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岫白惨白着脸点了点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师母本来就不想把葬礼办的多隆重,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
后来,秦教授下葬那天下起了雨,迟岫白给师母撑了一把黑色的伞,他揽着师母的肩膀,师母泣不成声,这么多年的伴侣,现在就这么离开了,再怎么样也是不舍的。
风吹得雨丝倾斜,打在了深色的西装外套上,也打湿了迟岫白的脸,临走的时候,迟岫白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
他先把师母送回了家,下了楼才看见一直等在下面的裴矜。
“迟老师。”裴矜走近了一步,路灯把他的身影照亮,“你还好吗?”
迟岫白站在离裴矜半步远的地方的,没有说话,事实上他也没什么心情说话。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到现在他还是不相信秦教授已经去世了,明明前几天他还去探望过他,明明前段时间还为他筹办授任礼……
“我送你回去吧。”
迟岫白木讷的点点头,他这几天忙得都没回家,站在家门口的时候还有的恍惚,说实话,他现在有些不想回家,家里很黑,也没有生气……
“你要进来吗?”
裴矜现在也不放心迟岫白的状态,对于迟岫白的邀请他自然没有拒绝。
“好。”
这两天迟岫白没怎么吃东西,也没怎么睡觉,裴矜一直紧盯着迟岫白的状态,生怕他出什么事。
裴矜熟练的换了鞋,去把客厅的灯打开,白皙的光让迟岫白一时没能适应过来,太亮了,他一直没觉得家里的灯原来这么亮。
“要吃点东西吗?”
迟岫白摇了摇头,坐在沙发上,精神很不好,“我没胃口。”
裴矜知道迟岫白心情不好,他坐在迟岫白旁边,不确定迟岫白现在想不想说话,但就算迟岫白不想说话,有点声音应该也比没声音的好。
“迟老师,你知道吗,在斐尔的时候,我从很多人口中听到过你。”
迟岫白一顿,有些不可置信的转过来看他,“你说什么?”
裴矜很浅的笑了笑,迟岫白有反应就好,有回应就要比没回应强。
“对啊,我从别人口中听到了很多关于你的事,你的家庭、你的学习、你的性格,当时我就觉得,迟岫白这个人真的好高冷啊。”裴矜故意夸大语气,“但是我又觉得你真的很厉害。”
裴矜的这些话都是迟岫白从来没听过的,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裴矜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其实他也不是很在乎,毕竟他从来没有想到会跟裴矜到这种剖心的地步。
“我听说了你的家庭情况,虽然我没有切身经历过,也没有资格说身同感受,但我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你本来是下城区的,甚至之前还退过学。”
迟岫白的视线垂下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听到裴矜说着以前的事是种什么感觉,自己那些想要隐藏的不堪,原来在多年就已经展露在了别人面前,也被裴矜发现了。
他确实是一个不堪的人,他自己也心知肚明,所以他才不敢将自己的感情展现在裴矜面前。
“从下城区考到斐尔,真的很厉害。”这是裴矜的真心话,他在斐尔的时候对迟岫白的感觉很复杂,但他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后来真正接触了迟岫白,他才知道,他从别人嘴里听到的迟岫白都是他的千分之一,他自己了解到的迟岫白才是真正的迟岫白。
“这么多年,很辛苦吧……”
迟岫白蓦然睁大了眸子,这么多年他听到过很多对他的赞美,有说他能力强的,有说他有天赋的,但独独没有人问他是不是很辛苦。
辛苦吗?是辛苦的,但他不说又有谁知道这份辛苦呢。
"不辛苦……"
“所以啊,迟老师,你不需要做的太好,你已经很厉害了。”裴矜将水杯推到迟岫白面前,“好好休息,科研所的一切还都要靠你呢。”
迟岫白不记得自己后来是怎么睡着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睛很痛,睁不开似的,他下床去洗漱,从镜子里一看,眼睛都肿了。
他洗漱了一下,换了衣服下楼,就看到了裴矜已经将饭菜端到桌子上。
“早,迟老师。”
“早……”
迟岫白又好好的打量了一遍周遭,确实是自己的家没错,但裴矜怎么这么熟练……
迟岫白坐在餐桌前,手边就是倒好的温水,他喝了一口,喉咙的刺痛这才稍稍缓解了一些,“我昨晚……怎么睡着的?”
虽然他不记得了,但他睡觉一向很乖,应该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这几天这么忙,你也是累坏了,趴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我把你抱——”裴矜适时的收了话,“你这几天累坏了,早睡一些也好。”
听着自己没做出什么事,迟岫白才稍稍安下了心,慢条斯理的吃早饭。
“等会要去接小今吗?”
迟岫白后知后觉的想起了小今,这几天忙的都忘了小今了。
“那天小今……”
“放心,小今在林御那里。”
他当时接到师母的通讯,一瞬间什么都来不及想,一心只有快点去医院。
迟岫白垂下眸子继续吃东西,这几天没怎么吃饭,现在吃一点东西就感觉有些难受,但又不想放下筷子。
“嗯,等会要去接小今。”
等迟岫白吃完饭,裴矜带着迟岫白去林御那里接小今。
迟岫白本来今天是要回科研所上班的,这几天因为秦教授的事,科研所其他组的组长都不愿意,都说要让迟岫白再休息一天,科研所的人都知道秦教授对迟岫白有多重要。
虽说是这样,但裴矜是怎么回事,他不去科研所,裴矜总该去军部,再说了,最近裴矜应该开始准备要出征的事了。
“你……是不是要出征?”
