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我送簪子,无非是让我收了,便让二哥哥三哥哥从祠堂出来不必再跪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你胳膊上那么大的口子,罚他们跪一夜祠堂,都是便宜了他们兄弟。我如何能为了自己,不给你出气。”
原来是这样。
顾钟恍然大悟,他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为了确认才又问了一遍。
被重视的感觉,让顾钟眼底闪过一抹利芒。
听顾泱泱说了这话,他找补了一句,“原来,你们打的是这样的机锋,我说四舅母好端端的给你送什么簪子。我日后可搞不定这些弯弯绕绕的。”
顾泱泱笑了下,起身往里间走去,“这有什么搞不定的?无利不起早,没事献殷勤定是有异常,再联想她想求你做什么事儿,可不就一目了然了。这世上啊,都是利来则据,利去则散。”
“哦。”
顾钟垂眼去看跳跃的烛花,好似不经意的开口,“三姐姐,我日后还搞不定可怎么办?”
“那就娶个能搞得定的媳妇儿!”
顾泱泱见顾钟还在烛光下坐着,一脸沉思,喊他,“别想那么多了,快来看看你这床,若有缺什么的,只管让丫头们去拿。”
顾钟跟了过去,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姐姐,要不你给我当媳妇儿。你看啊,我又能和姐姐在一起,还能多个媳妇儿搞定这些事儿,多好啊!”
“你啊!”
顾钟话刚说完,顾泱泱笑得乐不可支,抬手点了下顾钟额头,“你真真是会偷懒儿,咱俩是没出五服的表姐弟,哪里能成夫妻呢?真真是小孩子不懂得纲理伦常,竟说些玩笑话,真真是要给你请个师傅,让你读书去了!”
“我才不想去读什么劳什子的书!”
“那你想做什么?!”
顾钟嘟起嘴,“我就知道姐姐对我好,我想永远跟姐姐在一起。”
至于什么没出五服的表姐弟,早晚有不是的时候儿。
众人都在笑,只殷妈妈眼底闪过一抹忧虑,看向窗外无垠的暴雨,期望二老爷二太太平安归来。
二老爷和二太太回来后,四少爷也不至于如此黏着他们姑娘。
顾家祠堂。
跪着的兄弟二人伴着瓢泼大雨,又冷又饿,也不知道母亲林氏能不能说动顾泱泱,放他们出来。
顾盛才跪的腿疼,不耐烦的挪挪身子,一脸愤愤不平,“哥哥,那是外祖父给我们留的上好的徽墨和澄泥砚,如今倒好,平白给了那野种!”
“不得胡说!”
顾盛发皱眉,“等明日从祠堂出去,我去林家一趟,看看舅舅买田地的事情,是谁泄露出去的。”
顾盛才在脖子上示意了一下,“管他是谁,杀了了事。”
“动辄就杀杀杀的,脑子,要靠脑子才能活下去。”
顾盛发警告的看了一眼顾盛才,“今日若不是你跟着顾盛启起哄,我们何必来跪祠堂?”
“我们兄弟也忒憋屈了!就因为二伯父管着家业,连三姐姐都不敢明着得罪,祖父也是,偏袒着大房二房,合着我们这两房都不是他生的似的。”
“行了!不想跪就睡去。”
顾盛发脑中复盘今日发生的一切,懒得搭理碎碎念叨的顾盛才。
他总觉得心底不安。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会知道林家的事儿吗?
但,顾盛启今日摔倒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虽然有顾泱泱裙子遮住,可他总觉得,顾钟动了什么手脚。
顾盛才不忿的撇撇嘴,一个野种,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值得顾忌的。
顾盛才听着祠堂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索性拿过两个蒲团,呼呼大睡起来。
徐婆子带着炭盆褥子进来请安,顾盛发拿了被褥给顾盛才盖上,听着徐婆子转告顾泱泱的话,揉了下眉心,说了句知道了,便让徐婆子回去。
看来,他这位三妹妹,即便是没有二伯父撑腰,也依旧是不惧的。
顾盛才想着跪祠堂就憋屈,娘给了点翠簪子她也不要,若是有朝一日二伯父死了,看他能绕过顾泱泱那贱人!
宋氏所住的飒爽阁,灯火通明。
宋氏熬夜为断了门牙的顾盛启冷敷,顾盛音百无聊赖的在床前坐着把玩着荷包,听着顾盛启痛苦呻-吟有些心烦。
“娘,哥哥说是为你出气,结果呢,平白摔了个跟头,丢人不说连门牙也没了,说出去都让人羞的慌。”
“还有祖母也是,明明我才是她嫡亲的孙女儿,见着顾泱泱亲也就罢了,就连顾盛兰那个庶女也比我强!”
“谁让你大伯父二伯父是那位生的呢?我们比不过他们又能怎么着?”
