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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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南离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醒了过来,身上还残留有极淡的烛火味道。
昨晚她陪着梁弋在坟前烧了纸,梁弋让她回车上休息,而自己却是留在了外面。
姜南离睁开眼,看了眼车内,梁弋不像回来过的样子。
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腕,推开车,朝着昨晚记忆里的位置走了过去。
梁弋仍旧坐在墓碑旁,衣服上有些潮湿,像是夜里的雾气在上面凝成了露水。
“梁弋。”姜南离开口喊了声面前的男人,梁弋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他回过头看向姜南离,眼底有一丝恍然。
“已经天亮了啊。”尾音拉得有些长,像是感慨,梁弋朝着姜南离走了过去,“走吧,我们回城里。”
“等等。”姜南离手里,还提着先前岑则峪送来的属于梁芳的血,“我在梁州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可以去找你的妹妹了。”
梁弋停下脚步,他看向姜南离,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姜南离对梁弋点了点头,而后难得软了声线,听上去有些温柔。
“就在这儿寻人吧。”姜南离将那管血握在掌心,“你可以站远点儿……”
“如果你害怕的话。”姜南离看向梁弋补充道。
梁弋没动,只是站直了身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姜南离。
姜南离见状也不再拖延,只见她手掌握紧,被她握着的玻璃管上便出现了裂痕,里面的血液沁出,染红了裂缝,也淌到了姜南离的掌心当中。
等到掌心被血整个覆盖,姜南离才松开手,碎掉的玻璃从她手中滑落。
梁弋瞳孔一紧,他视力不错,自然能看到有些碎掉的玻璃碴子嵌在姜南离的掌心当中。
只是姜南离却像察觉不到疼一样,她只垂眸看着掌心当中的血液。
玻璃管里淌出来的血液和她自己的血液融合在一起,姜南离眼眶前的事物开始变得模糊。
梁弋的身影变得时远时近,连带着声音也有些缥缈。
姜南离吐出一口气,稳住了心神,抬头去看周遭的幻境。
是个洞穴。
看上去有些眼熟的洞穴。
姜南离的视线一滞,她伸手去解手腕上铜钱的动作也停了一瞬。
梁弋看着姜南离的神情先是茫然而后变得严肃。
再接着,便是脸上的血色像是潮水那样褪去,片刻之间就成了令人心惊的煞白。
“姜南离!”梁弋三两步跑到姜南离身边,恰好接住了摇摇欲坠的人。
梁弋的手掌贴着姜南离的后腰,能清晰地感受到女人的腰线。
怀里的人好冷啊。
梁弋眉心微蹙,看向呵出白雾有些失神的人,梁州的确有些湿冷,可姜南离身上的温度却低得吓人。
“姜南离!”梁弋一只手托着姜南离的后腰,另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神色肃宁。
好在怀里的人很快清醒过来,眼珠子轻轻动了动。
“梁弋。”姜南离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并不是从梁弋的怀里站起来,而是伸出手,死死攥住了梁弋的手腕。
她的指尖因为发力而隐隐发白,梁弋甚至能察觉到贴在自己手腕上的指腹正在颤抖着。
“梁弋……”姜南离看向梁弋,一字一句地认真询问道,“你走失的妹妹,叫梁念?”
梁弋点了点头,有些不明白姜南离的意思。
“是随母姓?”
