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岳群一直对粮食是被他弄丢的感到自责,其实刘福禄一点都没有埋怨他的意思。他不该一个人在半夜里去找从马背上丢掉的粮食。
他是被一群狼围上的,他手里拿着根树枝在跟狼群拼命,一边跟狼搏斗一边朝他们呼救。
等他跟桃杏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他的脖子被狼咬了个口子,血已经凝结了不再流了。
那些狼瞪着凶残的绿眼睛还在那里围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岳群。刘福禄把紧紧握在岳群手里的树枝夺过来朝狼群奔过去,那些狼似乎是看出来刘福禄是来拼命的,纷纷逃窜了。
那条大白狼可能是一只头狼,它还在跟刘福禄周旋,那双绿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他一个箭步过去,使出在游风约学到的本领跟大白狼搏斗起来,他知道岳群一定是这个畜生咬伤的,他要将这个畜生杀了为岳群报仇。
刘福禄在游风约学过龙关根的飞檐走壁,牛满圈的气功,手里握着粗粗的树枝,一步飞跃,大喝一声,双手举着树枝朝狼的腰上打去,那狼躲不及被刘福禄正中腰心。
刘福禄知道狼是铜头铁骨豆腐腰,他现在还有这个清醒的头脑,在游风约他们师徒经常遇到狼,他在那里就学会了跟狼搏斗的本领。
那头白狼的腰一下子被刘福禄打断了,拖着腿,嗷嗷地叫着。
刘福禄顾不上那头狼了,回头抱起岳群走到拴马的地方,岳群已经不行了。
他学着桃杏的父亲,把桃杏的手交到他的手里,嘴里说了一个“尚风丫”的名字就咽气了。
刘福禄将岳群葬在这个大山上,他跟桃杏牵着那匹马在大山里漫无目的地转悠,饥饿给他们带来了困扰,即是能走出林子也没有那个精力了。
要是岳群在的话他起码不用为桃杏操心。
白天为饥饿奔波,晚上怕野狼包围。为了养精蓄锐,刘福禄干脆在山上搭起木帐来。他们的先生存下来。
雪还在下,白皑皑的一片山林,看上去一望无际,清晰透明。
这场雪告诉庄稼人,大旱应该过去了,老天爷不是不会下雨了,也不是忘记下雨了,虽然刘福禄不懂得老天爷为什么要来惩罚庄稼人,他老人家是想告诉人们什么?是在暗示人们什么?
桃杏坐在刘福禄的身旁,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皑皑白雪带来的美景,她跟刘福禄已经习惯了,从岳群把她的手搭在刘福禄的大手掌里的那一刻起,她就把自己当做是刘福禄的人了。
她有着一双标准的三寸小金莲,不是这场饥荒,这桃杏姑娘很可能早已经成为不知哪个达官贵人的妻妾了。
刘福禄这才有心思来欣赏这位美若天仙的小女子,想起他跟赵英子的结合,他在男男女女这条道上怎嘛都是坎坷不平的,还是迫不得已的。
赵英子是被父母踢出家门的,他在逃避官府捉拿的路上跟她邂逅相遇最终成了一家子。这桃杏姑娘虽然也是在这种逃难的环境下邂逅相遇的,可他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跟自己有什么姻缘,他是岳群的。
可是岳群就没有那个福分,匆匆离开他们走了,他临终的交代他跟桃杏都清楚。
至今,在饥饿难耐的时时刻刻,刘福禄无心思去想那些男男女女卿卿我我的事情。现在老天爷开眼了,他们的粮食也找到了,他看到桃杏也是喜形于色的。活着的就是福分啊。
肚子里有了粮食,心中有了希望,他们就能有勇气有力量走出这片林子,回到妻子儿女们的身旁,他还要给英子带去一房妾儿。
他的老家还等待他去下种那几十亩上好地,这场大雪滋润了天地万物,为春季下种的大秋作物给与了足够的墒情。
经过这场灾难,刘福禄才看准了土地的重要来,想起父亲一生中对土地的青睐和执着,深深地庆幸自己在有钱的时候买到了那些上好地,也给父亲添置了晚年生活中的希望。
踏着皑皑的白雪是不怕再来回转着山林迷路了,已经走过去的路留下了他们深深地脚印。大约沿着直线走了三天的路程,他们终于走出来了,找到了开初上山的路口。
他扭转头深深地给岳群鞠了一躬,也给救了他们一命的马鞠了一躬,不是杀了马,他们也许就饿死在山上了。
路上已经很少有逃荒者的影子了,不知道那些逃荒者是全部给饿死了还是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也难怪他见不到那些影子了,他进山林也有几个月了,即是那些逃荒者没有死也不会再重复出现在这条路上,因为这条路上看不到让你能够生存的希望,要么是饿死了,要么是过去了不再回来了。
他们是走近路朝西上来的,其实就是在太行山上转悠,没有车了,桃杏还得让他背着,凭她那三寸金莲在这山路上走是不行的。
这条小路他没有走过,只知道一路往西就是自己的家乡。上了一道岭再越过一条沟,看到了他熟悉的山路。
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世外桃源”四个字。
这明明是消军岭到了,这就是游风约的地方,他经常来的地方。
“到了到了,桃杏,杏儿。”他真的是情不自禁了。
“那里来的?”两个手里拿着兵器似兵勇模样的人朝他们喝道。
“逃荒的”刘福禄道。
他们见他背上背着一个女人,也即信了。
“从哪来的?”
