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暗潮翻滚,天像漏了个大窟窿那般,连下了半年暴雨,狂风呼啸着卷走枝头无数残花,几树海棠灌丛被连根带走,黄昏才料整好的院子,此刻又乱作一团,红漆刷成的窗棂被拍打的砰砰作响,只听里面传来几声隐忍的低咳。
“小姐,您瞧这天气,不知王爷几时才回得来!您说有哪家丈夫在大婚当日,盖头都不曾揭,就马不停蹄地去治江东水患的?眼下半年过去了……”
屋内,炉火的光影摇曳着,暖炉里时而响起几声炭裂的微小咔擦声,慎之绾着双髻,穿身鹅黄色棉衣,一边急急忙忙关窗户,一面掀过衣杆上的雪貂披风抖直后,为书桌前端坐的女子披上。
“王爷是去为百姓谋福祉,不是做别的。”
“啊?还没做别的?小姐,你就是当好人当的太久了!”慎之有些气笑了,“我听说王爷又在江东那边……那边寻了……”
江吟婳将微冷的葱白十指拢进袖中,平淡开口:“不就是寻了几个男姬吗?这府上十八个男妾,多几个少几个,有区别吗?”
“若不是有大将军撑腰,那些男妾仗着宠爱,都快爬到您头上去了!我定要想法子给您出口气,真是倒霉才摊上这堆烂人——”
“慎言。”江吟婳指尖揉了揉太阳穴,轻声叹息,“当初给你改名慎之,就是让你谨言慎行。”
义愤填膺的慎之只好不再说话了。
窗外的雨下的很大,噼里啪啦的像落在耳边似的,慎之正准备为江吟婳卸下头上的玉簪,却隐约听见急促的拍门声。
“不好了,黎健公子病危咯血了!看样子怕是要不行了!”
慎之把门打开,刺骨的寒风灌进屋内 ,吹的江吟婳裙袂翻卷飞舞,她站在门口,娥眉微蹙,看着满脸焦虑的元通。
“王妃您快去看看吧!他、他他是王爷最宠的妾,若有个三长两短,奴才哪里担待的起啊!”语毕,他竟扑通一声竟跪在暴雨里。
“你还真敢拿我们家小姐消遣,她堂堂王妃需要冒雨去看个青馆出来的男姬?”
元通苦不堪言,忙不迭磕头:“慎之姑娘,您别煽风点火了,当下是人命要紧啊。”
江吟婳沉默了须臾,让慎之进屋拿伞。
路上雨大如瀑,接天连地,慎之扶着江吟婳,为她小心打伞,等到了轩宇居时,裙摆仍是湿了大片。
玉檀香门紧闭,从里面弥漫出淡淡的血腥味,整个门槛台阶都是湿漉漉的。
江吟婳进门,看到满室狼藉,花瓶砚台砸的稀巴烂,病榻上躺着个清润男子,嘴角溢着血丝,神色痛苦地盯着天花板。
随侍俯身和他耳语了几句,黎健便握拳咳嗽着。
“外面那么大的雨,我这点小病,元通竟、咳咳、竟也敢去劳烦王妃,实在不该。”
“你得了什么病?”江吟婳声音淡淡的,水盈盈的眸子打量着他。
“旧疾复发而已。”
脸色惨白的黎健,呼吸一长一短,印堂发黑,半折的衣领凌乱,掩了道黑色的新鲜剑伤,江吟婳眼神微微变化,黎健立马不动声色地将衣领竖起,遮住伤痕。
江吟婳自然看到了他的小动作,坐实了心中的猜想,他应该是中毒了,伤他之人在剑上涂了剧毒。
可素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被人用剑抵喉?
思索了一瞬,江吟婳从袖中拿出颗药丸:“我不是医师,不知如何救你,偶然得了颗缓解疼痛的药丸,便给你了吧,祝你早日康复。”
黎健半信半疑地服下,顿时就觉得胸腔仿佛有清流涌入,舒畅很多了。
他刚要道谢,一阵蹬蹬蹬的蹄声突然响起,所有人看向门外,金戈铁马奔腾而来,为首的男人紧绷脸色,拉住缰绳,长长的“吁”了声。
便有人兴奋高亢地大喊:
“是王爷回来了!”“江东治水半年的王爷赶回来了——”
江吟婳压下心中的惊讶,连忙跪地请安。
李乾徵身穿金黄色的铠甲,腰间挎刀,面容英俊无双,左手抱着头盔,威风凛凛,大步流星地奔到床边,俯视着:“黎健,你可还好?”
“王爷!?你怎么回来了?我、咳咳,我感觉好多了。”
“好好养着,本王就算寻遍四海九州的珍奇异草,也会把你治好。”
两个人聊了好几句,黎健轻飘飘的目光落在江吟婳主仆身上,提醒她们还跪着呢。
李乾徵这才调转目光,见到素妆淡抹的江吟婳,素雅娴静,神思深藏,半边脸都掩在黑影中。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在李乾徵的心里,王妃一位本就是做给世人看的摆设,便袖手一挥,冷声道:“起来吧。”
江吟婳膝盖跪的有些发麻,挪了下脚尖,拈着丝绢站在旁边,睫毛下覆遮去眼中色彩,不多说一句话不多看一眼。
“正视本王。”
李乾徵出声,江吟婳便把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默不作声地打量这位年轻有为的王爷,剑眉星目,正面无表情地端视自己,仿佛在看一件器物那般。
两两相对,李乾徵倒是些许惊讶,江吟婳这一眉一目都清雅之极,姿容绝色,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已十分惹人怜爱了。
他从前倒是没听过江吟婳的名声,可如今见着了,却是惊艳了。
只可惜她爹爹得罪了当今圣上,被赐婚给有断袖之癖的夫君,说是王妃,却也是天下人的笑柄,还不如做个官家夫人来得快活。
想到这里,李乾徵唇角拉起了个细微的弧度,有些嘲弄之意,道:“本王今夜留宿轩宇居,王妃回吧!”
