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的时候,林绪橘的花瓶里已经插了十九枝花了,而桑扶枝的花瓶里也插了十支,惹得房旭尧使劲摇头,说这群小孩儿都是看脸的。
林绪橘按照和杨院长的约定,每周周末都会和桑扶枝驱车前往春芽福利院。每次走的时候,小枫都会抱着她掉眼泪,林绪橘心疼极了。
她思来想去,在征得杨院长的同意后,带了一只银渐层来到福利院。
这只银渐层是被抛弃的家猫,主人是一对年轻夫妇,后来因为女主人怀孕了就被遗弃了。
这只银渐层看着凶巴巴的,实际上脾气非常好,只是绝口不提以前的名字。
它的新名字叫八公。
八公很郁闷,八公是只母猫。
八公喜欢小枫,喜欢蓉蓉,但最喜欢的还是景明。
景明虽然才十四岁,但是稳重的不像一个孩子。
他会抱着它晒一下午的太阳不挪窝。
他也不会使劲揉它的耳朵。
但是八公发现,小景明的日子过得不太好。
他是被大孩子,尤其是大的男孩子,排斥的存在。
于是八公告诉了林绪橘。
林绪橘很诧异,因为在她看来,小景明还挺受小朋友欢迎的。
他沉稳又能干,很会照顾孩子,连蓉蓉的辫子都是他扎的。
林绪橘伏在桑的背上,桑正在做晚饭。他围着围裙,林绪橘就把手伸到围裙下面的毛衣里。
像个痴汉。
桑扶枝一声不吭地把花椒和葱姜蒜下到锅里爆炒,噼里啪啦的声音吓得林绪橘手指停了一下,她不甘心地慢慢钻出来。
“小气鬼。”她嘟囔着。
桑扶枝不讨厌她摸自己,更准确地说,他喜欢林绪橘黏在他身上。
只是……
就不太好。
“你刚才说,景明怎么了?”他将切成细丝的牛肉倒入锅里,翻炒两下。
林绪橘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有些郁闷,直接脱口而出:“八公说他被几个上初中的孩子欺负了。”
她一说完就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这段时间她过得顺风顺水的,失了警惕心。
“我的意思是……八公对着几个孩子弓起背,它那么喜欢景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这样。”
“小景明又懂事又听话,长得白白净净的,怎么会呢?”她踮着脚尖想把下巴放在桑的肩膀上。
桑扶枝像是没有注意到她有些生硬的解释,低声说:“学校里有校园欺凌,在福利院那样的地方孩子之间的冲突也不可避免。”
而且校园里,学生们除了学习几乎没有竞争关系,但是福利院不同。
不管是吃的、用的,还是大人们的关注。
都是需要抢的。
他垂下眼睛。
他比林绪橘想得更多,景明乖巧懂事,而且学习成绩优异,显然是各位护工阿姨关心疼爱的对象,就连杨院长也对他青睐有加。
大人们的关心,和他即将分走的更多的教育资源是一方面。
还有一方面……
现在社会上重男轻女的思想已经淡了很多,但却并没有消失,这一点,在福利院可以看得非常分明。
健全女婴被弃养的比例明显高于健全男婴。
不能生育的家庭也更愿意挑选年幼的男孩作为家庭的新成员。
那么,一个乖巧懂事、明显在福利院呆了很长时间的男孩儿。
为什么没被收养呢?
有很大可能,小景明身患隐疾。
桑扶枝没有说,他拍拍林绪橘的头:“快去洗手,捡碗吃饭了。”
……
桑扶枝久违地做了梦。
这段时间是他十年来最快乐的时光。
他曾迫切的希望,如果、如果……这世界上有鬼魂的存在。
如果人死并非灯灭,只是换一种形式存在。
如果她能坐在沙发上等他,只他一人能够察觉。
那么哪怕被认作是疯子,他也甘之如饴。
现在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成了真,他无比欢愉。
而这个梦又将他打入地狱。
更深的地狱——
“你准备跑那么远去参加个英语竞赛?”林续榆的声音吊儿郎当,他正在打游戏,游戏里特效的声音让电话另一头的林绪橘皱起眉头。
“哪有多远……开车四个小时就到了。”林绪橘歪头夹着手机,嘟囔着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24寸的行李箱,可不像是呆两天就完事的。
“你不会是要去看……”就他所知,桑扶枝学校所在的兴市离菀市只有一百多公里。
林续榆还没说完,林绪橘就打断了他。
“你烦不烦啊林狗子,自己没有女朋友还不准你姐找男朋友了是不是?”天气热得令人难受,林绪橘的火气也大了起来,“我警告你哈,不准在爸妈面前提这件事,问起来就说去参加比赛了。”
“得得得,我不说,那大小姐您能不能把那车借我开两天,爸也太偏心了,超跑都给您买了,他儿子还在骑自行车呢。”
林绪橘哼了一声:“回来你就来拿钥匙。”
“还不是你上次撞树桩子上了……你给我小心点!”她又警告了一声才嘭的把后备箱关上。
“你怎么说话瓮声瓮气的……”林续榆还没说完,就听到对面嘟嘟嘟的忙音。
林续榆:……
室友买了晚饭从食堂回来,看见她有些诧异:“小橘子,现在就走啊?那个竞赛不是周五下午统一坐高铁吗?”
“我有点事儿得先走一步啦~”林绪橘上前抱抱她,“明天下午老秦的课就麻烦人美心善的周小姐帮帮我啦!”
