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与光 第6章 第六章

手冢在分岔路口和大石告别，独自往家的方向走去。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国光。”

一反常态，手冢没有先去完成家庭作业，而是从书包里拿出了一盒录像，送入放映机开始播放。

这是他从高桥学姐那里借到的，远山结月所有比赛录像。

琴声响起，或激昂，或悠长，几乎每一首都像有生命一般。

脑海里浮现出那只发红颤抖的左手。

【但、金色琴弦音乐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不能让大家失望啊！】

【远山结月活了下来，还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昏迷状态......】

【还有太久没练习，懈怠了，这样的原因。】

远山......

【对小提琴手来说，手指是身上最贵重的地方，因为哪怕再细小的伤都会影响到琴音，即使是轻微的碰撞，一旦高强度训练，最后都会变得难以忽视。】

如果有一天，再也打不了网球......

再也不能和强者较量......

手冢，你能克服吗？

扪心自问，却找不出答案。

但他大概永远做不到像远山那样洒脱，也无法对一群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的人露出没有阴霾的笑容。

一盒录像看完，门外响起手冢彩菜喊他吃饭的声音。

手冢将录像带取出来一一收好，走出房门。

“啊啦，国光，不开心吗？”

手冢国晴闻言看了看儿子没什么表情的脸：“......”。

“没什么。”

“是吗？你这表情看起来可不是没什么的样子，和妈妈说说。”彩菜温柔地说着。

“......”

但是，当手冢国光不想说话的时候，谁也没办法撬开他的嘴。

原本，彩菜还有些担心，因为国光从小跟着他爷爷生活，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在彩菜看来，这孩子有时候做事太过认真，又不懂得放松心情，她害怕有一天他把自己压垮。

令彩菜意外的是，国光的坏心情这次并没有持续很久，第二天回家时，已经恢复了精神。

是网球上的事情吗？这么就克服了？

手冢彩菜一边切菜一边想着，老怀大慰。

然而，实际上——

“远山，能和我出来一下吗？”

第二天一早，复检归来的远山结月正在应付询问情况的同学，忽然被手冢叫住。

课间吵嚷嚷的一班教室顿时有一瞬安静，远山结月成为所有人视线焦点。

“嗨！？嗨——是，我、我这就可以。”远山结月站起来，在这种气氛下差点立正敬礼。

等她们离开，教室里登时沸腾，所有人交头接耳，大石秀一郎在周围各种“什么情况？”“那个手冢......”“远山和手冢关系这么好？”“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他们是在拍拖？”等离谱八卦揣测言论中度过了一个难忘的课间休息不提。

只说远山结月跟着手冢来到天台。

这会儿正好没什么人。

“手冢君......那个......是有什么事吗？”

不、不会是告白吧特意带我来这里啊哈、哈哈应该不至于这可是手冢国光……

远山结月脑子里乱糟糟地七想八想，不安地捏着裙角，结结巴巴地问道。

“远山。”

手冢转过身，一双又大又圆的丹凤眼认真地看着她。

啊啊啊啊手冢部长真是太帅了，奶乎乎的好像抱进怀里揉一揉（喂——）

“怎、怎么了？”远山结月眼神漂移。

“这是我的谢礼，请务必收下。”手冢拿出精致包裹的长盒子，递给她。

啊嘞？！

诶？！原来是为了送谢礼吗就？！

远山结月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惊喜，木愣愣地接过。

“还有母亲准备的......”手冢又掏出一个小方盒递给她，“妈妈说，非常感谢远山同学的帮忙，有时间的话请一定来我们家做客。”

“好、好的。”登、登堂入室？！远山结月在心里脑补了一下，开心得不得了，不知道手冢君和手冢伯母都送的是什么礼物诶，可以看一下吗？

“我可以打开吗？”

“请便。”

当着手冢的面远山结月不太好意思，便先打开了手冢彩菜的谢礼，是一枚金鱼御守，不怎么贵重，但非常精致可爱，很戳她的少女心。

“哇哦，卡哇伊，非常感谢，手冢君。”

“......”

至于另一份礼物。

从外面看，是一个长盒子，看起来像是装项链的那种，结月心跳怦怦加速，强自镇定地打开包装，在手冢坦然的目光下，翻开了看起来就挺贵的长盒子......