梁弋一愣,他有些茫然,却仍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了姜南离的问题,“是……小念和我一样,都随母姓。”
“她的父亲叫什么?”姜南离松开了手,神色也恢复如常,好像刚刚的失态只是梁弋的错觉一样。
姜南离站直了身子,也从梁弋怀里离开。
梁弋的指头轻轻晃了晃,他看向姜南离,有些迟疑,“我没有见过芳姨的丈夫……”
“那个男人,没来过梁州……”
“梁念的父亲,是不是姓姜?”虽是问句,可姜南离的心里却有了答案。
梁弋看向姜南离,他并不知道芳姨的丈夫姓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姜南离会这样问。
“我可以问问小雀。”梁弋说着便去口袋里摸手机,“小雀比我知道得多些——”
只是姜南离已经越过他,重新朝着车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姜南离知道,那个男人一定是姓姜。
如果不信姜,刚刚她怎么会看到属于姜家的鬼窟呢。
“小雀,你知道芳姨的丈夫叫什么吗?”电话接通后,梁弋不等那头的人开口便急急发问,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姜南离的背上。
“小弋?”是梁红的声音。
梁弋呼吸一滞,他收回了视线,半垂下头,“大姨,我这儿有点小念的线索,所以想问问她爸爸的名字。”
“是吗?”梁红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姜卫喆,那个男人叫姜卫喆。”
不知是不是因为梁弋救下了丛雀,梁红少有地没有和梁弋说以前的事儿,也没有责怪他回梁州让梁芳撞见的事儿,反倒是开口安慰梁弋道,“小弋,小念的事儿怪不到你头上。”
“姜卫喆这个男人,自从小念失踪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说当年,他就是贪图你芳姨的美貌……”
梁红还在说些什么,可梁弋却有些听不清了。
他满脑子都在想,这个姜卫喆的姜,和姜南离的姜是不是同一个姜呢。
如果是同一个,那么姜卫喆究竟是什么人。
当年的事情,究竟是自己父母的死导致了梁念的失踪,还是梁念的失踪导致了父母的死。
梁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只是挂断电话后,他仍旧站在原地许久。
离开前,梁弋回头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两个人温和地看向他,梁弋扯了扯嘴角,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僵硬。
“爸,妈。”
风飕飕的,裹挟着梁弋的声音。
“我明年再来看你们,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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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南离已经回到了车里,她僵硬地坐在副驾上,垂眸看向受伤的掌心。
刚刚的玻璃管是被她捏破的,难免有许多细小的玻璃渣嵌在了皮肉当中。
又因为一直没有清理,就那样走了一路,现在掌心当中的伤口看上去有些严重,最外层的皮肉外翻着,裹着亮晶晶的玻璃碎片,轻轻一动,便牵着整个手臂疼。
“手——”梁弋拉开了车门,他并没有去追问姜南离刚刚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从药箱里翻出了镊子纱布,还有消毒用的酒精。
姜南离没动,梁弋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有些无奈道,“姜南离,你不觉得疼吗?”
姜南离没应声,却也没收回手,任由梁弋小心翼翼地替她清理着伤口。
把玻璃渣子从皮肉里一点点抠出来是有些疼的。
只是这点疼,对于姜南离来说太不值一提了,她全程没有抬眼,只有指尖偶尔因为生理疼痛蜷缩两下。
姜南离没有反应,反倒是梁弋觉得自己的掌心疼极了。
酒精棉按上伤口时,梁弋都不自觉吸了一口气,手里的动作放得一慢再慢。
“我问过了,小念的父亲姓姜,叫姜卫喆。”替姜南离把受伤的手包扎好了以后,梁弋才开口询问道,“你刚刚是发现什么了吗?所以才这样问?”
姜南离没有开口,只是抬头看着梁弋。
就在梁弋以为姜南离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面前的人突然开口道,“我想我知道当年是谁带走了梁念。”
“如果梁念在姜家的鬼窟,那么当年带走她的人一定是她的父亲,姜卫喆。”
姜南离也想过,会不会带走梁念的是那时还算硬朗的老爷子。
可如果梁念的父亲是姜卫喆,那么一定是他自个儿将自己的女儿献上去的。
因为姜南离记得清楚,姜卫喆是突然被老爷子带在身边处理姜家的大小事务的。
一定是立了功,姜卫喆才会被重用。
“鬼窟?”梁弋耳朵里有嗡嗡声,他有些不明白姜南离的意思。
只是姜南离也不打算继续解释了,她转过头,示意梁弋上车,“我答应了你找到梁念,就会把她带出来的,上车吧。”
梁弋满腹疑惑地上了车,而姜南离则是摸出了一张黄纸,她用随身带着的笔在黄纸上写了些什么,然后捻出一点火,将那黄纸给烧了。
梁弋用余光看着姜南离的动作。
做完这一切的姜南离显得疲惫极了,脸上的惫累无力之感十分明显。
“姜南离,你要是不想管你的那艘船了,想要改行,可以当个魔术师。”
梁弋顿了顿,继续道,“凭着你那些法术,一定会成为最好的魔术师——”
“是吗?”姜南离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起伏,她看着面前的道路,不知是在说给梁弋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离不开篷船的。”
“如果我有离开的那天,一定是我死的那天。”
梁弋下意识地踩了刹车。
惯性让他整个人往前倾了倾,梁弋偏头看向姜南离,姜南离淡然地回望过来。
两人许久没有开口,直到身后的车鸣笛提醒,梁弋才转过头,不再去看姜南离。
他的车速不快,往路边驶去,想给后车让出通行的道路来。
然而,后车却直勾勾地撞上了梁弋的车尾。
嘭一声,梁弋的脑袋重重撞上了弹出来的安全气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