“山下。”刘福禄道。
“哪个山下,河南还是河北还是山东?”
“都算。”刘福禄道。
“什么都算?”
“她是河南的,我是山西的,从河北上来的。”刘福禄指着桃杏道。
“好好说话,别拐弯抹角。”
“认得这里的龙关根不?认识这里的冯光道不?”刘福禄反问他们。他来到游风约了,他还怕啥。
这“世外桃源”可是名副其实的,这里从灾荒开始就没有一个人出外逃荒,而是从外地逃荒进来的不少。
刚才那两个盘问他们的兵勇不是不让他们进,只要是逃荒进来的都允许进,但是那些心怀不轨的不能进。
乡里各村都按有施粥的大锅,都在新安里乡统一领导下。有钱的借钱,有粮的借粮,凡借钱借粮的都记在乡里账上,等灾荒过去,如数还之,外加一成利息。
凡不出钱不出粮的大户,乡里不再确保他们的平安。当时听说盗匪出没,吃富户的甚多,若不跟乡里站在一线,也许把你当作富户给吃了,还不如参与乡里的活动。
开始有不少灾民还结队出外逃荒,走不多久就折回来了。
这都是冯光道领导有方,父亲冯鸿儒将家里的家产全部变卖,还从京城买些粮食回来交给儿子,再三嘱咐不要让乡民乱跑,能带领乡民共同度过这一次饥荒才是乡民的领导。
中途粮食吃没了,遍地买不到粮食,正赶上安口教堂洋人来乡里施粥,这也是教堂弟子岳琅逢将洋人的赈灾救济带来的,首先安口就在游风约一带,再者这岳琅逢是想利用赈灾这事来为自己赎罪,让游风约乡民原谅他。
县上听说游风约正在接受洋人的赈灾,就派人来横加干扰,说是:“西人来赈灾,目的何在,不要是打着救灾恤邻的幌子,暗地里干的是收拾人心的阴谋,要采取措施,避免民心流失,让异教横行,终为我中国之大患。”
冯光道招来众乡首商议,都说:“眼前我乡民正在死亡线上挣扎,有人给粮食吃就是好事,若是都通通饿死,还谈什么人心狗心之事?”
还有的说:“他官府库里没银子赈灾,还说官话一篇,岂有此理。”
李三太怕把事情闹大,惹了官府也不是一件好事,就用好言支吾县官,声称只有咱们自己是文明的,从野蛮的西方人那里学不到任何东西。还写下一张:“弗受洋赈”表明“俱情愿饿死,不受洋人之赈”的决心。
县官走后,冯光道即差人找到岳琅逢道:“吾乡人愿意接受西教之赈,则需暗中做事,不可张扬。”
岳琅逢领悟,他知道在好多地方一些官府士绅都反对西人赈灾,尽管如此,传教士仍然多次尝试派人进入灾区赈灾。但结果是,当地民众和官府都不允许他们逗留,更不许他们以任何方式涉足当地赈务,并且声称如果他们不离开就会有生命危险。
甚至有的地方还有这样的事情,饥民遍地,且在遍地张贴有这样的告示:“宁可食夷肉,不可食夷粟”。还有的书院进行罢课宣称:“要利用饥荒与西人打仗”,长我民族志气。
李三太认为,宣布不让跟西人共舞的那些官员和士绅,他们个个都是吃的白胖白胖的,吃饱喝足了去肆意阻止灾民的意愿,要灾民做个民族英雄。这跟那些父子相食的“人伦之变”有什么区别?
不管怎么说,这岳琅逢是在游风约做了一件实实在在的大实事,其他地方由于灾荒饿死的灾民十有**,而在游风约好好活着的灾民是十有**。
按照事实而论,游风约在潞安府一带在山西饥民单的落实中是死亡最少的地方。这足够说明游风约乡首们对灾民的负责态度是有目共睹的。
游风约所谓的“世外桃源”从此在太行山一带名正言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