留宿轩宇居?
还是当着王妃的面说的。
屋内一众人等脸色微变,尤其是慎之,气的手抖,哪里有半年未见的丈夫,不和妻子过夜,居然和男妾……
出人意料的,江吟婳只是浅浅一笑,极为知礼数地福了福身:“那妾身告退了。”
不闹?
李乾徵饶有兴趣地挑眉,注视着那抹倩影消失在雨夜中,转而睨了眼黎健,独自斟茶寻了个座坐下,缓缓道:“本王不在的这大半年,都快忘有这个女人的存在了。告诉本王,她是个怎样的人?”
病榻之人沉思了下,慎重又同情:“知书达理,性格沉静。入府半年,也曾和十八位男妾碰过面,竟一次也没有大吵大闹过。相反,对我们也从不苛待。”
“从来没闹过。”李乾徵若有所思地重复这五字,腾腾雾气遮去眸中的阴冷,缓缓道,“既然本王回来了,她不闹也给本王闹起来。”
黎健默默点了点头。
这厢,江吟婳已经回了永兴阁,慎之关门,她便十指尖尖交叉,放在嘴边哈口气搓搓手,等慎之端来热水为她暖手。
听着窗外的滴答细雨,慎之突然就带了哭腔,红着眼睛快哭了:“小姐,我替您委屈……您大半年的独守空房,备受旁人哂笑不说,王爷今夜竟为男妾连夜从江东赶回来,不问您过得好不好,反倒夜宿轩宇居!这以后还怎么过啊?”
字字砸在江吟婳心中,她脸上有些疲惫之色,抬手擦去慎之脸庞上的泪水,知晓慎之是真的担心自己,为自己着急。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叹口气,手掌无力地捏成拳头:“你既清楚局面,从今天开始便不要抱怨。我们只要过好我们的生活就可以了。王爷喜爱男人,我总不能和一群男人争宠吧?便不用耗费精力讨好卖笑,安然过活后半生,已是难得的恣意了。”
不争,不屑争,懒得争。
此时,窗外的雨停了,月光穿透乌云层,洒在那一丛芭蕉叶上,江吟婳盯着那椭圆的水滴从绿叶尖尖滑落,便褪下衣裳睡了。
留下边上掌灯的慎之,红着眼睛,深深叹息。
昔日,小姐是将军府嫡女备受宠爱,也曾想过夫妻恩爱,可嫁给有李乾徵那一晚,她便知道他们之间不会有感情,更别谈琴瑟和鸣……
所以在李乾徵回府后的半个月,江吟婳一次都没在他面前出现过,回来了当没回来那样。
各过各的,相安无事。
云辉阁内,偌大的书房中,七万八绕的书架组成了数十个曲折的路径,只见最里面的一壁书柜,蓦然松动,缓缓朝着两边移动,出现了个密道。
何迹将蒙住眼睛的三个男人送进去,便拱手作揖,笑嘻嘻地送别。
“孙大人慢走啊,下次我定让人把那八宝贡进图给您送去哟~那图笔法好的嘞,真不是我一介武夫形容的出来的哈!”
孙大人连连说好,小厮瞧见何迹的眼色,便引着他们离开。
末了,何迹回了书房,对端坐桌前批阅文折的李乾徵行礼。
李乾徵眼皮也不抬地问道:“军机统被烧半月有余,东宫迟迟不动,现在可有消息?”
“没听说,甚至太子一点动作都没有,安静的出奇。”
“他肯定在等待时机。”李乾徵眸中一片变幻莫测,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们把江吟婳拦住了?”
“怎么可能?这王妃从您回来后,一次安都没来请过!您不找她,她压根不会找您,前些天还出去逛街听曲,就是没来过永安阁,根本不像普通女人那样着急会找丈夫撒娇什么的。”
“把她给本王找过来,再把新的一批男妓也送来。”
李乾徵啪地放下文折,心想这女子明知自己夜宿在妾室,竟也不想着法子争宠,实在是新奇。
她怎么就那么淡定?怎么就不像寻常女人那样受了委屈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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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源国一半疆土,都是陆旻烨打下来的,他踩着山那般高的白骨当上异姓王,杀人成瘾,三米之内,非死即伤。百姓既爱戴,又怕的心惊胆颤。
见血就杀,是陆旻烨控制不住的怪病。看着死在刀尖下的人 ,他愤怒躁郁懊悔,在大雨中发疯自.残。忽地,有柄海棠油纸伞斜过来,猩红双眼微抬,见到双小鹿般水灵的大眼。
娇瘦小姑娘冷的发抖,怕怕地颤着手去牵他:“大哥哥,你你你怎么了……快、快起来。”
从此后。
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暴怒时,都会听到甜糯糯的“大哥哥乖~”“大哥哥不要生气…”
在众人死也不信的目光中,陆旻烨牵起她的手,很顺从地说:“好,我不气。那你得奖励我点什么?”“啊?给你做杏仁酪吗?”“不是,我今晚想要一个吻~”
众人,被甜卒。
重度躁郁症嗜血狂狷杀神×软糯乖甜小哭包
剧场:
小姑娘正在绣丝绢,不小心扎破手,嘶了声。
杀神陆旻烨将手放进嘴里 :“交给绣娘,这粗鄙之活何须劳烦你?”
过几天。
好多将士,都看见王爷神神秘秘的,背着他们拿个针在布上戳来戳去,刻苦勤奋难道,王爷应当又在练习新暗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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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离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