜小脑袋瞅着钱荼。由灵体发出的声音直接响在钱荼脑子里：“呦，小丫头，咱们正式见面啦。”

正式你妹！钱荼想也不想地一把抓住这罪魁祸首的七寸，拎起来就是一阵乱抖：“你丫头终于落我手里了，我叫你知道知道你姑奶奶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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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马绊蛇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