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鸡从良”,战智湛溜溜达达的走到靖宇街上。灯红酒绿的埠头靖宇街上,缺的东西很多,但从来就不缺少豪爽的汉子,和美丽的少女。一路上,战智湛的脑瓜子就像拨浪鼓似的转来转去的看看不完的西洋景。一对儿对儿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背着书包,躲在角落里卿卿我我,好不羡煞人,战智湛甚至有些后悔了,怎么就不在“鸡从良”家多泡一会儿。
人,不过是造物主手下一枚被动的棋子,是贪嗔痴的傀儡。异性愿意往一块儿凑合那是人的天性。你不知道你,所以你是你;如果你知道你,你就不是你了。和“鸡从良”多呆一会儿固然能带来精神上的愉悦,但是,战智湛心不在此!“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荡涤魑魅除魍魉那是己任,为民除害是当务之急,轻重缓急是得分清楚的。害得除,妞儿也得泡!
时间还早着呢,反正就是个消磨时间,战智湛向西一拐,溜达到了熙熙攘攘的老鼎丰。都说老鼎丰的槽子糕不错,战智湛花了一毛多钱买了两块,放到嘴里咬了一口。果然,柔软糯香,香甜可口,口感那是好极了!战智湛一转身,发现有二三十人在排队买冰棍。眼目前儿虽然还没有到十冬腊月,室外的温度也降到了零下。如果是在烈日炎炎的三伏天里吃冰棍,那再正常不过了。但在,冰天雪地中人们哈着气,跺着脚,还要吃冰棍,甚至还要排长队买冰棍!这样的情景确实让很多外地来的人感觉到惊诧了。
忽然,战智湛前面一位老爷子领着的小男孩儿摇着老爷子的手说道:“姥爷,姥爷,你不是说老鼎丰能自己转悠的大红灯笼上画的小人贼拉好看吗?我想看!我想看么!”
小男孩儿的姥爷十分慈爱的说道:“这眼目前儿刚过了十一,还没到元旦呢!小山子想看老鼎丰的宫灯,姥爷正月十五领你来!小山子记住了,老鼎丰的大红灯笼叫‘宫灯’,上面画的小人叫‘才子佳人’。呵呵……正月十五来看宫灯前儿,小山子得薅住了姥爷的袖子……”
战智湛听了这位老爷子的话,不由得心往神驰。他似乎看到了摩肩接踵的人流把靖宇街挤得水泄不通,挤进去出不来的,挤丢了鞋的,甚至挤丢了孩子的比比皆是。呼朋唤友,寻子觅爷的声音到处都是,一点也不稀奇。可惜,正月十五还早着呢。战智湛掐着手指头算了算,今年的正月十五时三月一号,要想看灯寒假就得在家少待两天。
战智湛前面的老爷子似乎囊中羞涩,在兜里抠了半天,才抠出来三分钱的钢镚儿,给小山子买了一根儿三分钱一根儿的冰棍儿。轮到战智湛了,战智湛掏出来一毛钱买了两根儿五分钱一根儿的奶油冰棍儿。小山子正把冰棍儿放在嘴里嗦嘞,猛然一回头,看到战智湛手里的冰棍儿,把自己的冰棍儿举到老爷子面前嚷道:“姥爷,姥爷,这个冰棍儿白不呲咧的不好吃,我要吃叔叔黄色那样的冰棍儿!姥爷,姥爷,你给我买嘛!”
小山子的话把老爷子造了个大红脸,吱吱呜呜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战智湛看出老爷子的窘迫,走到眼泪都快出来的小山子面前,笑吟吟的举起手中的一根儿冰棍儿,说道:“小朋友,叔叔的冰棍儿买多了一根儿。叔叔牙疼,吃不了两根儿,你能帮叔叔吃一根儿吗?”
这一下,老爷子的脸红的都发紫了,口中喃喃的说道:“这哪行!这扯不扯!”
