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二三事 第2章 初秋

林之淮赶在陌迟之前在家门口站定。

护国公府的雕花木门大开着，院里的管家看着大门前的熟悉的身影。

管家疑惑的看向院里的日冕，再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在护国公府工作了几十年的林管家大惊失色。

“小少爷！！怎么地又逃学了啊！”林管家连忙跑出来，急切道：“哎哟，大少爷和夫人可在府里呢，你这样等会儿又要挨骂了！”

林之淮反应过来了，无论他先不先到，这个时辰他回府，全家都会知道他逃学了啊！

但——当务之急也不是这个，他相信他阿姐会帮他打掩护的。

林之淮心一横，三步两步搀扶上林管家的手臂，他下巴一抬，指了指某个方向，笑道：“林叔你看那儿！看看是谁回来了！”

林管家还在想林之淮逃学的事，闻言颤颤巍巍的看过去。

陌迟跟在马车后面停了下来，她翻身下马，笑眯眯的大声说道：“林叔是我哦！”

“欸！是！是三小姐！三小姐回来了！”林管家一愣，急忙迎上去：“诶哟，夫人今天还在念叨您怎么还没到呢！”

陌迟有些不好意思，她给林之淮使了个眼色，继续笑道：“我有些事情要处理，就没先过来啦。”

其实就是不想回来，陌迟心虚的想道。

“林叔你不能有了阿姐就不要我了！”林之淮接收到眼神，立刻使出浑身解数。

“我可没有啊！”林管家乐的不行，笑眯眯的把两人带进府里：“夫人在后院里陪着贵妃娘娘呐，大少爷和二皇子也在那边。”

林之淮：“？”

陌迟跨门槛的脚步一顿，她冷冷的看向林之淮，但面上还是微笑着点头，接受长辈的问好。

林之淮被陌迟的眼神看的后背发凉，他在心里大呼冤枉，疯狂的用眼神示意，他真不知道他二表哥会在他家啊！！

陌迟呵呵两声，林之淮你死定了！

护国公府名字虽然气派，但因着府内人不多，府邸并不大。

三人拐了几下就来到了后院，廊亭贯穿在清澈的湖面上，岸边种着柳树，枝桠上建着秋千。

湖面的亭子修的很宽敞，摆着桌椅春凳，屏风过后还有个贵妃榻。

亭子旁修了个四四方方的遮阳的地方，里面锦花缠-绕，造了个漂亮雅致的秋千。

亭中的人似乎看到了林之淮，陌迟微眯起眼观察了起来。

林贵妃容貌娇俏可人，年近四十也不减少女风采。

护国公府的林夫人，相貌温婉和善，慈母风范。

两位贵妇正挨在一起检看桌上的卷轴画像，画里是各大世家名媛的介绍。

她们在愁宋庭鹤的婚事。

宋庭鹤是可以自己决定婚配的，但为人母，总会发愁这些。

林贵妃想的是要防患于未然，再说了，她儿子虽不是太子，但长的好看啊！

宋庭鹤人如其名，气质温润如泽，长身玉立，容貌俊美，眼尾缀着颗红痣，看人时深邃又多情。

一张脸在京中颇负盛名。

“小妹，你说说，本宫提前给他做好打算不对吗？”林贵妃靠在林夫人身上愤愤的指着画像骂道。“这小子呢，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那啷个办嘛。”

林夫人揉了揉头：“阿姐……”

她正想答话。

林贵妃突然咦了一声：“那是谁家的小姑娘？”

“嗯？”林夫人正看着画像思考，闻言抬头看过去。

她的小儿子正飞奔向这边，家中的管家急忙忙跟在他身后防止他掉入湖中。

林贵妃看的不是这两人，而是林管家身后面容俊俏的少女。一袭蓝衣，腰佩双剑，长腿踏靴，英姿飒爽的气质扑面而来。

她的亲侄女陌迟。

林夫人迟疑了下。

林贵妃眼睛一眯，开始撒娇：“小妹啊——”

“好好。”林夫人打断她，她最受不了她阿姐撒娇。

林夫人笑了笑说道：“那是我夫君小妹家的幺女。”

林贵妃想了想，脑子里有些印象，她道：“苏州富商陌家？”

林夫人点点头。

说话间，陌迟三人也到了亭内。

林之淮弯腰鞠躬问好，“见过姨妈、阿娘。”

“民女见过贵妃娘娘。”陌迟也弯腰规矩的行礼问好，“舅妈好。”

