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当初,百花楼有青姬,一舞倾城。
但现在谁又知,青姬仍在却已不见当初风华,她甘于整日的粗茶淡饭,以为这就是所谓的“自由”。
她的生活是那般平静而又无聊,可即便如此,青楸还是觉得幸福,因为没人会来打扰她,需要她的取悦。
她也不愿去想什么,就让这样平静而又安逸的日子,继续过下去。
可就在一段时间之后,她发现了不对劲。
林鹤飞陪着她的时间越来越短,来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他们相处的方式,似乎变得很陌生。
虽然他从未说明原因,可每每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些许疏离感。
难道说他厌倦了自己?
怎么可能?
林鹤飞是多么喜欢自己的啊?
她救了他,而他则豪掷千金带自己离开百花楼,对自己一直呵护备至,哪怕自己说话做事有时会惹恼他,他也只是温柔笑着,毫无责怪之意。
林鹤飞对她一直是百依百顺的……
这些都已经足够说明,他爱她,可现在……他怎么了?
他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看着自己日渐变大的肚子,青楸她很不理解,究竟是什么谁变了呢?
今天,男人仍是没有来,已经很久了,这三个月他都没来看她。
彼时正值腊月,漫天飞雪。
青楸大着肚子独自登上了上清宗的石阶。
“这位仙长,鹤飞……他在哪儿?”
“林师兄吗?他自是在大殿与掌门谈话。”
“烦请仙长,叫他出来见我一面。”
……
林鹤飞一袭白衣宛若谪仙,但在看到青楸的那一刻,眼神忽变得诧异,随后便是恼怒与厌恶。
“你是何人!”
“……”
所有人都认出来了,她是之前艳名远播的百花楼青姬,但唯独他却还要假装不认识她。
青楸到死都记得男人的这句话,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她一颗心跌落仿佛到了谷底。
“林鹤飞,你真是个伪君子。”
结局,自然和凡间那些话本子一样,男人不承认女人的身份,对其弃之恶之,女人泪流满面的离开了上清宗,狼狈不堪。
次年春天,林青梧便出生了。
而自从那次上清宗一别,林鹤飞没有来看过一次她们母子,青楸便独自抚养林青梧,陪他成人。
但她没有钱,孩子需要读书,母子俩需要生活,她没有多大的能耐,只能回到百花楼苦苦哀求老鸨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显然,没有人会对一个生过孩子的舞女感兴趣,青楸昔日美貌不再,她只能干着最累最苦的活计,承受着别人的冷眼,母子俩生存得极其不易。
……
“你母亲她……现在还好吗?”
苏瑾听着故事颇有感触,不由得从心底生出几分怜悯来。
“她在我十二岁那年就病逝了。”
林青梧回忆起当年往事,不禁面露悲凉,“再之后不久,我就来到了上清宗,在这里见到了父亲,与他相认。”
“……”
苏瑾沉默了,她没有想到眼前的人竟经历了如此多的坎坷。
“你知道吗?原本我是没有姓的。”
林青梧坐直身子,一双含情眸微垂,“是找到父亲之后才有的。”
他们母子过得如此不幸,纠其根源是因为父亲,但若没有父亲,他此时便还是人堆里平庸甚至说有些凄惨的寻常人。
他对父亲,有怨却怨不得,况且母亲临死前告诉他,不要对他生怨。
“你母亲她,还是爱着你父亲。”
苏瑾一边感叹林鹤飞的无情,一边替青楸感到惋惜。
痴儿……何至于此呢?
凡人常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畏惧于情爱,又甘愿沉溺于情爱,莫非这就是人的本质吗?
好矛盾啊。
苏瑾想,她绝对不会像他们这样的。
“嗯……”
林青梧长叹了一声,再抬头又恢复了一副轻松模样,“时候不早了,今天就讲到这儿吧,抱歉打扰到你休息了,早些睡吧意之。”
苏瑾怔了一下,而后伸手抱了抱他,“若是再难受了,我这里随时欢迎哦。”
“嗯。”
青年回应道。
次日,经历了一场倾盆大雨,无数水珠染湿了漫山的花草仙树,天边朝雾若隐若现与山脉连绵构成了一副水墨画卷,风丝清凉吹在脸上舒服无比。
苏瑾刚打开门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慵懒的舒展自己的四肢,但下一瞬又皱紧了眉头。
“哈?”
她迟疑地扬起手臂,凝目看向手指——
只见白净细长的指尖竟缓缓蔓延上了雪花,随即化作寒冰,顺着指尖向上生长,一点点似要吞噬她整个手臂。
“太过分了。”
苏瑾恼怒道,将指尖冰雪捏得粉碎,她自然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会发生这种情况只有……林青梧又去了寒石涯。
“唉!”
苏瑾咒骂了一声,一大早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
冷风无声,一丝丝的浸染进骨。
寒石涯,依旧常年积雪,雪花纷纷扬扬恣意落下,落在身上将青年又堆成了个雪人。
青年仍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一袭青衣像是崖顶的雪松,他是真的一动不动,甚至睫毛落满了雪花都不曾眨眼。
他是那样宁静,沉默。
忽然,寒石涯的温度骤然上升。
“师兄!”