宋氏见儿子摔得鼻青脸肿本就十分心疼,听了顾盛音这话更加了几分烦躁,“老太太也不知道哪里听来的闲话,说是顾钟不是你大姑母的儿子,我这才想着,若是他死了,这顾家家业也就是你哥哥的了。可谁知......”
“谁知道顾泱泱竟然护着他,护着不说,还把人拉到自己的泱华院住去了。娘,你这次打草惊蛇,日后怕是对那野种下手就难了。”
顾盛音接着宋氏的话茬,有些烦闷的扔了手中的荷包,和宋氏相似的五官平平一张脸上,满是恶毒。
“娘,要不,我们趁着二伯父他们没有回来,找人把顾泱泱给嫁了吧!”
宋氏从床脚捡起荷包,递给顾盛音,“你当你祖父是个瞎的?顾钟那是个野种活着死了无所谓,你敢把顾泱泱给嫁了,回头你祖父就能把咱们两房给分出去。”
“可祖父在道观里不理俗世,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他还能做什么?”
顾盛音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娘你看啊,大伯没有正妻,大姑母只有顾钟这么一个母不详的儿子,想处理还不简单。
二伯呢只有顾泱泱一个,把她嫁了,日后这家业可都是咱们三房的了。你不是想贴补外祖父一家吗?等你握住顾家家业,还不是想怎么贴补就怎么贴补?”
宋氏有些意动,而床上的顾盛启,捂着嘴,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娘......妹妹说得对!”
他总不能白白掉了这颗牙,得让顾泱泱和顾钟加倍还回来!
“说的倒是轻巧,你二伯父二伯母回来,找咱们要女儿怎么办?”
宋氏略一思索,便觉得不靠谱,直接拒绝。
顾盛音想要再劝,却找不到什么话头,只咬牙暗恨,什么二房死绝了就好了。
“大姑娘来了。”
母女几人正在说话,忽然丫鬟打了帘子,顾盛兰捧着个药盒进来,顾盛音心一惊,他们算计着要对付二房大房,若是顾盛兰听到了可怎么办?
顾盛兰宛如什么都没有听到,见顾盛音警惕的看着自己,朝她微微笑了下,换来顾盛音不屑的撇开嘴。
而后,见宋氏忧心忡忡的看着面肿牙断流着唾液的顾盛启,心底鄙夷道了句,活该!
面上却一脸心疼的把药盒打开递给宋氏,“这是我去找太医请的药,母亲看看可有用?”
顾盛音撇了一眼,见是京城名医的活血化瘀的名药,嘟囔了一句,“就你会献殷勤!”
宋氏倒是很喜欢,连忙化了给顾盛启敷上,许是有用,顾盛启呻-吟声渐渐微弱了下去。
宋氏见状,连忙拉着顾盛兰道谢,顾盛兰摆摆手,“不过是顺手的事儿,母亲谢我可就太折煞女儿了。”
说着,顾盛兰见顾盛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劝宋氏也去休息,自己守着顾盛启。
宋氏年纪大熬不住,早就疲惫不堪,此刻那股劲儿卸了更是又累又罚。又见顾盛兰表现得和素日一样贴心,放心的和顾盛音去了
只刚出房门,就让顾盛音跟着顾盛兰学着点儿,顾盛音不屑的撇了下嘴。
学顾盛兰?学她会巴结人吗?!
顾盛音挽着宋氏胳膊,小心避开撒入走廊的雨滴,“娘,你还是想着怎么给三妹妹说亲吧,她嫁出去,我们才能拿到顾家的家业啊!还有那个布庄子,说好了要给我当嫁妆的!”
“好好好。”
宋氏虽然觉得不太可能避开二房把顾泱泱嫁出去,不过,这不耽误她和顾盛音盘算人选。
母女俩的算计隔着雨声,断断续续传入屋内。
顾盛兰看着床上睡成死猪一样的顾盛启,又听着母女俩的算计,索性双手合十,默默念着佛经。
这夜,雨幕如网密密麻麻把整个天地笼罩起来,许是外间睡了顾钟的缘故,顾泱泱一宿心神不宁,直到天色将明,才迷迷糊糊睡着。
只才醒了,因雨幕大,外头虽然已过了卯时,但依旧漆黑似在夜里。
顾泱泱睡的不踏实,见几个上夜的丫鬟睡的正香,索性穿了家常衣裳,推开窗看外面风景。
一夜的暴雨倾盆。
梧桐叶落了一地,被雨打过粘在地上,昨日还枝繁叶茂的石榴树被风吹掉好多果子,和石榴花一起落在泥泞中,看着就分外凄惨。
顾泱泱看着还没成果的石榴,一夜风雨,爹娘也不知停泊在哪个码头。
想着夜里的噩梦,刚准备派人去码头问问清风,可有什么爹娘的消息。
只刚起身,就见顾钟在外间喊她,“三姐姐?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