“小淮边去。”林贵妃看着漂亮英气的少女，心里那点母爱瞬间泛滥成灾，她向陌迟招手道：“是叫陌迟吗？哪个陌哪个迟？过来让姨妈看看，别叫的那么生分啦，喊我林姨就好。”

陌迟一顿，她少时因父母要去往西域行商，故而曾在京城住过一段时间。

虽说她早已离开京城多年，但…这后宫的妃子如今已经变得这么平易近人了吗！

她顿了顿，扬起笑容回道：“回贵妃娘娘，是陌上花开的陌，未迟的迟。”

林夫人起身将陌迟拉近，笑眯眯的跟她说道：“这是舅妈的胞姐，不必害怕，跟着叫就好了。”

陌迟自然是信自家舅妈的，扭头乖巧的和林贵妃说道：“林姨好！”

“欸！”林贵妃直起身，拉过陌迟左右打量，夸道：：“小迟长的真好看！”

“有没有兴趣给林姨——”

“欸姨妈！”林之淮突然大声叫道。

林夫人正观察着陌迟这些年来有没有好好吃饭，毕竟当年在她这里的时候总是挑食，生生给闹出了胃病。

林贵妃乐滋滋地准备问人能不能给她当儿媳妇。

骤然被打断，两个威严的妇女一个眼神扫过去。

林贵妃眯起眼：“小淮啊，你是有什么重大的事要说？”

陌迟还在状况外：“啊？”

林之淮尴尬的呵呵一声，正准备说点什么，眼睛一撇屏风后有人影正要走出来。

他咳了两声，上前两步大声道：“姨妈你也不告诉我二表哥在这！我想死他了！”

屏风后的宋庭鹤：“？”

他转头看向林之墨。

林之墨：……

陌迟也一眼看到了从屏风后走出的俊美青年。

宋庭鹤从屏风后拐出，玄色衣袍，红玉落腰，掌上执玉扇，眯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向林之淮说道：“想死我了？”

林之淮坚定的点头：“对！”

“你这孩子。”林夫人无奈。

林贵妃笑着打趣道：“平日里也没见你多想你二表哥啊？”

林之淮咳咳两声，挤到陌迟身边开始胡说八道：“那不一样啊！姨妈你是不知道…”

陌迟被美人面暴击了下，林之淮的叨叨声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陌迟眨了眨眼，迟疑道：“宋庭鹤？”

宋庭鹤闻声看去，摇着扇子的手一顿。

经年而过，少女出落的亭亭玉立，容貌俊俏英气，周身气息像一柄利落的长剑，呼之欲出，即将斩山河破九川。

晚风荡过湖面，少女清亮透彻的眼眸正疑惑的看着他。

像只小鹿一样。

宋庭鹤收起微妙的心思，轻笑道：“原是阿迟啊。”

陌迟的心突然一悸。

“怎么了？谁？阿迟？”林之墨从另一侧的屏风出来，看到是陌迟，也跟着笑道：“哟，还真是小迟。”

“当然是我啦，”陌迟连忙回神，看向林之墨俏皮一笑，“大表哥越来越英俊潇洒啦！”

“那我呢？”宋庭墨收起心神，摇着扇子向陌迟走来，故意逗她：“那阿迟看看我有什么变化？”

陌迟翻了个白眼：“就那样儿！”

林之墨：“……”

林之淮：“……”

林贵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迟这话我喜欢。”

林夫人在一旁无奈地笑着。

宋庭鹤丝毫不脑，他总是笑意盈盈的，不论发生什么他都是这幅游刃有余的样子。

林贵妃后知后觉林之淮刚刚打断她话的意思，包括她儿子看陌迟的眼神和陌迟直呼她儿子大名的行为。

她心里有了个大概的掂量，她不了解陌迟，还能不了解自家儿子吗？

她这独子明面笑眯眯温和近人，剖开一看底子黑漆漆的。

“小迟长的真好看，林姨一见你就喜欢的不得了。”林贵妃笑眯眯的拉过陌迟的手，“过几日林姨生日宴，到时候记得跟之墨庭鹤他们一起来哦。”

陌迟眼睛一亮：“生日宴！我一定去！”

“姨妈姨妈怎么没有我？！”林之淮在一旁抗-议道。

一旁的林夫人听这话已经知道自家姐姐什么意思了。

林贵妃淡淡的看了林之淮一眼，笑道：“小淮啊，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啊？再想想今天是几日呢？”

林夫人还在思考着怎么跟自家夫君商量这个事，一听林贵妃的话，顿觉不对。

她眼神一凛，看向林之淮，一字一句满是威严，“林！之！淮！”

