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不仙有誓死的决心,有逆天的胆量,然而怀孕却不是靠她有多高深的神力,有多大的决心,便可以决定的。
她就算整夜整夜黏在勾光身上,始终就是无法怀孕,到最后,连民间的偏方都想用上。
勾光知道她固执得可怕,执拗是她与生俱来的天性。
“仙儿,就算是凡人,也并非一定要怀孕的,何况我们是神,你忘了,神是六亲无靠的。”
“不错,连凡人都可以做到的事,为什么我不可以?”沉不仙看着他,喃喃道。
为什么你会有,而我却没有,如果真是如此,该为你生子的又是谁呢?
沉不仙却无法将原因宣之于口,是因为她们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天召神侣,所以,他们连孩子都怀不上。
这一事实简直无时无刻不在打击她,为什么就算将情魄剥离,对于这件事,她却仍旧无法释怀。
她不知道自己的无法释怀,究竟是因为无法修炼第七层天慈剑符咒,还是因为自己与勾光的“不般配”。
“我更不想让她看我的笑话。”沉不仙陡然道。
勾光沉静地看着她,没有问“她”是谁。
“你不是说孕育也是自然规律。”
“正因为是自然规律,所以不能强求。”
沉不仙沉默着。
————
水长东因得到帝后的赏识,在神朝中任司命官。
他的顶头上司竟是自己的师叔,也是当时的神朝国师。
两人同出一脉,同拜长曜真仙为祖师爷,因此国师很照顾他。
上次在迎光殿的惊鸿一瞥,至今让水长东无法忘记。
对于沉不仙与帝星究竟是否真为天召神侣,原本该无欲无求的他竟有了过分的探知欲,终于有一日,他装作无意问起。
“师叔,帝后与帝星成婚多日,为何还未有子嗣?”
师叔哼哼而笑:“有话直说,我是你师叔,还想骗我不成。”
“您也知道了,我只是好奇,帝星命中有子,而帝后命中无子,这该如何破解?”
“天机不可泄露。”师叔仰起头,天上群星闪耀,他摸了摸胡子。
水长东道:“是否天有异象?”
“脖子酸了。”
“……”水长东知道,师叔是不想与他泄露天机。
国师微微一叹:“不过我知道,很快帝后就会怀孕了。”
乍听此话,水长东忽略心中的不快:“帝后怀孕,这是好事,为何叹气?”
“跟后辈说话嘛……总是要有点神秘感。”
“……”
偌大的天命书轮转在虚空中,一页一页翻过毫不停歇。
国师苍老的目光逐渐放空,前几日,帝星召他进殿……
“国师可否为我指点迷津。”藏金殿内,帝星坐于赤金盘云座,抱銮沾星衣容揽万物。
国师慨然一笑:“若老臣所料不错,帝星是为帝嗣之事烦忧,不不,帝星是为帝后之事所扰。”
“我记得,你曾为我批过神格,我命中有子嗣。”
“不错,帝星乃自然之子,神格接近圆满,无论如何都有一子。”
“那么帝后呢?”
国师了然道:“帝后与帝星为夫妻,福禄相同,就算帝后命中无子,只要帝星与帝后情义如初,也可改变帝后的命盘,为帝后带来一子。”
说完他叹了一口气。
帝星道:“国师为何事叹气?”
“叹气嘛……只是谈话的仪式感……仪式感……”国师笑起皱纹。
勾光微微一笑:“国师不必隐瞒,直言无妨。”
他微微一叹:“老臣直言,太子虽是神格超然,但出生之时,恐怕正是帝星神途受阻之时,且父子难有相聚时机。”
勾光眉头一蹙:“我与太子相克吗?”