小山子看了一眼战智湛手中的冰棍儿,然后一本正经的对战智湛说道:“嗯……我姥爷常说,无功不受禄,不让我要别人的东西!可是叔叔的牙疼,不能吃两根儿冰棍儿。小山子帮着叔叔吃一根儿冰棍儿,那是助人为乐!助人为乐那可是男子汉大丈夫的美德!”
小山子的话如果是从一个成年人的嘴里说出来,定然会令战智湛感到不齿,可是却偏偏出自一个七八岁的幼童之口。战智湛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将手中的一根儿冰棍儿送到小山子手中,说道:“小山子说得对!助人为乐那可是男子汉大丈夫的美德!小山子,把你的冰棍儿给姥爷吃。小山子帮助叔叔一起吃叔叔手中的冰棍中不?”
周围围观的人听了战智湛和小山子的对话,也无不感到有趣。有一位心直口快的人笑完了之后直摇头,低声嘟囔道:“这么大点儿的人就学会了得便宜卖乖,长大了还得了?”
“不当礽子!”战智湛权当没听见,对连连道谢的老爷子拱了拱手,赶紧溜之大吉了。
战智湛出了老鼎丰,又逛了逛同记商场。他对琳琅满目的商品没什么兴趣,却被商场十分独特的交款方式吸引住了。只见商场四周是柜台,中间是收款处,柜台和收款处之间用铁丝架起了一个空中“通道”。售货员将货款和货单夹在铁夹里,然后用弹簧弹出,铁夹沿空中铁丝传递到收款处,收款员收完款再把取货单连同余款从空中返回到柜台。战智湛童心甚盛,他欣赏了半天商场十分有趣,又很独特的收款方式,又挤在一群孩子中,去照楼梯两侧的哈哈镜。商场的哈哈镜一面是肥镜,把人照得又肥又胖又矮。一面是瘦镜,把人照得又高又瘦又长。战智湛和那些照哈哈镜的孩子一样,看着哈哈镜中奇形怪状的自己,不由得哈哈大笑。
战智湛就像个大孩子般在同记商场逛了半天,这才感觉肚子饿了。战智湛走出同济商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龙江餐厅,不用看龙江餐厅的菜谱,只看大门的装饰和大门两侧挂有两块写有“包办酒席”和“应时溜炒”小竖匾,以及人流如织的食客,就知道龙江餐厅是一家有名的国营大饭店。战智湛是不差钱儿的主,他摸了摸肚皮正想走过去,忽然想起来海哥和卓不凡唠嗑前儿曾说过,在埠头要想吃得有特色,就得去道外,还不能去国营大饭店,得去犄角旮旯胡同里的“苍蝇馆子”。战智湛没弄明白“苍蝇馆子”是啥意思,就问三哥“黄皮子”。
“黄皮子”说了半天,战智湛终于听明白了。敢情“苍蝇馆子”是一个爱称,而非贬义。“苍蝇馆子”的环境不好、卫生差那是事实,可“苍蝇馆子”却有着一种神秘的吸引力,让一些吃腻了大饭店川鲁湘粤山珍海味的人,来“苍蝇馆子”品尝一下小老板亲自上灶带给人们,让人欲罢不能的特别味道。“苍蝇馆子”那么让人趋之若鹜,有啥打人家吧什儿呢?
战智湛心中暗想,金庸金大爷《射雕英雄传》中精灵古怪的黄蓉,为了忽悠吃货洪七公能教傻小子郭靖《降龙十八掌》,就变着法子的给洪七公做好吃的。要想征服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征服他的胃嘛。那“叫花鸡”倒是挺符合洪七公的身份的,可“玉笛谁家听落梅”让黄蓉说的神乎其神,把洪七公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苍蝇馆子”里有没有。
战智湛忽然想起来,他路过靖宇街和三道街街口的时候,偶尔向道外新华书店里面的北三道街张望了一眼。只见北三道街里面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十分热闹。战智湛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道外新华书店拐角那里面一定有“苍蝇馆子”!
