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锛喽”开着车陪海哥去接武友义了。剩下以“黄皮子”为首的哥儿五个就在饭店的包房里山南海北的侃大山。“郝疯子”拄着双拐,“铎”、“铎”的在包房内来回踱步,见战智湛和“黄皮子”正听“卷毛”讲他在火车上的一次奇遇,觉得没意思,就没话找话的撩扯起“老高丽”来:“我说老四,你不唸声不唸语的想啥呢?”
“老高丽”睁开眼睛笑了一下,扬了扬手里的一串佛珠,一句话也没说。自从武友义被拘禁之后,“老高丽”不知为何,变得沉默寡言了,很少象以前那样喜欢和“郝疯子”他们见面就叽咯浪了。“老高丽”最近迷上了佛教。他从极乐寺的书店里买来许多佛经,尽管他只有小学文化水平,但还是每天一有时间就看个没完。他尤其喜欢上面那些具有深刻寓意的故事,尽管他似懂非懂,但只要一捧起这些东西,就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佛祖在《金刚经》中说的“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的境界。“老高丽”曾经说过,他已经决定了,等以后自己挣了大钱,一定要给自己的老妈请一尊纯金的佛。后来,“老高丽”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兑现了诺言。十年之后,在他隆重庆祝他的妈妈的八十岁寿辰时,送给他妈妈的寿礼,就是一尊九寸九分高,九斤九两重的99.99%含量的纯金释迦摩尼佛。
“哇尻!老四你啥前儿信佛了?我说老四,你不会是想出家吧?你长得贼拉帅,出了家也指定是个戒不了酒,离不开老娘们儿的花和尚!我说你要真想出家,你就去日本。”
接着,“郝疯子”坏笑着对战智湛说道:“老八,你识文断字儿的知道不,听说日本的和尚活的老滋润了,还能娶媳妇!哇尻!我都想上小日本那旮沓去当和尚了!”
“郝疯子”和“老高丽”闹习惯了,常拿这个事情开玩笑。战智湛可不知道他们之间这些事情,只能傻傻的笑。“老高丽”笑着摇了摇头,对战智湛说道:“老八,你是老实人,别听你五哥瞎白话,他忽悠你玩儿呢。”
战智湛憨憨厚厚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郝疯子”感觉没趣儿,正想走开,忽然,他一拍脑门儿,对战智湛说道:“我说老八,上把老七说有倆小瘪犊子在五线车上打着我的旗号,干养活孩子没□□儿的损事儿,把你老八给得罪了。老七说让五哥查一查是他妈的谁这么没规矩。呵呵……五哥没当回事儿!前两天你又托老六找五哥打听这俩小瘪犊子,‘二德子’这小子办事儿挺靠谱的。五哥来‘老仁义’前儿,‘二德子’跟五哥俩说,他打听着这俩小瘪犊子了。都是顾乡屯的,一个叫‘土豆挠子’,还有一个叫‘炉钩子’。‘二德子’没跟五哥来,就是又去打听这俩小瘪犊子家住哪儿去了。你老八不是当着满车的人说欺负上岁数的老年人和小孩儿断一条胳膊吗?那‘北侠’是谁呀?说话要是不算话,在社会上那多没面子!‘二德子’临走前儿,让五哥要你老八个痛快话,是想要这俩小瘪犊子的左胳膊还是右胳膊?”
战智湛听了不由得吓了一跳,急忙站了起来,对“郝疯子”拱手一礼说道:“兄弟谢谢五哥!五哥为兄弟这点事儿操这么大的心,兄弟真是打心眼儿里过意不去!‘土豆挠子’和‘炉钩子’这俩瘪犊子,兄弟在五线车上已经惩戒过了,想必他们不敢再打着五哥的旗号到处为非作歹。兄弟以为咱‘埠头八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别再痛打落水狗了。兄弟托六哥找五哥打听这俩瘪犊子是因为他们俩其中有一个,收了‘二牤子’的三千块钱,想杀卓不凡。”
“收了‘二牤子’的三千块钱,想杀卓不凡?”战智湛的话不仅让“郝疯子”吃惊,就是“黄皮子”、“老高丽”和“卷毛”也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战智湛知道面前的这几个人都是社会油子,整个浪儿都是在社会这个大油锅里不知道滚了多少个个儿。他怕引起误会,不敢撒谎,就把去卓不凡家吃饭,在卓不凡家“胡家大院”的大门洞子里遇到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战智湛又说,他已经拐弯抹角的问过卓不凡是否认识“二牤子”这人。可卓不凡别说认识,似乎从来都没听说过“二牤子”这人。
战智湛说完之后,“黄皮子”和那几个兄弟面面相觑,打心眼儿里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他们又都知道战智湛为人实诚,绝不可能编了这么一个瞎话来考验哥儿几个的社会经验。
那战智湛一见他把“二牤子”花三千块钱雇三个杀手杀卓不凡的事儿说出来,几个哥哥的表情十分奇怪,似乎他说的事儿就是“关公战秦琼”的天方夜谭一般,让人难以置信。
“老高丽”和那哥儿几个面面相觑了一阵,皱着眉头说道:“在道儿上混,人与人之间产生恩怨,那是再稀松平常不过了。可道儿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两个人无论有多大的仇,咋下死手,都祸不及父母、妻儿。不然的话,必遭道儿上的人群起而攻之!‘二牤子’不知和卓不凡有啥仇,花钱雇人杀卓不凡就够稀奇的了。可是,还不顾道儿上的道义想祸害卓不凡的老婆孩子?可惜‘二牤子’叫‘霍伦大侠’给杀了,眼目前儿那是死无对证了!”
