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当啷一声响,一尾雕花羽箭撞上将晓,硬生生将剑锋挫开,裹着叶犀十成内力的将晓一剑扑空落在一旁,青石板瞬时碎成蛛网纹路。
随即远远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这人只说了四个字,却足以让叶犀心神大震。
“叶二小姐。”
叶犀眼中神色晦暗不明,贺夫人做久了,叶二小姐这称呼,她已许多年未曾听过了,恍惚了眨眼片刻,她提了剑起身去看来人。
易小凉得了喘息机会,捂着血肉模糊的胳膊起身,远远瞧见青石阶上走近白色身影,撑了一柄白底红梅纸伞,一步步走得悠闲,身后天穹高远。
众人都停了手里动作去瞧,那美貌女子不紧不慢拨开人群行过来,于叶犀面前止了步子,语调稀松平常:“贺知江是我杀的,你找别人报什么仇。”
若是旁人空口白牙来这么一句,倒不值得信,可这话由她口中说来却由不得人不信,原本江湖上什么脏水都少不了要泼她一瓢,更何况今日这水还是她亲自浇下来的,实在是猖狂。
江湖中似这般猖狂又貌美的女子,也便只有一个花易落了。
叶犀未曾言语,倒是宋沉舟带的人先开了口:“是花易落!三公子,我们要不要替二公子报仇!”
宋沉舟方要开口说话,宋家弟子已然持剑冲了上去,剩下他在原地急得跺脚:“快回来……”
花易落站在那里,身形修长,姿态放松却似周身绕着庞大气场,她于伞下回头:“今日我不杀旁人。”
宋家弟子你瞧瞧我,我瞅瞅你,稀稀拉拉退了回去,浑然无事发生。
孙钰照却两眼精光,见缝插针道:“花易落,这雪花刃可是涑河山庄的独门暗器,你怎么会有?我看就是你们归云教怕饮月山庄独大,与涑河山庄暗地里勾结,想要置贺庄主于死地!”
话音方落,他身旁弟子却突然倒地,众人惊散,孙钰照俯身去察看,瞧见他脖子里插了一枚龙须针,正是他神龙帮惯用的暗器。
自始至终,花易落瞧都未瞧他一眼,只是方才被真气扬起的衣角慢慢落了下来。
叶犀质问道:“你为何要杀他。”
“你说他……”花易落指了指方才倒下的神龙帮弟子,发自内心地疑惑,“还是贺知江?”
不等叶犀回答,她又径自道:“不过也没什么区别了,杀便杀了,哪来哪么多为什么。我杀他们,与杀路边一只野狗有什么区别。”
叶犀被这种及其随意的口吻激怒,眼中怒火丛生:“花易落你找死!”
于是二人顺理成章动起手来,花易落岁随手扔了纸伞,只见那伞遥遥飞到一旁,稳稳落到了地上。
宋沉舟溜溜达达过去捡了,自个儿撑起来,原地转了几圈,一副如获至宝的开心模样。
易小凉无语,合着这愣头青是来捡破烂的。
苏无回捡了空当上前来察看易小凉的伤势,他盯着她臂膀看了半天,欲言又止:“你这胳膊……”
“还能执剑么?”易小凉问,“哦,是左手,那便罢了。”
苏无回冷冷道:“若是左手废了,你可是开心了?”
易小凉知道他这话里的意思,她若老老实实去步青谷,也没有这一遭事。
花易落避了叶犀一剑,哂笑:“叶二小姐此番不叫女儿出来送死了?”
这话倒提醒了易小凉,她才留意去看了一下,贺槿儿当真没有来,于是她高声与花易落道:“执教使此言忽然让我想起一件事来,啊,疼。”
苏无回与她缚伤处的力道并不减:“不疼如何长记性。”
易小凉只得忍了疼,继续道:“贺庄主为人向来光明磊落,在江湖上有口皆碑,执教使为何毫无缘由将贺庄主杀了?”
花易落不知道这姑娘打的什么算盘,只冷哼一声:“他光明磊落?”
