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快来!”洞口外,王昭打着电话,急得团团转,“我找到了一条死人胳膊,就在一个小山洞里!”
电话那头的反应没有她预想的激烈,白彭声音罕见的沉凝,“我们这也有,是半个人头。”
半颗被扯掉头皮的人头上粘着些许细白的碎骨渣,血淋淋脏兮兮地被遗弃在烂叶丛里。
他瞟一眼,补充说:“是蔡纪念的。”
对于这条手臂的主人,王昭已经有所猜测,但没想到白彭那里的情况更恐怖,“半个,,人头?”
“对,你把位置给我,我过去看看。”
肉身四分五裂,难保蔡纪念的魂魄不会附在其中的某一块上。
王昭很快发来定位,白彭点开一看,距离这里有三百米,在另一座山上。这种路程对于山里的野兽来说不近不远,可他们一路走来,性格凶猛的食肉动物见的很少,在这种竞争不激烈的环境里,有必要将食物拖出去几百米远再吃吗?
死因不详。
白彭记起资料上的这几个字。
通常来说地府将死因分为两种,一种是死因明确的自然死亡,即病死老死和各种天马行空的意外死;另一种是非自然死亡,这种多是由外力因素所致,比如神怪之力、邪僻咒怨之类。
在他皱眉思索间,胡广运施法将那半颗人头隐形,任何神鬼人兽就算站在面前也看不见。
蔡纪念在辨认出人头上的半张脸时当场晕厥,这会儿估计是挺过来了,两眼猝不及防张开,唰的从地上坐起来,活似诈尸。
他连滚带爬抱住胡广运的腿,阻止他离开,歇斯底里地诘问:“是谁杀了我!你们给我找到凶手,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胡广运看都不看他:“想知道凶手找警察,我只管阴间的事。”
蔡纪念受到的刺激过大,又听见他要袖手旁观,根本控制不住情绪,从背后死死箍住他,发疯一样大力扭动,“不许走,不把凶手找出来你们谁都不许走!”
白彭上来劝说:“老兄,你的遭遇哥几个深表同情,但你也得放开手我们才能帮不是?”
蔡纪念完全听不进去,全当是他们骗人的话术,仍旧半点不撒手。胡广运耐心有限,一偏身,身后之鬼像个触壁的皮球似的弹开三米远。
蔡纪念仰躺着撒泼打滚,又看头不见了。死活要原地守着不肯走。
胡广运不咸不淡说:“随你。你在这座山里偷猎过那么多野生动物,现在活着的野兽能吃你的五脏六腑,未必死了的兽魂吃不了你的鬼魂”。
说到这里他嘴唇露出微笑的样子,可的确没有笑意,“我们是民主开放的地府,尊重你的一切选择,请便。”
蔡纪念生前是个无业游民,平时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进山偷猎。刚开始还比较胆小,抓的是一些野鸡野兔,慢慢的胆子肥起来,抓野猪野野羊,卖的钱更多。
但人的贪婪犹如无底洞,半年之后他又嫌弃太辛苦,不如开张一次吃一年的买卖,于是铤而走险,专门偷猎更珍稀的保护动物,什么穿山甲各种蛇都成了他的目标。
他把换得的不义之财在牌桌上挥霍,在烟雾缭绕的包厢里浪掷,在笑脸迎人的洗脚城奢靡到人财两空,于是想起那一座座带给他钞票的深山,那里留有他上个月埋下的网。
一个平常的上午,蔡纪念穿上长袖长裤,啃着包子再度来到大山,享年32岁。
活着的时候,那些飞虫走兽是低等生物,不成气候,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死了,倒担心它们结成联盟,像啃肉身一样啃食自己的鬼魂。
蔡纪念滚动的身形如同被按了暂停键,彻底静止。
三百多米外,王昭绕着洞口焦急来回转,远远眺望见冒头的白彭,使劲挥手,“这里!”
