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愉坐在窗口,看着人来人往,繁华喧闹的街道,思绪万千。
儿时的林岁愉和家人一直住在鄱城,鄱城的冬日难得下雪,寒风仿佛刺入骨髓。
林岁愉很少能见到雪,午后暖和一点便吵着闹着要去城郊玩耍。江啸天和林霜在外人眼里,一个是能掌控怨气为己所用的江湖高手,一个是妙手回春,神秘莫测的巫医谷谷女。但对这唯一的小女儿也是拿她没辙,没办法,谁叫林岁愉实在可爱,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眼巴巴的望着你,怎么好意思拒绝。好在林岁愉除了性子欢脱,多调皮了一点以外,倒也很少惹事。
经得江啸天和林霜的同意之后,林岁愉穿着自己最爱的红色衣裙便蹦蹦跳跳地出门,却被从屋内出来的江年安叫住。
“怎么了,哥哥?”
江年安手里拿着白绒绒的帽子,伸手套在林岁愉的小脑袋上,“就知道你闲不住,小妹不要玩得太晚,太阳落山前需得回家。”
林岁愉连忙应声,带好帽子后便头也不回地跑出门去。
江啸天不经和林霜感慨:“安安和阿愉的性子像是生倒了,阿愉成天疯疯癫癫的,哪有个女孩样。”
林霜还没出声,江年安先反驳道:“爹,小妹只是贪玩,不是疯癫。”
江啸天被这句话说的一愣,看着自家儿子像个小大人似的维护妹妹,心底不知哪处像是被羽毛轻轻撩过,泛起一阵酸楚,不动声色地伸手按在江年安的发顶,笑道:“你个臭小子。”一边用力揉搓,看着江年安的头发逐渐炸毛,道:“嗯,现在像个小孩了。”
江年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直到自己的小手摸到脖子上的一绺头发,气的直跳脚,“爹!!我的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江啸天看着自己儿子生气了,尴尬笑了两声抱着药材便跑了。
林霜无奈看着一大一小,伸手温柔的抚顺了江年安的头发,重新束发,直到江年安满意地扑进林霜的怀抱。
天色稍晚,雨和雪一道轻飘飘地落在鄱城。
林岁愉飞快地往家跑,两条短腿都倒腾出残影,心想:“完了完了,回家晚了爹娘又该说我了。”
在路过一棵树时,林岁愉听到一声微弱的鸟叫声,听起来有些虚弱,犹豫片刻,停下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去。
在树下看见一只还不会飞的小鸟,抬头看去,在它正上方有一个鸟窝,林岁愉没有犹豫,摘下头上的帽子,将小鸟放进帽子里,小心翼翼揣在怀里,三下五除二就爬上树,从怀里掏出小鸟,稳稳放进鸟窝里。
林岁愉瞥见白色的帽子上,小鸟呆过的地方有一片污渍,蹭了两下发现蹭不掉,便带回头上,随他去了。
林岁愉看了一眼见黑的天色,心道:“又要这样了,虽然爹说不能常用,但他教都教了,干嘛不用。”想着,便蓄起内力,飞快朝前掠去。
每次玩得晚了,林岁愉便会用江啸天教她的轻功辞云,飞快回家,这次也不例外。
在回家必经之路上,林岁愉看见有一道撑着伞的白色身影,伞边有滴滴雪水滚落,挥手道:“哥哥!”
林岁愉怕身上的寒气带给一向体弱的哥哥,于是站在伞外,“哥,是在等我吗,等多久啦?”林岁愉笑盈盈地问道。
江年安向前一步,站在林岁愉身前,用伞将林岁愉挡了个严严实实,随着伞一起递过来的还有江年安怀里的汤婆子,“不久,下雪了,怕你冷,就过来了。”
林岁愉看着江年安苍白的脸色,把汤婆子推回给他,道:“抱歉,哥哥,我把你的帽子弄脏了。”
江年安看到帽子上一滩灰色污渍,揉揉林岁愉的脑袋笑道:“是摔了吗,没事,哥洗了就好,快回去吧,爹娘一会该急了。”
冬日里,哥哥看着她的眼神如春日里初升的太阳一般温暖和煦,驱散心头的慌张与寒冷。
那时她想,要和哥哥还有爹娘一辈子都在一起。
林岁愉正沉浸在回忆里,只听“哐当”一声,打断了她的回忆。
一个胡子拉碴,头发凌乱,衣服上都是补丁,满身酒气的老头大摇大摆地推门进来,“哎呀,臭丫头,你来啦!我给你讲,我这次遇见了一个天赋不错的小姑娘,和你差不多大。”
说着坐在林岁愉对面,扬起手中的酒壶,喝了一口,“可她就是不肯放下她的鞭子,唉,可惜了,若她专心剑道,我再在旁一点一二,来日必定有所成就,或许还能拜我为师,我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林岁愉闻言一只手覆上脸,眼神落寞,一副伤感的样子说道:“原来您还想着收徒这回事,教我一个还不够吗。”说着还作势抹了抹眼泪,“若真叫您收了,您老人家的眼里,哪还有我的位置啊。”
“哎哎哎,别哭啊。”
酒老头连忙安慰道:“只是你要继承啸天老弟的衣钵,哪还能专心修我的怀拥剑法,更何况,我也教给你了,还有那廖大哥,不也把他的刀法传授给你了?你也算集三家之大成,年轻一辈的,能有几个是你的对手。”
酒老头将林岁愉覆在脸上的手缓缓拿开,好嘛,哪里有眼泪,分明是在装。酒老头看着林岁愉得逞的笑容,忍不住拍了她一巴掌,“嘿,你这臭丫头,就等着我夸你呢是吧。”
酒老坐在另一边,“说说吧,这次进城是为了什么?”
