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海 第105章 第105章 迂回

看到小丁，文鑫明还是高兴的。又见小丁气色不错，算是放了心，问：“怎么一个人来的？力生的大妹妹呢？”

小丁告诉他，力生的大妹妹叫上官清月，又说清月找到了工作，被派到重庆去几个月，具体回来的时间还不确定。

文鑫明听了眼睛不由闪了闪，瞄一眼文太太，那意思是“怎么会去重庆？”。文太太领会了他的意思，面色如常，也不去问小丁，只招呼着大家入席。

三个人围着台子坐下吃晚饭，文鑫明先开口：“小丁今天要讲实话。”

小丁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点了点头，听他讲。

文鑫明说：“你觉得小鲁是个什么样的人？”

文太太听他这样问小丁，心下不由暗惊：怎么突然说起小鲁？便转眼看小丁怎么回答。

“小鲁这个人与我和小汪比，算是有城府的，做事、说话滴水不漏。”小丁眼睛看着台子上的饭菜，斟酌着说，“一起做事这么几年了，我都不太了解他。”

文鑫明拿起酒杯，眼看小丁：“小汪走了，我想让小鲁顶上小汪的位置，可是我总觉得小鲁和我隔了一层。就是那句话，人心隔肚皮。”

说罢，文鑫明摇头，吃一口酒。

小丁见他这样说，也端起酒杯吃一口，才道：“小汪的位置是谁也代替不了的。”

文鑫明“嗯”了一声：“现在除了你，我也没人可用。我接下来要去日本，上海的事情只能靠你了。”

小丁郑重地表了决心，文鑫明这才放心，也才有了食欲吃晚饭。

这顿晚饭，对于小丁来说，虽然不至于味同嚼蜡，但他心底是一直在想清月的。他不知道清月的工作开展得是否顺利，也不清楚她能否按时吃饭、休息。

小丁毕竟年轻，心里有事，就难保不带到脸上。精明的文太太看出来了，问他：“小丁惦记清月了？”

小丁不好意思，红了两颊点点头。

文鑫明打量他，没出声。

“你想她是人之常情，我们是过来人，知道你的心思的。” 文太太笑着说。

小丁看了眼文鑫明，再望向文太太：“我要等她回来的。”

文鑫明和文太太见小丁爱得这么决然，都很是心喜，双双举杯道：“等着吃喜酒的那一天。祝你们有情人成眷属。”

此时，海发杂货店里，清月也烧好晚饭，叫了小刘下来一起吃。

一整天，只有吃晚饭的时间，俩人才有机会聊天。因为上午清月佯装去买菜时，实际是要出去送电报；中午开门营业，也是没有时间说话；下午三点到五点又是小刘收发报的时间。

小刘在三楼工作的时候，清月全程都高度紧张。几乎一整个下午，她就会坐在柜台后面，手里拿本书，眼睛却时刻注意来往的行人。到了晚上，在卧室，她眼睛看着书，耳朵也不闲着，一直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直到小刘收发完电报后，她才关灯歇息。

这样过了几日，清月和小刘渐渐熟悉了店内情况。这种熟悉，是闭着眼睛也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放在那里。

这个很重要，因为如果不能做到象在自己家一样，外人就会一眼看出问题。

熟悉店内环境后，小刘先是和清月佯装外出散步，借机查看了周围的地形，对周遭情况有了大致了解；又在晚上爬出阁楼，探视屋顶的布局；最后，画出了一张地形图。

他拿着地图对清月讲：“从屋顶可以走到弄堂里，那里有一堵矮墙可以下到地面，然后再往外走可以去到街上。”这些都是为防万一，给电台和人员转移、撤退做准备的。

之后，他叮嘱清月：“从望志路和西门路可以去到安全屋，今天走望志路，明日就要走西门路，记得要每天走不同的线路。”

清月心下不由暗赞小刘想得周全。

每日上午，清月都把小刘交给她的电报稿藏在买菜的篮子里，经过位于白尔路东边的佛兰西公园（French Park），到达公园附近的安全屋——从白尔路杂货店出门，如果走西门路，就沿着这条路一直往东，去到华龙路；或者她会走望志路，一路往西到华龙路——然后把电报稿交给杨钊。

有时，杨钊不来，说明他人不在上海，代替他的人会是老胡。

每次去安全屋，她都会留意自己身后是否有人跟踪。待确定一切正常，她的脚步就会比较急；如果发现身后有形迹可疑的人，她就会走得慢一些，一路观察，待确认情况安全后才会去到安全屋。

那天，杨钊见到清月，问她出来后是不是小刘在看店，清月回答说她不在店里，店门就不开的。

杨钊便说：“哪有商店上午不开门的？你看其他开店的，全家就靠这个生活的，你上午不开店，就和别人不一样，容易引起怀疑。这个细节要注意的。”

清月说：“这个我想好了，对外就说小刘白天在学校上学，我上午要买菜，自然上午是不能开门的。”

回到家，清月一边烧中饭，一边对小刘说：“老杨要你赶紧学会听和说上海话。要不然，我上午出去就得关门，这样会引起周围人怀疑的。”

小刘点头，不好意思地说：“上海话太难懂了，学说话比学英国话还要难。不过，从现在开始，你跟我说上海话，我也试着和你说上海话。”

清月正在切菜，就问起饭菜合不合小刘的胃口，小刘说：“我喜欢阿姐烧的饭菜，有种家的味道。”

清月知道他来上海后还没有好好逛过，就说：“有时间我们去愚园路玩玩。”

小刘用不熟练的上海话说：“啊呀，愚园路那边闹扎猛。”

清月憋住笑，低头细细切肉丝。听到有人拍门板，清月擦手后过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个长脸、高颧骨、身形瘦削的三十多岁妇女，开口便笑着对清月自我介绍说姓商，让清月叫她商太太：“我就住你隔壁楼上。”

商太太的热情有些过头，让清月很不习惯，可对方却丝毫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听清月讲在烧中饭，这才嘴里说着“改日再聊，有时间我约你逛街玩耍”便离开了洋货店。

回到灶间，清月洗了手，拿起菜刀，歪着头看菜刀，说：“商太太好像很关心我们。”

“是不是对我们有怀疑？”小刘问。

清月想了想，道：“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