“黄皮子”十分阴鸷的一撩眼皮,说道:“老八是大学生,没啥社会经验。他就跟咱亲兄弟似的,老四你说话就不能嘁哩喀喳的,绕鸡毛圈子?把老八绕沟里去瞅着得劲儿咋的!”
“老高丽”的脸一红,急忙双手合什说道:“阿弥陀佛!老三你冤枉我了,我真的没有那么些弯弯肚子!我佛慈悲,凡行善积德者上天堂,入善道;杀生则是十恶不赦的第一条,凡行恶作孽下地狱成饿鬼。《华严经》有云,‘于中杀生之罪,能令众生,堕于地狱、畜生、饿鬼。若生人中,得二种果报,一者短命,二者多病。’”
“得!得!得!老四你就不能整点别的?”“黄皮子”抹搭了“老高丽”一眼,对战智湛说道:“老八,你别瞅着卓不凡穿的人模狗样,一说话就满嘴的仁义道德,就认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我倒是没见过他干砸寡妇门,挖绝户坟的缺德事儿,可是总觉得他太假。就说道儿上的很多成名人物和这家伙的关系就说不清楚,就凭‘土豆挠子’和‘炉钩子’,再配上几个炮子就敢动卓不凡?嘿嘿……别说三千,就是三万那几个小瘪犊子有命赚有命花吗?”
“郝疯子”目露凶光,问“黄皮子”道:“老三,你的意思是说‘土豆挠子’和‘炉钩子’这俩瘪犊子要杀卓不凡,只不过是演给老八看的?这个瘪犊子图希啥呀!”
“黄皮子”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半天没说话的“卷毛”却突然说道:“卓不凡没见过‘二牤子’?这话可有点不尽不实!去年春天前儿,我在张户有个屯亲表弟结婚,我去吃席,正巧碰到卓不凡在张户巡回医疗。可惜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嘿嘿……公社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陪着,这么露脸的机会哪儿能少得了‘二牤子’这个大人物!”
“卷毛”说话的时候,“郝疯子”就满脸凝重的拄着双拐在包房内“铎”、“铎”的来回走。见“卷毛”说完了,猛地停了下来,恶狠狠的说道:“你们几个说的都有道理!嘿嘿……这里边啦指定有故事。既然牵涉到了老八,咱们都别他妈的装傻十三了!我告诉‘二德子’务必找到‘土豆挠子’和‘炉钩子’这俩小瘪犊子,问清楚到底咋回事儿。咱们哥儿们不能稀里糊涂的,脑瓜子掉了都不知道咋掉的!嘿嘿……这俩小瘪犊子要是敢不说,就打断他们的胳膊,还敢不说就卸了他们的嘎拉哈。卸了嘎拉哈还不说,就杀他们全家。”
“郝疯子”的话可把战智湛吓得不轻!他的脑瓜子顿时一片空白,呆呆的望着“郝疯子”。
“老高丽”叹了口气说道:“老五的意思我懂,那是怕老八这个老实人上当、吃亏!可是按老五的说法,这事儿就扒拉大了!还是等海哥和二哥到了,咱哥儿八个再商量吧。”
“和你说话真没劲!”“郝疯子”见战智湛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十分乏味,就转身没话找话的对“老高丽”说道:“我说老四,我不叫你‘四哥’,叫你‘老四’,你恨不恨我?”
“老高丽”笑了笑说道:“佛说众生平等,称呼只不过是个代号,有啥好生气的?我佛《妙法莲华经文句》中说,有情众生无一例外地要在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之间无穷流转。同时,因为在三世中的‘业力’各不相同,决定了他们在每一住世界六道中的位置也不同。有情众生在不断重复经历三世的过程的同时在六道中不断轮回,所以称作‘三世六道轮回’。在《阿含经》中,佛陀自称‘我今亦是人数’。意思是佛与众生本来都是平等不二的,差别只是在能否灭除烦恼。能灭除烦恼的是佛,反之,是众生。可以说,在对待生命的问题上,佛教的视野更为开阔,并没有仅仅局限于人类本身。”
“郝疯子”把那张长脸往前凑了凑,说道:“我说老四,你可拉倒吧,别忽悠我了!你说的那个‘佛’咋没说他是阿猫阿狗呢?因为他整天啥也不寻思,所以是佛。那些个阿猫阿狗成天为吃不上喝不上犯愁,就得是阿猫阿狗了?你这话说的谁相信呀!”
