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相思曲 第5章 第5章 流光会（3）

湖的另一边，擂台场上，范氏兄妹的争执却还在继续。

“哥哥，我不下去。”范岫再次甩开了范湛的手，一脸的不甘与愤怒。

范湛神情有点严肃，“你已经输了。”

“我没输！”范岫愤怒大叫。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范湛看着范岫，眼里的失望根本掩不住，“现在我们在明塘，这里是姑祖母的家。”

可惜的是，范岫既没有听出范湛话里的暗示和警告，也没有收敛自己刁蛮任性的性子。在京都，都是别人捧着她的，为什么到了明塘，她要收敛自己的性子？她就是看不惯纪今夕，她今天就是要在擂台上赢了她。纪今夕有什么了不起，她不过就是个乡绅之女罢了。纪家也很可笑，居然办什么“流光会”，他们有什么资格办“流光会”，出了明塘，谁知道纪家？

眼看着范氏兄妹一直在擂台上拉拉扯扯，既没有人敢再上擂台挑战她，也没有人再随意走动。景园的热闹好像一下子停滞了般。纪今夕看范岫也越看越不顺眼，好啊，说什么堂堂濮阳候府之女，在明塘，谁管你是什么濮阳候府来的人，今日可是三妹妹的大日子，凭什么让你以一已之力搅坏了“流光会”的气氛？没本事就不要上台来，输不起就不要来碍人眼！想着想着，纪今夕觉得自己似乎也有点愤怒了。有人制不了你，我不信，我制不了你！

纪今夕想做就做，她快步走到范岫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范岫，纪家三姐妹都是修长的身材，所以，她们都范岫高。这时，被纪今夕这样看着，范岫更加愤懑了，两人再次直接扛了起来。

“你是输了。不过，你的确可以继续站在擂台上，因为你还可以继续挑战我。但是，你不可以再和我比心算，因为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绝对比不过我。我这是真实过五关斩六将练出来的本领，又岂是你这个几乎不知经商是什么的候门之女可以比得了的？所以，如果你识趣的话，就应该和我比别的。我接受你的挑战！”

纪今夕这一番话说得是入情入理，又不卑不亢。站在一旁的范湛甚至都意外地看了纪今夕一眼，据他刚才的观察，纪家三姐妹其实对今日的擂台都有些懒散的态度，她们或许真的只是抱着过个成人礼的心态，把今日当作热闹有趣的一天。至于闺中少女们有些什么样的本事，范湛并不关心。但现在看来，纪家到底是纪家，对于教养女儿，似乎更看重天性。就他看来，纪今夕的心算能力的确很强，他并非没有想过这可能是由于纪安道，但是，如果进一步地想，纪安道愿意让女儿展示这样的心算能力，也愿意带着女儿去处理各地商事，说明纪安道，包括纪老太爷和纪太夫人都认为这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所以，才成就了现在站在擂台上的纪今夕。那么，今日的主角，纪三小姐呢？她又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好！我要和你比……比……”范岫话到嘴边，却突然语滞。

范湛不由更加失望地摇了摇头。他们这一次来明塘，不该这么招摇的。

“比什么？”纪今夕眼中始终带着一抹兴味的笑。她从来不怕被人挑战。

“我要想一想！”范岫虽然觉得说出这句话来，她的气势似乎就弱了下去，但是，她的确没有想好要和纪今夕比什么，刚才她之所以走上擂台，是看不惯纪今夕在擂台上卖弄，之后纪今夕面对她的挑战，轻而易举就让她难堪，让她无法下台，她越加愤怒，她觉得不能就这么认输，所以，即使哥哥亲自上台来劝她，她也不想就这么下台。她坚信，她能赢纪今夕。

“好啊，我等你。”

纪今夕觉得这样突然泄气的感觉真的太憋屈了，她这边精神饱满地想和范岫继续比试，可范岫却连想和她比什么都没有想好，她刚刚鼓起的斗志因为范岫的一句话不得不暂时按捺下去，她郁闷愤怒极了！虽然这样想，但是，纪今夕想到今日都是为了三妹妹，所以，她将心中的怒火暂时按压了下去。

另一处擂台上，薛氏一直陪在纪太夫人身边。这时，薛氏见纪今夕和范岫两人之间似乎依旧有点不依不饶，有点担心地对纪太夫人道：“母亲，要不……”