“肚子痛还是发烧都ok~算了,还是说感冒吧,正好我鼻子有点堵。”
周琳嫌弃地推开她:“滚滚滚,带只烤鸭回来啊!”
“得嘞!”
林绪橘钻进驾驶座,摇下窗子给周琳飞了个媚眼:“在下便是散尽千金也要博周小姐展颜。”
“快滚!”
轰隆一声,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砸在路灯上,把光影都打成模糊的线条。
上高架那一截最堵,林绪橘本来开着冷风,吹了一路觉得头有点疼,她暗忖不会被自己毒奶奶到了吧……
“笨蛋桑桑,就不知道自己跑来看我吗?”她看向窗外,低喃一声,“算了,我本来就是美少女骑士。”
上高速跑了一会儿,密集的车流被拉开了许多,但速度一直提不起来。
对面的车道倒是很空,大车跑得呜呜呜的。
雨越下越大,林绪橘看导航提示了一句前方路段事故高发区。
她使劲眯了眯眼睛,想打起精神来。
还有89KM就下高速了,今天雨太大了,她干脆待会儿下去找个地方先睡一觉吧。
突然,一束光从她的左眼角斜射而入,那光极其刺目,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偏头躲闪。
她慌张地抬头,只见一辆失控的皮卡车打着漂冲向了隔离带。
直直冲向她。
那一瞬间,她甚至来不及反应。
“轰——”
一声巨响。
分不清是从天空还是从地面传来的。
林绪橘只觉得头部和胸口一阵猛烈的剧痛。
她的灵魂仿佛游离在空中,不知过了多久,又被剧痛拉回现实。
驾驶座的少女头部撞开了巨大的血口,更恐怖的是,汽车被撞断的窗框斜插入了胸口。
她歪着头,被钉在了变形的驾驶座里。
车斜插在高速路旁的灌木丛中,前面的玻璃碎了,原本线条流畅的超跑此刻像是被踩了一脚的易拉罐。
冰凉的雨混着温热的血水从她面部蜿蜒而下。
她看见深黑的天幕,看见蓝色和红色的灯光。
大脑一片空茫。
几分钟后,林绪橘颤抖地摸到手机。
滑盖机,没有密码。
她的手指在按键1上停留了一瞬,很快按在了2上。
“林、林续榆……嗯……”
她尽量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喘得很大声。
每一次大的呼吸都会使得更多的血液从她口腔中溢出,她知道插在胸口的窗框刺破了她的肺,也许更糟糕。
她是痛觉很敏锐的一个人,打个狂犬疫苗都能痛得掉眼泪的那种。
此刻声音却冷静得出奇。
“你听……我说。”
“……你怎么了?你在哪里!”透过电话,林绪橘都能想到他惊慌失措的样子。
她吞下呻吟:“我今天、是、去兴市……参加竞赛的。”
“你……记住了。”她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但林续榆听出了恳求。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对对方了如指掌。
他立刻意识到,林绪橘出事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只是越来越微弱,终于混进了点哭腔:“对、对不起啊……”
“闭嘴!你人在哪里!少他妈废话!”
林续榆几乎咆哮出声。
但林绪橘已经听不见了,她的嘴唇嚅嗫片刻,发不出任何声音,血不停地从嘴里涌出来。
如果有人在她旁边,就能读懂她在说什么。
她在说:别告诉桑扶枝。
……
凌晨,男人从床上惊醒。
冷汗不停地从他背后渗出,已经在床单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因为剧烈的出汗,他的喉咙干渴得几乎要裂开。
桑扶枝难以抑制地发出呜咽声。
太真实了。
在梦境中,他是彻底的旁观者。
林绪橘在和室友说话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
他甚至还有意识,原来这就是她的大学室友。
原来她还会逃课。
还带着些微醋意。
她对谁也这般说很甜的话。
然后车开走了,他坐在副驾驶上,听着少女喃喃低语,看着她有些困倦地揉眼睛。
雨下下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心慌。
无法抑制的心慌。
他拼命地劝阻少女停下,去搬方向盘,甚至跳下车去挡。
无济于事。
他只是旁观者。
车祸发生了。
他眼睁睁看见那根窗框穿透了他的背脊,从他前胸贯出,插入少女的胸口。
将他毕生挚爱之人钉在了驾驶座上。
他眼睁睁看见她的手指在1上停顿片刻,移向了2。
1是他啊。
最后一通电话,她选择了向他隐瞒。
选择保护他。
桑扶枝头痛欲裂,他用右手紧紧地压住太阳穴,指尖用力,竟然生生在脸颊上抠出血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为了遵循和林母的约定,桑扶枝没有一次逾矩。
他甚至不敢探听她的消息。
如果听到她有一点不好,他一定再也无法忍耐。
他只能咬着牙拼命地努力。
所以,他不知道林绪橘的室友叫周琳,更不知道她竟然是在去找他的路上出的车祸。
这荒谬而可怕。
从来没有的记忆怎么会无端出现在脑海。
但是他知道这是真的。
他的手指颤抖,脑海中浮现很多过往没有注意的细节。
林续榆只说肇事司机超速超载行驶,林母抬头时隐含恨意与哀痛的眼神。
还有……
忌日扫墓,他们从未遇见。
十年,一次也没有。
因为林父恨他入骨。
害,马上就在一起了【逃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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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