战智湛的思维差一点让“郝疯子”的话给带偏了,掉沟儿里。他开始觉得“郝疯子”的话话糙理不糙,有那么一点悲天悯人的意思,就是卓不凡也说过类似的话。就是老子的《道德经》中不是也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吗?
“老高丽”吓得急忙双手合什,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五你可以不信佛,但是不能亵渎我佛!佛说‘众生平等’,是佛证悟宇宙人生的真相后,站在众生一体、无二无别的一真法界,从生命的本质这个角度上讲的。”
战智湛对《妙法莲华经文句》只是一知半解。但他知道经中所说的“三世六道”是佛教构建的时空模式。“三世”指过去、现在、将来三个世界,每一住世界又有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人、天等“六道”之分。“道”的意思是往来住所。阿修罗、人、天是善道,地狱、饿鬼、畜生是恶道。战智湛刚刚打残了“啸天精魄”,杀了“二牤子”,现在经“老高丽”一提,他又犯开了嘀咕:“不管是哪一世,‘啸天精魄’既没修成鬼仙,也没修成魔,一定是‘饿鬼’道儿上的了。‘二牤子’呢?就算他作恶多端,就算他的元神是‘啸天精魄’,可是自己去打烂他的臭皮囊,是不是罪过呢?说起来,这‘二牤子’也够可怜的!他被‘啸天精魄’附体之后,元神被‘啸天精魄’强行压迫,自己的身体不听自己指挥,得多窝火!”
战智湛转念一想,又感觉自己想的不对劲儿。“老高丽”刚刚讲过,根据佛教的缘起理论,三世间六道众生本质上是相同的。否则,畜生、阿修罗、人、天等之间就不能互换角色。所谓的今生为人,来世做牛做马的说法也就没有了依据。因此,在佛教的观念中,一切有生命的物种在本性上是相同的,没有高下贵贱之分。战智湛暗骂了一句:“他娘的!老子这是想多了!在天道面前,‘啸天精魄’和‘二牤子’,包括自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是平等的。所不同的是在三世中的业力不同,所处的位置也不同,这才有了善恶之分。”
“我说老三呀,我瞅你出家倒是‘老何家的姑娘嫁给老郑家——正合适’!瞅你一天都不说几句话,还真挺像那个啥……啥电影里的那些个挺有道行的老和尚。”撩扯完了“老高丽”,“郝疯子”又把矛头对准了他一向看不起的性格阴沉的“黄皮子”来。
“呵呵……出家我倒是没想过,就是我想去,人家也不要呀!咱们是没那个命了,不过我说老五,你倒是很适合出家的。不过我估摸着老五你要是出家,那指定是去尼姑庙做一个风流潇洒的大和尚。用不了几年功夫你就能培育一大堆小和尚出来!”反正都是无稽六瘦的闲呷嗒牙,“黄皮子”又开始糟践起“郝疯子”来了。
“呵呵……你还别说,我还真没试过尼姑是啥味道,哪天去找一个试试。哎呀……到那前儿还得向三哥请教咋泡尼姑……”幸亏“郝疯子”没看过金庸金大爷的《笑傲江湖》,否则的话,他一定去学不戒大师出家当和尚,去娶仪琳她妈妈了。“郝疯子”根本不以为杵,相反有些洋洋得意的有些自恋的做了一个京剧小生的造型,显得十分向往。
“哇尻!……就凭老五英俊潇洒、貌似潘安的长相,超凡脱俗、那个啥的气质,培育出来的小和尚个儿顶个儿的整个浪儿都是精品。”“黄皮子”的一句话让众兄弟哄堂大笑。
大家心知肚明,“郝疯子”长得极凶,很像香港演艺圈“四大恶人”之首的何家驹,要是拍摄金庸金大爷的名著《天龙八部》,他演其中的“四大恶人”之首的“恶贯满盈”段延庆绝对不用化妆。只不过,大家不好意思当面说出来而已。“郝疯子”心中恚怒,但仍然笑眯眯的说道:“谢谢老三夸奖。不过我‘道里双拐’从来不在一个女人上费心思,就算是尼姑,也就是尝尝滋味儿,玩儿玩儿而已,傻十三才像老三似的一门儿的就对一个护士使劲……”
“都别闹了!二哥回来了!”说话间,包房门口出现了“四锛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