——是一支钢笔。

远山结月死鱼眼。

该怎么说呢！

总之，不愧是手冢君，呵呵。

“谢谢。”

虽然这支钢笔比金鱼御守贵多了，但莫名感动不起来呢！

“你喜欢就好。”手冢这么说道。

他看起来没有察觉到她的嫌弃，还好。

“非常喜欢呢！”远山结月扬起笑脸，用棒读的语气说道。

“......”

“......”

今天的天台，风儿甚是喧嚣。

相顾无言时，手冢突然再次开口。

“远山你之前说的音乐会，在哪里可以买到门票吗？”

出乎意料的话题，远山结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金色琴弦音乐会的门票从不对外售卖的，不过，我这里还有两张，你想去的话可以送给你。”

手冢贴在腿侧的手指动了动，轻声开口：“不用给其他人了吗？”

已经没有其他可以分享门票的亲友了吗？手冢垂下眼睛，心头泛起隐隐忧虑。

远山结月对于他的想法一无所知，笑得弯起眼睛，得意炫耀：“因为我要上台演奏嘛，所以，弄几张门票还是很方便的啦！日野老师给了我四张，由佳里和海里的我已经交给他们了，啊手冢君不认识他们吧！那是我的家人......”

说着，远山结月发现手冢的眼镜反了下光，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扬起一点弧度，看起来心情不错。

“呶，正好还有两张，本来我也打算问问你和大石君有没有兴趣呢！”

“很有兴趣，我们一定会到场。”手冢接过门票，凤眼熠熠生辉，温声鼓励：“加油，远山。”

某人立刻晕晕乎乎起来。

“是！！！”

距离上课还有两分钟，手冢看了看腕表，准备离开，他刚推开天台的楼门，身后的远山结月突然开口。

“手冢君。”

少女站在阳光下，校服的裙角在风里飞扬。

“我一定，会让你听到一次，最棒的小提琴演奏。”

她眯起眼露出大大的笑容。

比阳光更灿烂。

一定会的。

听过她的琴声后，手冢无比相信。

他报以微笑。

无声的回答有时候比说多少话都有用。

......

菊丸英二藏在角落里，左手放在眼睛上方作远眺状，他旁边蹲着睁开眼睛的不二周助。

“那个手冢居然会笑诶？！”菊丸英二非常震惊地说。

“好像非常有趣的样子。”目送手冢和那个叫远山的少女离开，不二笑眯眯地说道。

“这是在拍拖吧！绝对是在拍拖吧！”菊丸英二八卦地叫道。

“谁知道呢！”不二还是笑眯眯地，“你可以去问问手冢本尊哦！”

“嗯——可以吗？”

“可以哟！”

但是，不二也没想到，英二这个笨蛋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这个疑问。

“手冢！！你是在和远山同学拍拖吗？”

哒——哒—哒哒哒......

没有发出去的发球掉落在地上，滚落到围网边，手冢维持着发球的动作，呆呆地看向围网外面大喊的菊丸英二。

往日天衣无缝的面部表情都裂幵了。

其他人也没比他好多少。

正在对打的学长们立刻停下来吃瓜，至于一年级们，大石被飞回来的球砸到，喝水的乾一口水喷出来呛得直咳嗽，河村握着球拍都fighting不起来了，不二.......

不二希望菊丸英二不要把他供出去。

“当然了！”大和部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替手冢回答道。

众人：“......”原来是真的吗？

大石&不二：“......”大和部长你在干什么？请不要随便替别人回答这种问题啊！！！

手冢：“......”震、震惊一整年。

虽然手冢有努力站出来解释澄清，但关于他和远山的绯闻还是不胫而走，几乎到了全校都知道的地步，甚至还被好事者评为“模范情侣”。

哦对了，这不是因为他俩感情好，只是因为，这两个人都是常年挂在荣誉榜上的模范生而已，模范生情侣，简称，模范情侣。

手冢&远山：“......”无聊的初中生。

“对不起。”绯闻大爆发后，手冢拎着菊丸英二沉痛地向远山结月道歉，然后垂头自闭。

远山结月：“......”

