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女子拳会的擂台就搭在遥镇。
说是擂台,其实就是练武演练场,由赵秀苹和保童、保禅姐妹在台上轮流表演武艺,她们一身红色,右手提着红灯笼,左手持着红折扇,头上梳着高高的发髻,身披红色披风,显得既端庄秀美,威风凛凛。
有乡民以为,这哪里像女子,分明是妖怪出世。
红色擂台上两边还是像在天津那样,张贴有“杀倭寇”、“扶清灭洋”、“替天行道”、“刀枪不入”等标语。
识字的念给不识字的听,虽然一时理解不透这些标语的含意,却能听明白了这是戏子经常在戏台上扮演的代父从军的花木兰还有杨家女将征西杀敌的事情。都是响响当当,光明正大的保家卫国的英雄,谁敢出来反对。
再看擂台门头上“红灯罩女子拳会聚集天下女中豪杰”的标题。
还有她们的“毋贪财,毋好色,毋违父母命,毋犯朝廷法,杀洋人,灭赃官,行于市必俯首,不可左右顾,遇同道则合十”这些规定。
这是天下的女人要翻天了,这显然不是女子做的事情,却在这里招收女中豪杰。那个是女中豪杰,那个女人还敢违背三从四德从男人的眼皮子底下跑出来,参加这个红灯罩?
乡民纷纷议论说这不是凡间的女子,即使是凡间女子也一定是鬼神附身了。这些话不用普通的乡民擅自猜测,还不够各庄的那些相士道士巫婆来穿说,这样也能显示他们也是被神仙附身才有的各自的本领。
在这里他们这些人就把这个神说成是东山里的“柔风”现身了,“柔风”带领着天上的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如来佛、观世音、二郎神、孙悟空、哪吒;地上的关羽、周仓、刘伯温、赵子龙、诸葛亮、花木兰、樊梨花、穆桂英等等这些神仙和忠义英雄来给他们附身了,他们就能够修炼金钟罩刀枪不入。
他们把洋人鬼子侵略者的那些洋枪洋炮当做是妖魔邪术,只要他们心诚念咒,让神仙附体练就金钟罩铁布衫再手持狗血秽污破了洋人的洋枪洋炮之妖魔邪术,即可刀枪不入,战无不胜。
所以擂台也是义和拳的神坛,他们设堂画符请神,教授信众刀枪不入,许多庄户的拳房弟子都来参加,目的就是想练就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之神功。
擂(神)台设在遥镇栗永禄镇长的家门口,分东西各设义和拳、红灯罩,各招男女拳民参加,修炼本领,保家卫国,义和拳台主靳义堂为大师兄,红灯罩赵秀苹为大师姐。
遥镇是靳义堂赵秀苹夫妻最终定居的地方,他们挨着刘福禄买下栗永禄的新宅又置盖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宅子,这个宅子是靳义堂夫妇在东山“落草”后置下的宅子,他之所以跟刘福禄的新宅盖的一模一样,就是要在刘福禄面前显化显化他这个被扈万坤赶出如意班的大烟鬼也能风光一时。也是给那个扈万坤一个“交代”,掴他一个响亮的嘴巴。
如今世道变了,他这个昔日的“响马”摇身一变,称其为义和拳在他们潞府这一带的大师兄,妻子赵秀苹是大师姐,他们举的是“扶清灭洋替天行道”的大旗,这是何等的壮举。
黎城县令王福新还亲自给他们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褒扬他们是挽国救民的狭义之士,巾帼英雄。
参加义和拳,男女平等,男女自愿,不分三教九流。男子不限,下至七岁童子上至七十老叟;女子除有夫之妇,家至少女寡妇外至女妓,一律皆可参与。
一时间,上自王公卿相,下至娼优隶卒,几乎无人不拳。
红灯照由少女少妇组成,黑灯照由寡妇游妇组成,花灯照由女妓组成。遥镇镇长开初还对义和拳这个组织表示不满,因为他觉得这是在坏老祖宗的规矩,弄得是妇人不妇,寡妇不寡,妓女不妓了。
直至见到县令亲自接待他们,还褒扬他们是挽国救民的狭义之士,巾帼英雄。
遥镇镇长栗永禄才犹犹豫豫安下心来。
黎城县令之所以对“扶清灭洋”的义和拳表示出极大的支持,是因为在京城担任内阁中书的女婿刘保金在光绪二十一年与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派集结上千举人义士联名上书光绪帝,反对在甲午战争中败于日本的大清与日本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的公车上书事件。
各地的义和拳、大刀会、佛门教、红阳教、一心会、义民会、哥老会、梅花拳、大红拳、小红拳等组织纷纷响应。