“不用。”薛氏话还没说完，便被纪太夫人微笑着打断了，“她们之间的事，我们掺合什么，就让她们自己解决。谁还没有不服谁的时候呢？说到底，年轻，意气。”

听到纪太夫人这样说，薛氏也就不好再开口了，不过转念一想，听纪太夫人话里的意思，这并不算得罪濮阳侯府，于纪家无害，那也的确不用克制什么。反正如果有事，纪太夫人也会在暗中周旋。她的确担心得过早了。可是，她是当家主母，这样的心，迟早也该她来操。

大擂台上的纪流光看纪今夕与范岫两个人“较量”，也看得津津有味。她本来就觉得既然办了擂台，就应该面对各种各样的挑战人。有只想来挑战的，当然也会有专门找茬的。可惜，近几年，举办盛会的那几位姐姐都是真正的闺秀，女工才艺比较突出，她们选的擂主也大多同自己类似，盛会是很热闹，但纪流光总觉得有点平淡。她就知道，常常跟着大伯父外出行事的二姐姐会给她惊喜。这样想着，纪流光突然有点羡慕纪今夕了。

半晌后。

范岫还是没有说出比试的内容。她低着头，似乎正在思索着。

范湛依旧还站在擂台上。他脸色沉峻，显然对于范岫的行为已经非常不满了。

而纪今夕的耐性也已经差不多快被范岫消磨光了，她脸色越来越不耐，越来越烦躁。只不过，她还没发作。

另一边擂台上的纪太夫人看到纪今夕这个样子，突然笑着对薛氏道：“我看挺好的，依今夕的性格，她现在还没发作，说明她知道今日她不能随便发作。所以，范岫今日虽然不怎么可爱，但是，她让‘流光会’意外地变得有趣了，不是吗？不过，我看，今夕也不会一直忍不去。毕竟，谁也没必要一直让着谁！”

薛氏细细地回味着纪太夫人的话，觉得她刚才的推测果然没有错。纪太夫人对于范家的态度，其实一直都没有变。范家来人，是客人；除此之外，范家同她，没有更深的关系了。

擂台上，范岫终于开口了。

“我们比……画画！”

纪今夕指了指另一处擂台，对范岫道：“那你应该去那边！”

纪今夕所指的地方，正是宁杳杳所在的擂台。

范岫坚持，“我就要跟你比！”

“我不接受！”此时，纪今夕心中鼓起的斗志几乎已经完全消散了，她自嘲道，她本就不应该对范岫抱有期望的，她不过就是个刁蛮任性的侯府小姐。因此，纪今夕也不想再与范岫继续纠缠了。

“你不接受也得接受，是你自己说过的！”

“那是因为你自己根本没弄清楚‘流光会’的规则。”

“你是说，我只能挑战你擅长的？凭什么！”范岫又开始急躁起来，“我才不管什么规则不规则！”

“因为我们守擂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三妹妹。”、

范岫指着纪今夕，刚说了一个字，“你——”

突然，徐昴几个跨步跑上擂台，朝纪今夕笑了笑，随后道：“说得好，二妹妹！”

纪今夕看着突然出现的徐昴，有片刻的呆怔，“你……怎么会在这里？”

徐昴笑道：“我来参加‘流光会’。”

纪今夕回过神，有点不客气地道：“那你上台来干什么？”

徐昴看了一眼范岫，却没看另一边的范湛，但他知道范湛在注视着他，他看着纪今夕，一脸的认真，“我在下面看见你和她拉拉扯扯了半天，事情还没有解决。”

纪今夕急道：“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徐昴似乎十分感兴趣。

纪今夕只瞪了徐昴一眼，徐昴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接着，他看见纪今夕转身再次面向范岫，以一种不容范岫置疑的语气对她道：“范岫，你接下来只能跟我比地理。因为这是‘流光会’的规则。我也只接受你这个挑战。我随爹爹四处经商，走过很多地方，我对各地的风土人情，了然于心，你绝对比不过我。所以，你还是赢不了我。因此，你下台去吧。”

纪今夕这一番话同刚才那一番话一样，几乎让范岫根本无法反驳。范岫即便恨得直跺脚，在这两项上，她也依然赢不了纪今夕。纪今夕说的是事实，可是却是范岫最不想承认的事实。范岫的愤怒发不出来，又不想下台，只能继续干瞪着纪今夕。