北三道街里面太热闹了,商贾云集、鳞次栉比。不仅各种各样的商铺多,买东西逛街的也摩肩接踵,大声吆喝买东西的,讨价还价的的声音此起彼伏,可谓人声嘈杂。
“破烂换钱!”战智湛脑袋瓜子不断转悠着,正在找“苍蝇馆子”,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吆喝,把他吓了一跳。战智湛扭过脑袋看去,原来是一个推着小车收破烂儿的五六十岁的老头儿,战智湛不由得哑然失笑。像这种走街串巷的小生意人,北三道街里面到处都是,在这种繁华街道上更少不了这种小生意人。战智湛侧耳倾听,果然在嘈杂的人声中,传来阵阵吆喝。
“荞……麦皮!”“弹……棉花!”这是走街串巷卖荞麦皮和弹棉花的。
“针头儿线脑儿掏耳勺儿!”“磨剪子嘞……炝菜刀!”敢情北三道街五行八作啥都有。
“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可他比亲眷还要亲……”在叫卖声和讨价还价的嘈杂声中,忽然传来一阵唱二人转的声音。战智湛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转头看去,原来是新华书店后大门外有一小片空地,一群人正围着看二人转。战智湛早就听说过,埠头人常说:“宁舍一顿饭,不舍二人转”。可见二人转在埠头人心目中的位置。二人转就是一盘让人津津乐道的农家菜,好就好在它的土生土长、原汁原味。谁也没有想到,十余年以后,赵本山改良了二人转中的粗口,让人们眼中原本土得掉渣的二人转又火了起来。那时,二人转演员没什么地位,只能灰头土脸地蜷缩在城市的角落里,在肮脏简陋的小戏园子,穿着脏兮兮的演出服,上演着所谓“无荤不成段”的二人转。两个人一副架,拉二胡、吹唢呐,几个人往那一聚,就是一个舞台。在男女老少的包围下,两个人放亮了嗓门儿就唱起来。
战智湛使劲抻着脖子看去,只见一个女孩儿身着红绿彩装,手摇彩扇,正在十分卖力气的边跳边唱着二人转移植的现代京剧《红灯记》的唱段《都有一颗红亮的心》。战智湛本想多看一阵二人转,可他的肚子不争气,一个劲儿咕咕的叫,他又没有埠头人那么热爱二人转,只能挤过看二人转的人群,继续寻找“苍蝇馆子”,好填饱肚子。他还有正经事儿要干呢!
战智湛刚走过第四百货商店的侧门,猛然发现前面三四十米处十多人规规矩矩的排着队,不知在买什么东西。战智湛好奇心大盛,走过去才看清楚,原来这些人排进了一个饭馆,在排队吃饭。战智湛更好奇了,这是卖啥好吃的呀,竟然排了这么多的人。战智湛抬头望去,只见这家饭馆的门脸儿特别破,门脸儿上的牌匾更破,上书四个绝非名家所题贼啦磕碜的大字:“北三酒馆”!战智湛又向“北三酒馆”里面撒嘛了一眼,里面虽然一样破,可是不仅每张桌子都坐满了吃饭的人。更让战智湛难以理解的是饭桌旁还站着几个人,直眉瞪眼的瞅着饭桌上旁若无人的食客。这些大快朵颐的食客一个一个的也挺气人,啃着骨架,喝着八毛钱一斤的“新工艺”,那叫一个惬意,惹得站着的人就像跟这些食客有多大仇似的。
战智湛暗自惊讶:“这家馆子指定就是‘苍蝇馆子’了!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咋这么牛掰呢?这生意做到这份儿上简直没谁了!不知他家有没有‘玉笛谁家听落梅’这道菜?”
