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欢憋了一肚子火,出了小厨房,就看见小院门前有道挺拔的身影,许是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那是一张少年圆脸,看似稚气未脱,右边眉眼处有道浅浅的疤痕,又平添几分男子气概,他身着紫色圆领长袍,腰间挂着一枚金鱼袋。
“上官将军,你怎么来了?”
“你忘记了?”少年将手里陶罐高高举起,“昨儿夜里你托人传信,说是让今天把石榴酒送过来。”
“哎呀!忙糊涂了,我还真忘记这事儿了。”林清欢瞬间眉开眼笑,她一边轻轻抚摸陶罐,一边默默咽口水。
上官珩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林奉御会喜欢吗?”
“我是她阿姐,我说她喜爱石榴酒,自然就是。”林清欢恋恋不舍收回目光,她面带愧疚之色,“还真不凑巧,冰壶昨夜留在药圃,如今还没回来。”
听到这话,上官珩眉眼立刻染上了失望,半晌,他嘴角才扯出一丝笑。
“无妨,改日我再过来。”
“行,你随我来,将酒放好。”林清欢领着上官珩去了西屋,按照她的指示将陶罐放在角落里。
做好这一切,上官珩就要告辞,被林清欢叫做了,她取了一只雕花食盒,去小厨房装了十几颗烧麦递给了他。
“你拿回去吃,日后想要吃什么尽管说,我给你做。”上官珩接过食盒,又听她说,“这事儿你千万不要和旁人提起,毕竟私相授受对冰壶名声不好。”
“我晓得。”上官珩郑重应下,这才离开了小院,刚走到神龙正殿前面时,忽然被一道身影给拦住了,等看清之后,他赶紧行礼,“见过圣上?”
“你刚刚做什么去了?”赵景曜眸光紧紧盯着他手里的食盒,脸色不大好看。
上官珩垂着头,倒也没发现,他想起林清欢刚才的叮嘱,于是随意编了一个理由。
“我听说林司膳味觉恢复了,特地来看望她。”上官珩扬了扬手里的食盒,笑得无比天真浪漫,“她还给带了烧麦,圣上可要尝尝?”
“不吃。”赵景曜宽袍一拂,转身回了神龙殿,宁平同情地看他了一眼,跟着回去了。
上官珩更是觉得奇怪,圣上不吃就罢了,发什么脾气啊!
不吃自己吃,他拎着食盒,走了。
神龙殿内,书案上的《论语》正翻到子罕篇: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赵景曜默念几遍,企图压制心中那股子烦躁,但脑子里总是冒出林清欢笑靥如花的场面,他啪地一下合上书。
清脆的响声迫使宁平抬了抬眼皮:“圣上,您要不要吃烧麦?”
赵景曜不应话,鼻尖冷哼一声。
似乎早就预料到这种结果,宁平悄然退出大厅,匆匆去了小院。
此刻小院里,林清欢正乖巧坐在地毯上,双眼放空,对面的沈铃儿笑得很开心,哪有刚刚那股子伤心劲。
“林司膳,你日后要是再敢耍我,我就将那壶石榴酒的事情告诉林奉御。”
林清欢那叫一个悔啊!
自从病了之后,赵景曜、林冰壶甚至其他人都不准她喝酒。
好不容易忽悠上官珩弄来一坛子好酒,还特地趁着冰壶不在家,让他给送过来。
谁知道竟然被小丫头看穿了,还以此威胁她。
“哎……”叹息声回荡在整个堂屋里,久久不能平息。
“林司膳,快给我烧麦。”宁平苦着脸进了堂屋,他家那位主子眼瞅着要发脾气了,倘若不将烧麦给带回去,估计待会儿要杀人了。
“我正打算让小安子送过去呢!”林清欢起身就要去小厨房,没走几步,被沈铃儿给拦住了,她不解地皱起眉,“有事儿?”
“烧麦是做给我吃的,不能分给其他人。”话出口,沈铃儿有些后悔,想起昨日林清欢难过的样子,她咬咬牙,把心一横,“谁都不行。”
宁平微怔,欲言又止,他扭头看向林清欢:“怎么办?”
这小丫头还真不是一般的聪慧,看她的样子应该是猜到了什么。
这样也好,她确实要学会如何拒绝赵景曜了。
这些年,林清欢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望着漆黑的天空,猜想他在哪个寝宫,如何疼爱那些后宫的女人。
日复一日,周而复始,那种锥心的痛实在是太难忍受了。
之前,林清欢还能喝酒麻痹,这六年,她只能干熬着,真得好难熬了!
或许是老天爷可怜她,送来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丫头。
林清欢笑了笑:“烧麦就是做给小徒弟吃的。”
宁平微怔,嘴唇张开,片刻又合上,他转过身,嘴角勾起欣慰的笑,这个小丫头不错,或许能够让林司膳活得快活些,但一想到还要和那位交待,嘴角又不自主耷拉下来。
走到大殿门口时,他腿脚发软,有种想要逃跑的感觉,想想后果,他还是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听见动静,赵景曜赶紧抬起头,见到宁平,眸光一亮,等看到他空空的双手,立刻拉长了脸。
“怎么回事?”
“林司膳说了,那是做给沈铃儿吃的。”宁平低着头,尽量离他远远的。
赵景曜有些难以置信,林清欢将烧麦送给其他男人吃,如今还用一个小丫头当借口,她想要做什么?
宽大的袍袖中双手握紧,许是过于用力,连指节都微微泛出白色。
林清欢竟然试图摆脱他,不行,绝对不行!
在这座沉闷的牢笼里,只有林清欢能够让他偶尔喘几口气。
若是想要活下去,他就不能放手,绝对不能让她逃走。
赵景曜眼底泛出一片猩红,如同黑夜中狩猎的野兽,露着白森森的犬牙。
远处宁平的眼神也很是矛盾,他亲眼看着赵景曜如何从沼泽中一步一步爬到金光闪闪的龙椅上,更清楚赵景曜这一路走来有多辛苦。
他更心疼林清欢,赵景曜有多苦,林清欢的痛苦则是加倍的,幸好她忘记了六年前那件事情,要不然……
此时,赵景曜忽然感觉长袍被什么扯动着,他侧过身子,低头看去,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手掌大小,咬着他的衣角死命拽着。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抓住那团黑东西,用力往窗外一抛,只听“咚”地一声响。
听见响声,宁平赶紧抬头,只看见一道黑影划开,他急忙喊了一声:“长寿!”
“说我病了,让她过来。”丢下这句话,赵景曜就回小榻上,他阖着眼,侧躺下,没听到回声,还不忘催促,“快去啊!”
宁平很无语,每次都是这一招,还别说,偏偏林司膳心软,次次还都管用。
没法子,他认命般走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