“二妹妹，你这一番话，是不是太过打击范小姐？”徐昴觉得自己即使是看戏，也应该做一个认真的看戏人。因此，他非常乐意配合纪今夕继续“打击”范岫。

“那你还想添一把火？”纪今夕似乎已经十分熟悉徐昴的“好心”。

“不是。我只是对二妹妹干净利落的处理，有点惊叹。毕竟上一次——”徐昴显然就是在和纪今夕斗趣。

纪今夕却立刻急了，“徐昴，无关的话，你说什么！”

“好，今日，咱们暂且不说。不过，为了让你不再继续记恨我，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把之前的事说清楚。”

“那你就等着吧。”

纪今夕和徐昴说着话，倒把范岫和范湛像是完全晾在了一边，范湛本想趁此机会拉着范岫悄悄下台，可是范岫还是不肯。范湛此时也不想再顾及范岫，直接拉起范岫往擂台下走，就在这时，却见纪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眉舞急匆匆地朝擂台走了过来，恰好挡在了范湛和范岫离开的路上，眉舞笑着对擂台上的四人道：“二小姐，表少爷，范公子，范小姐，太夫人说已经玩闹了一会儿，所有人应该都有点累了，可以暂时休息一会儿，让我来请四位去花厅呢。”

范湛只好拉着范岫冲眉舞点了点头，然后，就直接带着范岫下了擂台。

擂台上，徐昴忽然别有兴味地笑了笑，道：“二妹妹，看来外祖母跟我想到一块了，咱们走吧。”

“谁要跟你一起走？”

说完，纪今夕从徐昴身边逃也似的离开了。

徐昴笑了笑，突然转过身，远远地冲着大擂台的方向，挥了挥手。

纪流光看着徐昴远远冲他挥手，不由自言自语道：“这位表哥，来得真的时候啊，不过，怎么感觉看他与二姐姐说话，比刚才看二姐姐和范岫对峙更有趣呢？”

花厅之内，几乎所有纪家的女眷都到齐了。徐昴正打算跟纪太夫人行礼，纪太夫人却对徐昴使了一个眼色，徐昴立刻会意，先跟薛氏、李氏、李氏，还有各位妹妹们都客客气气地见了礼，然后，才转回纪太夫人，又恭恭谨谨地跟纪太夫人行了礼。

纪太夫人问道：“听说，你这一年，在到处游历？

“外祖母，你跟外祖父问我的第一句，怎么都是这句？”徐昴岂会不知道外祖父外祖母都只是担心他一人出门在外，现在看到他来了景园，那是既庆幸又高兴。

“那你觉得我们第一句话，为什么都这么问你？”纪太夫人故意打趣徐昴。

徐昴一本正经地道：“当然是因为外祖父和外祖母一直心有灵犀。”

“好了，你就留在景园吧。我听说你要住在景园，和你的好友一起？”纪太夫人在说“好友”两个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显然纪太夫人已经知道徐昴是和沈珝一起来的。

“我们要暂时留在明塘。”

“行，你们继续去玩吧。”

纪太夫人看见徐昴，显然更加高兴了，又让纪家三姐妹也一起离开。徐昴和纪清波、纪今夕以及纪流光一起向长辈们告了辞，四人离开了花厅。

薛氏看着徐昴英挺精神的样子，又想到刚才擂台上女儿和徐昴之间的对话，心中突然有了一些意动。此时，他看着徐昴和纪今夕一起离开的背影，越看越觉得两人十分般配，无论是年龄、家世、相貌，徐昴真的太出色了。可是，也正因为徐昴太出色了，薛氏意动同时，也心有担忧。接着，又想到如果女儿嫁给徐昴，可能要长驻边关，薛氏又淡了一些，只叹可惜。

却听宁氏这时却道：“母亲，多年不见，子京真的长大了。刚才看他行事，颇有章法。我觉得，他这一年独自在外游历，应该经历了不少。”

纪太夫人当然喜欢听到有人夸她的外孙，更何况她的外孙那么优秀，“这么说，你很赞赏他的行事方法？”

宁氏笑道：“这可是母亲说的。当然，这也是实话。”