林之淮暗道不好，正准备跑路，一旁的管家林叔立刻笑眯眯的站在了他身前。

林夫人怒吼：“给我去闭门思过！！”

“阿娘我错了！！”林之淮大喊。

林贵妃淡定的拍了拍手，深藏功与名，她温柔地笑着去拉林夫人的手，“小妹，陪姐姐我逛逛，让小淮他们自己玩去吧。”

林夫人淡淡的看向她。

林贵妃一僵，她尚在闺中时，翻墙出去玩被抓到，她小妹的眼神也是如此。

但！今非昔比啊！她可是当朝宠妃！

林贵妃咳了两声，道：“那个，小妹啊，我啊，不是，本宫没有给小淮开脱的意思，等回到宫中，本宫立马差人去藏书阁拿几本典籍过来给小淮抄！”

“多谢贵妃娘娘。”林夫人这才收起目光，她转而温温柔柔的看着陌迟说道：“小迟晚上要回来住，知道了吗？不要住外面，不安全。”

陌迟啊了一声正准备说她有地方住，然而对上她舅妈那淡淡的眼神。

陌迟立刻认怂：“好的舅妈！”

她有地方住？

不！没有！她身无分文流落街头！

“庭鹤，晚上的花灯游会照顾好小迟。”林贵妃也学着她姐姐那个淡淡的语气说话，“尽地主之谊，务必保证小迟的身心健康。”

简言意骇。

姊妹俩叮嘱完话后，手挽着手淡淡的离去，侍女们举着掌扇跟在她们身后遮阳。

林之淮痛心疾首的趴在了桌上哀嚎：“完了——”

陌迟并不可怜她这堂弟，她一边出神的想林贵妃这个身心健康是怎么个身心健康，一边拍了拍林之淮的肩膀，神游道：“没事，大表哥能仿写各种字迹，让他帮你。”

大表哥林之墨清越的声音淡淡的响起：“一字十个铜钱。”

林之淮的哀嚎声更响了。

陌迟一愣：“咋贵了十倍…”

宋庭鹤唇角微微勾起，不理自家表弟的痛苦，他笑意盈盈的看向陌迟，道：“阿迟好久不见。”

陌迟偏过头，哼了一声，“黑莲花。”

宋庭鹤莞尔。

林之墨也上前坐到桌边，喝了口茶慢慢的说道：“对了，银甲不在我这里，在庭鹤那里。”

陌迟：“？”

大表哥，你给这个黑莲花不就意味我是根本拿不到了。

陌迟眼神幽怨的看着林之墨。

林之墨淡定的、自然的甩锅，“不是我给他的，是我要从他那儿买，他不给。”

陌迟一愣，眼神幽怨的转向宋庭鹤，控诉道：“为什么不卖。”

宋庭鹤摇着扇子走到林之墨身边，微微一笑，道：“报价太低。”

陌迟：“……”

一千五百两还低，财神爷！这里有人抢钱！

陌迟哼了一声：“那我不要了。”

她转头踹了踹林之淮：“走，我们去准备一下，晚上去新里楼玩！”

一千五百两爱要不要，不要她就留着去新里楼找漂亮姐姐们玩！

“不对。”林之墨倒是想起了什么，他扭头问陌迟道：“阿姐你的行李呢？”

“啊？”陌迟想了想，“还在客栈里啊。”

“我等会儿回去拿。”陌迟补充道。

林之墨点了点头：“庭鹤陪你去吧，我送小淮上陈学士家赔罪去。”

“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十次逃学了。”林之墨叹气，说罢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敲了敲林之淮的脑门：“这个月才过去不到十天啊！”

林之淮嘟嚷了句痛，捂住头心虚的不敢去看他哥的眼睛。

和宋庭鹤一起啊，陌迟怔愣片刻，随后点头应下：“好。”

“不过。”她话音一转，看向林之淮有些一言难尽的说道：“这个月才第八天，你逃了十次学？”

“那可不。”宋庭鹤笑着补刀：“之墨和之珩每天都要轮流去一趟陈学士家赔罪呢。”

林之淮讷讷：“二表哥……可不可以不要掀我老底。”

“那便如此定下了，一块儿出门吧。”林之墨起身，不忘叮嘱道：“赶在日落前回来，晚饭我们去金福楼。”

林之淮瞬间充满了干劲。

然后被林之墨一脸冷漠的提着走了。

亭子里。

宋庭鹤和陌迟对视一眼，也跟上了兄弟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