“不,正相反,您与太子神格相合,缘分极深,只不过时辰未到,无法相见。”
国师躬身道:“请帝星恕罪,老臣实在不能再说了。”
涉水之畔,一株沉寂千万年的老树静静地躺在金黄色的河畔,它的年纪已不可追寻,它的身形如同巨人,它的枝桠连绵千山,就算是它最小的一片叶子单独撑开,也容纳一头大象。
神仙们都叫它为天顶树,因为太光神宗曾经靠着树睡去,不知沉睡多久,久而久之,天顶树卧倒在广袤的大地上,阻断了涉水江。
一片边缘卷翘的叶子落在江里,勾光站在孤叶上沿水而下,江水溅起的水珠跳在明蓝衣摆上又弹开,头顶上横过的树杈和枝叶形成悬着的山峰。
就在这时,帝星终于看见了头顶树枝间挂着的一条条漂亮的豆荚。
在他经过之时,便有小小的脑袋从豆子做成的窝里探出来,好奇地看着他。
这是天顶树暂住的精灵,它们没有归宿,只能等待转世。
他伸出手,一个小精灵从苗芽上不慎滑到他手心,又急急忙忙地从他手心滑到另一条藤蔓上了。
三天三夜,将自然之力注入树干,勾光才得到天顶树赐予他的一颗小小的豌豆。
这是天命书的说法,有的神仙神格没有子嗣,若执意要怀孕,可将天顶豌豆求回放在房中,若豌豆生芽,房中主人便可怀孕。
这种说法少有依据,毕竟迄今为止,似乎只有勾光得到了天顶豌豆。
尽管如此,帝星看着手心里的小豌豆,不由露出笑意。
迎光殿内,天慈剑发出血红色的荧光,将整座宫殿照成血色。
“不能强求,我偏要强求。”
沉不仙决定用逆术与天探取。
她要与逆术的创世神岁世作交换。
如她所料不错,天慈剑其实正是岁世所创,因此剑中不仅有他的十二护法神之一——心魔,也有他自己的神识在内。
果然,随着织夜神的血滴在剑身之上,天慈剑发出一阵清脆的冷鸣,风中吹来了阵阵花瓣,在虚空之中画出一道符咒。
沉不仙认得此符咒,在它指引的正下方,便是装着缠丝果的盒子。
“你是要缠丝果,还是要龙族公主的情魄?”
“一魂三魄!”
织夜神瞳孔一紧,胸中怒意隐忍不发。真是狮子大开口。
她冷笑着:“若我没记错,当年你拜于神宗之下,仅存这一缕神识,就不必要狮子大开口吧!”
见她讥讽自己,虚空中的符咒猛然躁动,发出的血色越来越强,紧绷的气场紧紧压住她的经脉,似乎要将她骨头撕碎。
整座迎光殿仿佛一个胀气的球,鼓鼓而动。
仅是一缕神识,便能做到如此地步,当真可怕。
沉不仙金瞳幻化,神力化作剑雨狂荡激射,仿佛透明的玻璃破碎,眼前的符咒陡然溃散,泯然于尘。
见识到岁世神的力量,那时的沉不仙便越发迫切地追求神力。
然而天慈剑符咒又是岁世所创,就算真能练就第七层又能如何,无法自出机杼,终究只能在他人之下。
沉不仙越发迫切,也越发焦躁。
因此,当勾光满怀希望将天顶豌豆送到她面前时,他以为沉不仙会高兴。
结果却不是。
她没有接过豌豆,只是冷笑。
这笑让他的心陡然下坠。
沉不仙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需要这不切实际的祈祷。
一股冷冷的恨意和自讥自嘲的冲动便脱口而出:“可笑!就算我是真的七世孤星,也不必帝星如此怜悯我!”
勾光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仙儿,你怎么了?”
沉不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然而话已出口,再假意迎合只会更可疑,她只能道:“帝星既然已说自然规律不可强求,又何必煞费苦心。”
沉不仙如此说来,似乎就只是因前日的话而闹矛盾。
然而勾光只觉得胸口内有什么卡住了,身为自然之子的他,从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
那种来自于心脏的不适感,让他一时无所适从。
他将天顶豌豆放置在桌上,默默走出了迎光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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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