“是我说的。咱们家的孩子，无论是谁，都经得起人夸。”纪太夫人对于晚辈，总是有很多的包容和鼓励。忽然，纪太夫人眉头挑了挑，又道：“三儿媳，你是不是也羡慕，想让流光去外面游历？”

这就是区别。薛氏想，纪太夫人很少唤她“大儿媳”，大多时候都只唤她薛氏。可是，纪太夫人对于宁氏，却十分随意，有时唤宁氏，有时唤三儿媳，有时甚至会唤宁氏的小名“卿卿”，纪太夫人当然有所偏心。一偏心幼子，二偏心长女，也就是徐昴的母亲纪氏安心。本来刚刚听到宁氏提起徐昴，薛氏疑心宁氏是不是也看中了徐昴，现在看来却还是为了流光。薛氏心中几番反反复复，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气，还只是在疑心。

“大嫂。”

李氏一向不爱说话，薛氏倒是有点奇怪李氏突然叫她做什么，待薛氏转过头去看李氏，却见李氏只是淡笑地看着她，难道她刚才的心思被李氏看穿了？还是李氏也看上了徐昴？

“大嫂，二嫂，你们在说什么呢？”

宁氏正欲回答纪太夫人刚才的问话，偶然听到李氏唤薛氏，有些疑惑地转身看向两人。纪太夫人的目光也顺势投向了两人，李氏急忙道：“没事，母亲，三弟妹，我只是唤唤大嫂。”

“嗯，二弟妹说没怎么看到方晏，有点担心，我答应待会让人去找找。反正他就在这景园内，二弟妹不用担心。”薛氏的话算是为李氏解了围。

宁氏点点头。

纪太夫人依旧一脸微笑，又问宁氏：“三儿媳，你说说，是不是想让流光去游历？”

宁氏道：“我肯，流光也肯，她爹也肯。只是担心。”

纪太夫人接着道：“一个人，是不让人放心。等等吧。”

薛氏这一次是真的有点惊讶了，纪太夫人竟然没有反对流光一个人去游历，这到底是什么事？且不论女儿家的声誉，最关键的问题是安全，在其他家族，怎么可能有家族长辈做出这样的承诺？

突然之间，花厅里的几人似乎都有了自己的心思。花厅里，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另一边，徐昴和纪家三姐妹离开花厅之后，走了不过一段路，脱离了长辈的视线之后，纪今夕狠狠瞪了徐昴一眼，便独自一人走开了。纪清波不好意思地冲徐昴道歉，徐昴当然不会在意，只说：“我明明早就跟她道过歉了，二妹妹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待见我？”徐昴似乎真的有点苦恼。

纪清波不明实情，不好猜测。

纪流光却从两人的神情中，觉得似乎了解了几分。她笑了笑，对徐昴道：“表哥想知道吗？我最了解二姐姐，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你帮我？”徐昴不相信地看着纪流光。

纪流光理所当然地点头，“嗯。”

纪清波也笑着附和，“表哥，三妹妹最会看人。”

“那你打算怎么帮我？”徐昴根本没想到这可能是一个圈套，纪流光是引诱者，纪清波是看戏的人。

纪流光自信满满，“很简单，我能让二姐姐说出真心话。”

“你的方法？”徐昴倒是没有小看纪流光，而且他也不会觉得纪家会养出废物女儿，他这时真的有点好奇流光的方法。

纪流光和纪清波相视一笑。纪清波了然，道：“这种方法，表哥你用不了的，所以，也不用好奇了。”

“是你们女儿家之间的方法？”

“是。表哥，让我帮你吗？”

“当然。我可不想与二妹妹之间的关系一直这样僵持着，我可能要在明塘留一段时间。”徐昴说的都是真心话。

“好，表哥这是答应了？”

徐昴点头，“嗯，我答应了。”

纪流光略带深意地笑了笑，“那么，表哥等着吧。”

说完，纪流光拉起纪清波的手，两人手牵着手一起离开。徐昴正想着他刚才到底答应了纪流光什么，一抬头，看见两人已经离开，立刻高声道：“大妹妹，三妹妹，我给你们都带了礼物，已经送去纪家了。别忘了回去就看。”

“谢谢表哥。”

纪流光和纪清波远远对徐昴道了谢，两人很快便消失在了徐昴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