背靠大树好乘凉,她跟在法术傍身的白彭后头,轻而易举穿墙而入,附带夜视功能,即使洞里黑黢黢的也能看得清。
半截手臂被啃出好几个口子,深深浅浅的伤口底下是森森白骨,苍蝇嗡嗡响却没地落脚,因为有只猫头鹰和其它几个王昭不认识的小野兽正伏在血肉上大快朵颐。
王昭生前见过最血腥的画面不过是菜市场里当面开膛破肚的鱼,但现在竟然是活生生的人臂。她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不看脚下,“我觉得很奇怪。”
那几只野兽全被白彭用法术驱赶开,拘在角落里乱叫,活似在演奏森林交响乐。
他低着头,手臂尽头本应该连接肩关节的地方,是撕裂伤,这表明它是被直接从身体上撕扯下来的。
白彭视线长久不动:“说说,哪儿奇怪?”
在外面等他那段时间王昭也没闲着,她把周围一寸一寸翻了个遍,“如果是这些动物把它拖进来肯定会在路上留下血痕,但我发现附近没有任何血迹,所以我怀疑他是被肢解抛尸了。”
那些野兽身上没有蔡纪念的残魂,白彭收回法术解开它们的束缚。野兽瞬间散开,逃向洞口鱼贯而出。
白彭说:“你说的有道理。”
两鬼一前一后穿出山洞,王昭当是自己猜对了:“那我们现在去找杀人凶手?”
没想到白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高深莫测地一笑,伸出食指晃了晃说:“不,去找黑子,开阔你对三界的认知。”
王昭不解:“啊?”
白彭没跟她多解释,和胡广运打完电话后突然美国队长经典姿势,转头对王昭回眸一笑,“看好了,我只教一遍哦。”
紧接着歘一下飞了出去,和胡广运共同停在两山之间的上空。王昭从他们严肃的表情和变幻的手势推测,应该是在施展某种法术。
她仰着头,看得聚精会神,这时,身后突然冒出来一道冰冷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有人?
王昭猝然回头,却见不是人,是一条碗口粗的大蛇,两只细长的眼睛往下看的时候酷肖狠厉,口中吐出鲜红的信子,通体鳞甲黑亮无比,此刻正一圈圈盘在参天古木上。
“啊,有蛇!”王昭最怕蛇,尤其是还离得这么近,她十分没骨气地逃开了。
半空中的胡广运脸色一沉,脱手飞出道道术法,厉喝道:“何方妖孽!”
上下两道术法来势汹汹,在相撞的刹那,于头顶“嘭咚”一声震响,虽然王昭躲在树后面,但仍是没逃掉被波及的命运,卷进气浪里移了位。
她踉踉跄跄和黑蛇四目相对,心都要吊到嗓子眼,赶紧拧过脖子错开视线,掩耳盗铃地自我麻醉说对面没看见。
好在这黑蛇对她没兴趣,祂乜向飞身而来的黑白无常和还在气浪里刹不住脚的王昭,不再出手攻击,“鬼差?”
胡广运回敬说:“蛇妖?”
黑蛇淡淡否认:“半妖。”
这个熟悉的词语当即消解掉王昭的大半恐惧,她抓住野树枝稳住身形,探出半边身子问,“你们半妖是有个家族吗?”
这里和广乐相距一千多公里,竟然也有一个半妖,还都是蛇妖。王昭忍不住想问:你爱不爱吸一氧化氮?
最终还是憋住了,这个半妖的眼神看上去不好惹。
她自觉闭嘴,缩回树丛:“当我没说。”
而在不远处,害怕被野兽啃食的蔡纪念气喘吁吁从林子里跑出来,跑着,还招手,嘴里断断续续恳求,“等,,等我。”
循声望去,随着蔡纪念逐渐靠近,蛇妖窝在树杈的上半身豁然绷直,“是你!”
此言一出,刚落地的黑白无常心中警铃大震,急速进入战斗状态,只有王昭没搞清状况,傻乎乎地问,“你认识他?”
“何止认识!”黑蛇出溜滑到树下,朝蔡纪念追上去,一双眼睛要喷出火。
“啪!”祂狠狠甩了蔡纪念一尾巴,“就是你的破老鼠夹夹到了我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