淦，忘记这帮初中生在这方面的八卦上向来热情无限。

“不用在意，手冢君。”她倒不像手冢这么为此困扰，当年上初中的时候，哪个人没几个绯闻对象啊！都是历尽风雨的过来人，这点小事，洒洒水啦，“手冢君也不必觉得困扰，越解释大家反而越好奇，不去理会，过段时间就恢复正常了。”

“嗯。”手冢点点头，放下菊丸猫猫。

委屈巴巴耳朵都耷拉下去的猫猫立刻高兴起来，摇着尾巴送给远山结月一个大大的wink。

卡哇伊——

她再次在心里大声哔哔。

不愧是青学男团，即使幼生期也超级卡哇伊！！！

虽然说不去理会，但远山结月多少还是受了点影响，有时候听课听得无聊时，会不由自主地看向手冢的方向。

黑板上，老师的白色粉笔留下痕迹，窗外，知了不停地鸣叫，手冢国光低头在本子上记着笔记，金丝眼镜微微滑落。

怦怦——怦怦——

控制不住的心跳在胸腔胡乱碰撞，却在不经意间对上手冢抬起的视线，活泼的小鹿瞬间原地制动，仿佛时间都静止。

“......群花历乱开，烂漫多姿色。独怜常夏花，秀美真无匹......这里说的是......”①

独怜常夏花，秀美真无匹。

是因为我眼中只有那朵常夏花，所以，世上再多的群花乱开也入不了我的心，于是那朵常夏花，便成了世间无以媲美的绝色吗？

远山结月乱七八糟地想道。

手冢国光。

是我的......常夏花......吗？！

“手冢同学，手冢同学？”

“到。”

啊——远山慌忙移开视线，低头看课本，嫩白的耳廓缓缓爬上蔷薇粉。

“你来给大家解释一下接下来的这段。”

“是。”手冢拿起书，认真地读出老师指定的内容，“重温旧梦知何日，睡眼常开直到今。不知帚木奇离相，空作园原失路人。寄身伏屋荒原上，虚幻原同帚木......讲的是......”

少年嗓音清亮，诵读解释着诗句。

“回答得很好，手冢同学，请坐。”

手冢国光礼貌地点点头，重新坐下，目光不经意间瞥向四组，午时无意中听到的言语浮现在脑海。

【喂喂，你们知道吗？我们班远山和手冢在拍拖诶！】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啦！还是远山先告白的呢！她当着网球部所有人的面把手冢君带走，除了告白还能是什么。】

【哇哦，酷！】

【昨天手冢带远山同学去天台，是回礼吗？】

【可恶，没想到远山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也喜欢手冢啊！真嫉妒诶！】

【哈哈因为山田你太逊了啦！】

【不知道他们接吻了没有，手冢君要比远山矮，嘻嘻，需要女孩子低头吧噗——】

【喂喂，过分了，远山才不是那种轻浮的女孩子。】

【那可是手冢君，说不定的诶，樱井她就说过，如果对象是手冢的话交往第二天接吻都没问题......】

无聊的家伙。

手冢顺着老师的讲解，翻开下一页课本，看到夹在书页里的事物，平静无波的眼神微掀起波澜。当手冢翻过书页，两张黑色纸票映入眼帘，其上用金色笔迹绘制着繁复华美的乐器，音符如繁星散落，极其精致。

“金色琴弦，诚邀您共赏。”

是远山给他和大石的音乐会门票，还没来得及和大石说。

圆圆的丹凤眼缓缓眨了眨。

将精美的音乐会门票抽了出来，想了想，夹进了日记本里。

记录随堂笔记的笔尖在短暂停顿之后，又重新流畅地书写下去。

时间，好像是在下个月吧！希望到时候网球部没有其他安排。

一年级的部长真的好可爱啊！每次都想钻进屏幕里捏他脸。

①：出自《源氏物语》的诗词——帚木

屈指年来相契日，瑕疵岂止妒心深？

胸中数尽无情恨，此是与君撒手时。

琴清菊艳香闺里，不是情郎不肯留。

笛声怒似西风吼，如此狂夫不要留！

败壁荒山里，频年寂寂春。愿君怜抚子，叨沐雨露恩。

群花历乱开，烂漫多姿色。独怜常夏花，秀美真无匹。

哀此拂尘袖，频年泪不干。秋来风色厉，常夏早摧残。

蟢子朝飞良夜永，缘何约我改天来？

使君若是频来客，此夕承恩也不羞。

恨君冷酷心犹痛，何事晨鸡太早鸣？

忧身未已鸡先唱，和着啼声哭到明。

重温旧梦知何日，睡眼常开直到今。

不知帚木奇离相，空作园原失路人。

寄身伏屋荒原上，虚幻原同帚木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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