战智湛上来了好奇心,就排在了队尾。这家“苍蝇馆子”很小,只有三张桌,每张桌最多只能坐四个人。一些人不堪忍受看着别人吃肉喝酒的痛苦,纷纷拎着大包小裹的,找地方成仙去了,等候餐位的只剩下了几个人了。
轮到战智湛了,“北三酒馆”的小老板十分热心,察觉战智湛是第一次来,就推荐让战智湛来一个粉肠、松仁小杜、猪尾巴、骨架、酱牛肉,还有牛鞭的拼盘儿,一样来一点。战智湛感觉小老板的建议很中肯,这样一来,“北三酒馆”的特色他基本都吃到了。至于酒,战智湛被一些顾客用烧水的水壶从一个硕大的铝筒中接出来的酒吸引住了。战智湛闻着那酒的味道,分明就是啤酒。埠头的啤酒那可是一绝,不可不喝!
小老板介绍,那就是有名的“埠头生啤”!至于怎么喝,更让战智湛大开眼界。小老板顺手从柜台底下摸出来一个洗脸盆,用肩上搭着的抹布擦了擦,接满了啤酒,端到了窗台上。小老板很实在,又用罐头瓶子向洗脸盆中倒了两瓶子啤酒。直到洗脸盆浮溜浮溜的,这才憨笑着把罐头瓶子交给战智湛,说道:“呵呵……十杯只多不少,师傅就用这罐头瓶子喝吧!”
“北三酒馆”的熏酱果然不同凡响,战智湛虽然买的是“站票”,但依然吃得津津有味。他吱喽一口喝掉半瓶子“埠头生啤”,又抓起一块熏牛鞭放到嘴里慢慢咀嚼。这牛鞭很筋道,吃起来口感很好。战智湛就着拼盘,喝了浮溜浮溜的一洗脸盆“埠头生啤”,喝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战智湛本想再来几杯“埠头生啤”,但是怕耽误了正事,这才作罢。剩下的少半盘拼盘,战智湛犹豫了一下,还是请小老板用油纸包好,再用纸绳系紧了,拎在手中。
战智湛离了歪斜的向北走去,擦肩而过的行人纷纷掩鼻躲避,说道:“酒磨子!”
“酒磨子?笑话!”战智湛笑了笑,忽然想起来在埠头很流行的《酒磨子》顺口溜来。战智湛虽然喝得醉醺醺的,但仗着记忆力好,还是张口就念了起来:“酒磨子,真闹心,经常喝到醉昏昏。一年四季杯不离,天天如是餐餐饮。若遇老友千杯少,胡言乱语酒气喷。醉步蹒跚风摆柳,欲跌扶椅难站稳。时而高歌哼两句,跑调沙哑又走音。莫理风云多变幻,管他富贵或是贫。人生只觉酒壶大,一醉方休仙山寻。真是无奈恨当初,为何嫁此嗜酒人。”
“埠头生啤”喝多了,有个非常令人闹心的事儿,就是得总找地方方便。好在埠头的茅楼好找,战智湛只需要伸着鼻子使劲的闻,顺着味道就找到了。只不过酒喝多了的人上这种茅楼方便是很危险的,一个不小心掉进去浑身臭烘烘的尚在其次,埠头又不是没发生过喝多了掉进茅楼里淹死的悲剧。幸亏战智湛虽然喝酒喝的两脚就像踩棉花上,东倒西歪的,可他的武功绝顶,轻功超群,岂能闹出上趟茅楼掉进粪坑里这种笑话?
在路过大新街的时候,一辆摩电叮了咣当的开了过来。战智湛急忙后退,让过摩电,嘴里嘀咕道:“他娘的,这摩电也不长眼睛,没见老子过来吗?也不给老子让路!”
战智湛边咒骂着摩电不长眼睛没给他让路,边一步三晃的继续向江边走去。
战智湛走到了江坝上,刺骨的寒风迎面袭来,他冻得一哆嗦,酒也醒了一大半。战智湛凝神向江中望去,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此时,江面虽未冰封,却已经在跑冰排了。如果不怕小西北风刮得你脸像刀割般疼,白天来看跑冰排,绝对称得上壮观。可是,眼下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冰排相撞,发出的“咔”、“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