苏瑾大喊了一声,手里拎着一件厚厚的大裘,目露凶光,仿佛不是来给他送衣服的,而是来揍他的。
“火决。”
苏瑾的声音并不小,憋着一股怒气,指尖捏出法决,倏然间点燃了整个寒石涯崖顶。
轰隆隆!
火势迅速扩大,将原本的冰雪世界化作火的天堂,大火很快淹没了崖顶,冰雪迅速融化,万丈寒冰一时化作潺潺流水。
“……”
“……”
“……”
林青梧抬头,被眼前景象震惊到有些错愕,再回头就看见了眼里都似在喷火的苏瑾。
“意之?”
他迟疑着问道,像是还没从冰雪中缓过来。
苏瑾看着他笑了笑,但那笑怎么看都极其不自然,她一步步走向林青梧,耐着性子替他披上衣服。
“又是林长老罚你了?”
她尽力心平气和道,“你倒是真听他的话。”
“他终归是我父亲。”
“哦。”
苏瑾帮他系好带子,敷衍回应道,“这次罚你到什么时候?”
“宗门大比之前。”
一股梨花香扑面而来,青年垂眸盯着苏瑾的手背,女孩儿的手很热,与他的寒冷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宗门大比之前……”苏瑾重复道:“他还想让你在大比上赢了吗?”
都冻成这样了……
林青梧听完只是笑笑,随后被苏瑾搀扶起身,“没关系,这种惩罚并不会伤到我。”
反正,从小到大被罚这么多次他也早就习惯了。
“……”
汝听人言否?
苏瑾微笑无语:对对对,你没事,要冻死的是我。
她真的谢谢他……
那边,林青梧抬头向四处看一看——
周身的寒冰已经被苏瑾融了大半,露出了光滑的石头表面,而自己刚刚被浸湿的衣角也被火舌轻轻舔舐,无比温柔的帮他烘干。
“意之你的法术精进了许多啊。”
他感叹道,很少能有人把火决控制得如此完美。
“还行。”
苏瑾不以为意道,作为妖族最有天赋的玄戈,区区一个火决而已,简单的很。
记得她小时候练火决,没把握好差点把千刹大殿给烧完了,妖王拎着酒葫芦回去的时候直接震惊在了原地。
幸亏季南星替自己担下了责任,要不然她可要挨好一顿刑罚。
“希望你也能在宗门大比上得到好的名次。”
林青梧看向她,眸子里满是赞赏与鼓励,“记得前些年的宗门大比你一直都不参加。”
作为宗门内门弟子,按理说都是要上场替自己师父撑一撑面子的,也许是顾逍遥常年在外的缘故,留守儿童沈意之从不参加这类宗门活动。
“但这次我一定会去。”
苏瑾嘴角含笑,眉眼弯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好。”
林青梧倍感欣慰,“我期待在擂台上与你见面。”
……
“他可真是古板。”
苏瑾走在路上,暗自吐槽道。
说罚他到大比之前,他还真就打算跪到那时候。
“怎么蠢成这样啊……林鹤飞八百年不看他一回,罚他去寒石涯也就是一句话,后面都不会再管的。”
林鹤飞和青楸究竟教了他些什么啊?能把一好好孩子逼成这样。
“真是认死理。”
还好,为了防止冻着自己,她又放了一把大火把寒石涯给点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瑾兀自叉腰道。
她早就想那么干了,试问哪个妖族不想一把火把上清宗烧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瑾又是一阵大笑,对自己身后的情况一无所知,于是乎……
“什么事让你笑得这般开心?”
苏瑾立马收敛了笑意,整理好仪容看向身后的人——
男人比自己要高出许多,需要抬起头才能看到脸,他面容清俊很是年轻,此时正眯眼看着自己。
苏瑾立马将此人与记忆中的人重合,躬身行礼道:
“师父。”
竟是沈意之的便宜师父顾逍遥。
不过也是,自那日临风郡之后他与何疏都被野渡强行留了下来。
“你就是我乖徒儿?许久不见倒是出落得愈发漂亮了……但显然还是比不过我家疏疏。”
苏瑾无语,但还是保持着礼貌,“那是自然,何师叔可是被称作绝色仙子的。”
“好徒弟,有眼光。”
顾逍遥满意的点点头,忽又指向寒石涯的方向,“我刚才路过,看到寒石涯忽起大火,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嗯……”苏瑾转了转眸子,迟疑道:“是徒儿修炼不慎,不小心将那寒石涯给点了。”
就在苏瑾苏瑾以为自己要挨一顿训斥的时候,却忽听见男人震惊着说道:“竟然是你?”
“是,还请师父责罚。”
“哎呀责罚个啥。”顾逍遥夸赞道:“真不愧是我的徒弟,性子像我,胆子大的很啊!”
苏瑾:“……”
说实话,她有时候真觉得这上清宗的人个个是奇葩。
先是辛和,现在又来了个便宜师父。
这些人,真的能与千刹匹敌吗?
“干得漂亮!”
顾逍遥为她竖起大拇指,“正好气一气林鹤飞。”
苏瑾附和着笑了笑,心里则是对上清宗更加好奇了。
①选自《妙色王求法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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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君子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