裴矜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随意的应了一声,像是回应什么不重要的事情一般。
“那你怎么不回去?”
趁着等绿灯的空隙,裴矜分出视线看向迟岫白,虽然迟岫白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但他还是觉得迟岫白憔悴过度了。
“最近没什么事。”
裴矜这话迟岫白是不信的,但他也不好再多过问。
“那个,接了小今之后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裴矜微微挑了一下眉,似乎对迟岫白说的“麻烦”有些隐隐的不满。
到了林御的宠物店,林御早就带着小今等着了,见到迟岫白的时候很高兴,但看到裴矜也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唇角的笑忍不住僵了僵。
“迟老师,最近还好吗?”林御皱着眉,“你看起来瘦了好多。”
闻言,迟岫白摸了摸自己的脸,没觉得自己瘦了,“最近还好。小今这几天麻烦你了。”
林御笑着,伸手摸了摸小今,迟岫白自从从他这里买了小今之后,就时不时来问关于养宠物的注意事项之类的,他能看出迟岫白再努力想要养好小今,久而久之,他跟迟岫白也就熟了起来,“不麻烦,我跟小今都这么熟了。”
“迟老师,我们还有事呢。”
裴矜出言提醒了迟岫白,语气中带了些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怪异。
迟岫白接过小今的牵引绳,跟林御道了别。
他先让小今上了车,自己上车系好安全带之后才缓缓开口:“你先送我过去吧。”
裴矜看了一眼迟岫白,有些别样的感觉,昨晚的剖心局之后,他没有后悔跟迟岫白说这些,只是不知道迟岫白是怎么想的。
裴矜收回视线,按照迟岫白的说法把他送到科研所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谢谢。”迟岫白下了车,几乎礼貌的道谢,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车,“你先去送小今吧,等我给你发讯息。”
裴矜本想看看迟岫白到底约的谁,但迟岫白站在咖啡店门口,硬是要看着裴矜先走,裴矜无奈,只能带着小今先走了。
总不能是见的前男友吧……想复合?
那也不应该挑这种时候啊,现在秦教授刚去世,迟岫白正好也心情不好,就算那人再不了解迟岫白,也应该知道秦教授对迟岫白的重要性,要是真的是挑这种时候复合,那才真是自寻死路。
裴矜一边开着车,一边把迟岫白的心理解剖了一遍,顺带着把迟岫白的前男友也给吐槽了一番,才心安理得的去送小今。
“迟老师!”
裴矜口中的“迟岫白的前男友”朝迟岫白挥了挥手。
“小晓。”
小晓跟迟岫白一块进了咖啡店,迟岫白要了一个包间。
“迟老师,我们喝咖啡还要去包间吗?”
他们跟着侍者往楼上走,迟岫白垂着眸子看脚下的台阶,低声应了一下,“有些事情要说。”
侍者给他们上好了咖啡和甜点之后才退了出去。
“迟老师,什么事这么正经啊?”
迟岫白犹豫了一下,拿出之前那支钢笔,“这个是之前秦教授托师母给我的,说有事可以拿着这支钢笔去找齐上将帮忙。”他把钢笔推到小晓面前,“给你。”
小晓知道这只钢笔代表着什么,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迟岫白的意思,“迟老师,你……”
迟岫白捏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没有放任何东西的咖啡很苦,苦得迟岫白直皱眉头。
“秦教授说他会尊重我的意见,但后来还是去军部通知了让我担任首席。”迟岫白说这些没有埋怨的意思,“我知道秦教授的纠结,一方面是我的拒绝,另一方面是首席位置的空缺。”
“我曾经说过,担任首席是我自己的选择,也确实是这样。”迟岫白轻轻叹了口气,很轻,似乎让小晓察觉不到,“但我知道,我不适合这个位置。段寒说的也没错,首席不该是我的。”
“秦教授去世之后,我想了很多,还是觉得我不适合这个位置。”迟岫白顿了顿,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小姑娘,她已经褪去了青涩,现在应该担大任了,“而你,是最适合的。”
“迟老师,不是……”
小晓的话还没说完,迟岫白就抬手打断她的话:“这件事不是我的一时兴起,也不是秦教授去世了我才这么做的。”
小晓好像明白了之前迟岫白把科研所的事情都推给她做,或许不是迟老师懒得做,而是他早就想把首席的位置给她了,而那些是他让自己提前适应的任务。
“这件事我会跟陛下解释清楚的,你不用担心,还有……”迟岫白的眸子里渐渐展露了些许的情感,没有苦涩,而是带了些许的轻松,“你的授任礼,我可能不去了,但我会看转播的,我替你感到高兴。”
“迟老师,为什么?”
为什么……迟岫白摇了摇头,因为他要成为帝国的罪人了,他不能连累科研所……
“没有为什么,就当是我任性吧。”
他打发走了小晓,自己坐在包间里把上来的甜品都吃完了才慢悠悠的给裴矜发消息,让他过来接自己。
他站在咖啡店外,外面的阳光很暖,照在他身上。
好像卸下了首席,让他轻松了不少。
或许秦教授知道了会生气吧,但这是他能为科研所做的最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