公车上书的维新派,痛陈民族危亡的严峻形势,提出拒和、迁都、练兵、变法的主张,在社会上产生了巨大影响,以“变法图强”为号召在北京上海等地发报纸,宣传维新思想。让皇帝下诏鼓天下之气,变法成天下之治。
于此,生活在社会各个阶层的乡民在这个维新运动中,就像早春在茫茫的田野中破土而出的各种春苗那样,开始无拘无束地萌芽起来。
各地拳民聚集,由地主富户出资,“扶清灭洋、替天行道”,谁敢不从即有管事者管之。
那些懒闲者,只要参加义和拳就会不愁吃不愁穿;那些瘾君子,只要参加义和拳就会不愁吸金丹;那些守寡人,只要参加义和拳就会不受拘束见阳光;那些青楼女,只要参加义和拳就会不怕男人来欺负,赎身换来皆自由。而且还能“谓人得其符咒,即如金钟罩身,枪炮不入,有望做一回英雄,故争习之。”
扈万坤装做一个乡民穿梭在前来报名加入拳会的人群中,看到自己曾经心爱的小妾那个红装素裹风流倜傥的样子,心里感觉暖洋洋的,那是一种由衷的自豪。
他还是那样想,假如赵秀苹不是在府营被他当众打的皮开肉绽赶出戏班,兴许她还不会成为现在的巾帼英雄。
你道他这个潞府堂堂千总,就不知道当初那班盗抢罂粟果的响马强盗是谁吗,他派曹小乙前去秘密调查过,在他的管控下,整个潞安府东山还没有出过占山为王的响马盗贼,难道一个小小的戏子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占山为王称王称霸吗。
这就是他当初吩咐过下属的那句话:“此事当深虑远议不可造次。”才乃至造就了现在“扶清灭洋、替天行道”的狭义英雄。
扈万坤站在红灯罩的擂台下,看着赵秀苹在台上的鸾飞凤舞武术表演,禁不住大叫“好好好”,随他而来的曹小乙更是欢呼跳跃连连鼓掌,还大声吆喝:“巾帼英雄,花木兰转世也。”
赵秀苹在台上早已认出来这个昔日的老爷,那个时候她被他八抬大轿迎进门的时候,她看到他那双对她淫亵的眼神,她是一刻也不想跟他在一起,她在跟他没过门之前就有过逃跑的念头,就像妹妹那样,逃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父亲怕他,她可不怕他,因为她把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现在看到这个昔日的老爷还是那般的顺眼,虽然是比先前惨老了许多,但是她感觉是分外的亲切,甚至她还想听到别人说她就是潞府扈千总当年的小妾,她愿意在自己的身上背上这个逃婚不孝的骂名。
因为她一直以来就感激这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老爷对她一次又一次的开恩,他要惩罚她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可是他没有那样做,她至今也不理解他对她一次又一次开恩的原因。
从第一次背逃扈府女扮男装到了戏班跟了靳义堂被他抓住,第二次吸大烟被他打个半死赶出戏班,第三次就是她跟靳义堂落草为寇的时候。
不是他们高举那个“柔风显灵、替天行道”的大旗让他们悠游自在地在东山小西天生存下来的,而是因为有她这个昔日的老爷扈千总才让他们生存下来。
那个藏在心里的秘密即是靳义堂她都没有告诉过,他还以为真是他们那个“狭义之举”感动了上苍,使得官兵不敢来或者是不愿来跟他们过不去。
在他们刚刚入伙交了投名状一个多月后,那个对自己情有独钟的曹小乙就化妆成一个山野村夫在山上找到她,他说他是扈千总派来的,扈千总已经猜测到了盗抢河口庄大户罂粟的一定跟他们有关,于是派他秘密来小西天打探,果然不出千总之所料。
当时赵秀苹虽然见到的是曹小乙,却害怕真的有官兵来抓他们,他们这可是落草为寇的山大王,是盗抢人家罂粟的响马强盗。
赵秀苹问曹小乙:“千总怎知道是我们在山上。”
曹小乙道:“还记得你们给营兵写的那封信不?”
“啥信?”
曹小乙给她把信拿出来。
赵秀苹接过信看:
“本非响马,游风是也。本山寇不做贼,不为盗,不祸害百姓,不扰乱官府,只摘罂粟果是也。只因灾荒之年,种罂粟者犯了天条,只种罂粟不种禾苗,虽有银子而不能买到粮食,有的即是罂粟,饿死者甚多。今虽灾荒已过,且更有甚者还效仿种植,触犯天条,至贱民吸食,卖妻卖儿,家破人亡。不灭之天怒人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