“难道不是吗?”易小凉反问道,“那日在饮月山庄,贺庄主明明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是执教使你的对手,仍恪守江湖道义,宁肯看着女儿受伤也不肯以多欺少,只在一旁看着,难道还担不起磊落二字吗?”
花易落道:“若不是贺知江那老贼功力不济了,他怕露出马脚来,你当他会管什么以多欺少的狗屁道义?”
花易落一边分心言语,一边应付叶犀,竟也半点不落下风。
叶犀攻势愈发密了起来。
“啊。”易小凉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贺庄主身体出了岔子,不知道贺庄主是出了什么岔子,可有服药调理了么?”
这是在问叶犀。
叶犀正与花易落过招,实在无力分心应付易小凉的花花肠子,便道:“江湖人士哪个不是一身伤,有什么可奇怪的。”
叶青青那药果然是为着贺知江抓的。
易小凉调大了声调:“听贺庄主调理了如此之久,好似没什么起色啊。”
叶犀似是一怔,她说的没错,贺知江调理了近乎半年之久,非但不见起色,反而愈发严重了,甚至都没法调运真气,如此想着,不觉手上慢了一瞬,便被花易落捏住剑势,稳稳压住,逼退了几步。
难道那药有问题?这绝不可能,那药方可是出自有“无常三难”之称的步青谷莫相忘之手。
易小凉便趁热打铁:“贺夫人,有些事不亲力亲为,总是叫人不大放心啊,上回,我遇着你们山庄的一个小姑娘去抓药,叫什么……叫什么江初照的……”
“江初照”三个字似乎带了些魔咒,叶犀闻言明显心神大震,忽然明白了易小凉在说什么。
苏无回轻声叫了易小凉一声,冲着她微微摇了摇头:“如今既已证明贺庄主不是你杀的,切莫再生事端了,此事乃是饮月山庄自己的事,不如就此了结,让他们下山去吧。”
易小凉知道苏无回是个忒温和的性子,天大的委屈都能打个哈哈便过去。可易小凉却不是这种脾气,谁若招惹她,她必龇牙咬回去,如今七师兄一条命加上她一条臂膀,无论如何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可她得听苏无回的话,遂挠了挠头,佯装叹气:“好吧,既是饮月山庄自己的事,我等自然不便插手。”她作势往回走了几步,又道,“对了,贺夫人,我听说若强行修习灵犀掌下册秘籍,便会内息阻滞,五心烦热,血脉暴行,贺庄主是不是这症状啊?”
叶犀终于忍不住切齿道:“落风!你去杀了这信口雌黄的丫头。”
赵落风应声。
涑河山庄的弟子们纷纷拔剑出鞘,将易小凉护住。
“叶二小姐别急着灭口。”忽听得有人道,“不妨先见一见故人再说。”
易小凉与众人一道望去,来人脸上遮了面具,是沈三。
“你怎么来了。”易小凉有些惊喜。
“那日我救了你,你说要送我谢礼。”沈三走到易小凉身旁,“我来要我的谢礼。”
“我自然没忘,待我理完这一遭乱麻。”
叶犀横眉:“你又是何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沈三道,“我在路上捡到个人,他说他是叶二小姐的旧人。”
话音一落,便见几个人抬了一张椅子出来。
椅子上坐的正是那日易小凉在饮月山庄地牢里见过那人!
宋沉舟好奇地往前凑了凑,一脸惊奇道:“咦,这椅子是个好东西哎!待会儿你们用完我能拿走吗?”
“此人是谁?”易小凉亦往前走了几步。
“我并不认得。”沈三摇摇头,“不过看叶二小姐神色,似乎认得他?”
那人听见叶二小姐四个字,忽然抬起头,四下望了望,可他早已没了眼珠,纵使伸长了脖子也只是徒劳。
叶犀语调已然失了镇定:“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倒不想做什么。只是他说想见你一面。”沈三走到那人面前,“叶犀便在你面前了,你不是有话要与她说么?”
椅子上的人声线抖得十分厉害,嗫嚅许久,终于道:“小师妹,你好狠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