林岁愉收起刚刚那副模样,正襟危坐道:“邺城外出现了秽气。”
“什么?!”
酒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秽气,他和林岁愉苦苦寻找消息,三年未果,却在短短几天之内接连出现。
酒老道:“那你哥......"
林岁愉摇了摇头,简单和酒老说了一下发生的事情,当然,林岁愉没有告诉他东方既明和尹鹤云二人的身份,只说是来参加伐山大会的少侠。
铛铛铛
掌柜站在门外敲门,“小姐,大夫来了。”
林岁愉朝着门外喊道:“多谢葛掌柜的,将那人和大夫带到二楼的包厢吧。”
掌柜离开后,酒老头上下查看道:“受伤了?怎么回事?”
林岁愉道:“没有,我觉得杀手有点问题,试探一下。”
酒老头松了口气,道:“嗯,你没事就行,那你快去吧,别一会穿帮了。”
正是吃饭的点,大堂内小二忙的不亦乐乎,生意也算如火如荼。
林岁愉刚到二楼包厢,还没坐热乎,一号和大夫就进来了。
大夫看着屋内两人问道:“不知是那位病人身体抱恙,请我来看诊?”
林岁愉微微欠身,“大夫,是我,我最近有一点不太舒服,可以帮我看看吗?”
于是大夫坐在林岁愉面前拿出东西来诊脉,一号坐在一边。
良久,大夫摸着胡子,道:“姑娘不必担心,最近天气开始转暖,早晚却冷,想来是姑娘贪凉,没有大碍,最近注意些保暖,饮食上多吃些热的,我开张调理的方子,两三天便好。”
“那便多谢大夫了。”林岁愉说道,“对了,这位小兄弟前些天不知吸入了什么东西,昏迷了一会,不知会不会有后遗症,还请大夫看看。”
一号摆手推脱:“姑娘不必了,我没什么大碍。”
林岁愉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拽起他的手腕就放在大夫的脉枕上,道:“看看才放心啊。”
大夫摸着一号的脉搏,眉头微微皱起,半晌收回手,道:“小兄弟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体常年累月的旧疾,还是要小心调理。不然阴雨天,冬日里,会反复发作的。”
“那便谢谢大夫了,我送送您。”林岁愉起身,还不忘安排一号在包厢等上菜。
下楼时,林岁愉问大夫道:“我见先生那时神情不对,不知那位小兄弟的脉象有什么问题,可是中毒了?”
大夫道:“倒不是中毒,只是我手刚搭上他的脉搏,见脉类钗股,体内似有蛊,可是细细诊断,又没有了,体内也没有中蛊的迹象,除了他长年受伤积累的病痛,他的身体倒是还很健康,没有别的毛病。”
“原来是这样,那便谢谢大夫了。”林岁愉送走大夫,回包厢的路上却在想大夫的话。
没有用毒控制他们,有用蛊虫的痕迹,但是体内又没有蛊,而且看着他年纪不大,却长年受伤,这是怎么回事?
林岁愉在进包厢前整理了一下表情,推门而入。
就在这时,尹鹤云和东方既明兄妹也站在临江楼前。
尹鹤云看着面前的牌匾,道:“临江楼?倒是巧了,江都最大的酒楼也叫临江楼,不知道有没有关系,走进去看看。”
几人进门之后,尹鹤云就开始打量。
一楼是散桌,二楼是包厢,四周多窗,全部都打开通风,墙壁上挂着几幅画,或许是小动物,或许是一些花草。春日里头,暖阳透进屋内,爬上木制的桌子,似是想要和客人们一同品尝美味的菜肴,将菜肴散发出的香气镀上一层金光。堂内的小二们脸上都带着笑容,说话客气,举止有度。
尹鹤云心想,“虽然规模和江都的不能比,但是风格还真是如出一辙,两个字形容就是温馨。”
尹鹤云的目光往二楼移去,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一闪而过,进了其中一间包厢。
小二上前来询问,“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我们找人。”尹鹤云说道,“既明,上去看看。”
林岁愉进了包厢后,小二正陆陆续续上菜。
一号道:“姑娘回来了。”
二人坐在桌前,一号将筷子摆在林岁愉手边,问道:“大夫有交代别的吗?”
“没有了,只是叮嘱要好好养你的沉疴旧伤,不然日后会备受折磨。”
一号点点头,道:“我今后会小心的。”
林岁愉手肘撑在桌子上,单手扶着下巴,随意问道:“你今后打算如何?影鸦你已经回不去了,他们会放过叛逃的你吗?”
一号道:“姑娘忘了,和我一起来的人已经死了,影鸦的人自然也不知道我叛逃了。”
“也对。”林岁愉顿了顿,道:“你没有一开始那么慌张怯懦了。”
一号拿筷子的手一顿,随即看向林岁愉,笑道:“那是因为我知道姑娘是好人,不会杀了我,而我只想活命,不会给姑娘添乱的。”
说完一号偷偷打量林岁愉的神情,见她的神色淡定如常,一时也拿不准林岁愉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一号感觉到外面有人,下意识将手中的筷子当武器甩向门口,同时喝声道。
“谁!?”
东方既明急忙拉开尹鹤云,就见尹鹤云刚刚趴着偷听的地方赫然插着两根筷子。
林岁愉看着插在门上的筷子微微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