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妖非妖 第2章 02

岑泊淮到底是没有深究，只是换了个问题：“你为什么想拜师？”

“我看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陆寻川还未思考，身体就已经给出了答案，他连忙住嘴，却也为时已晚。

“小说？”陌生的词汇让岑泊淮下意识皱眉。

“呃……话本，就是话本。”陆寻川绞尽脑汁才搜刮出来这么一个词，“话本你知道吗？”

岑泊淮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就是觉得、觉得……”陆寻川苦思冥想，却怎么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最后干脆给自己编了个无父无母靠着对话本故事的憧憬艰难生存的过去。

看着眼前把自己演得悄悄抹眼泪的人，岑泊淮更是觉得有趣，他指了指还被定在原地的老赖虎，道：“带着它跟上。”

随后，他转身朝山上走去。

陆寻川刚刚还在为自己编出来的故事感动，一听这话立马充满干劲，撸起袖子就准备干活。

可光是一只普通的成年老虎就有五六百斤，更何况这只成了精、比一般老虎还要大上一圈的，陆寻川推了不过几步就没了力气，不住在脑子里呼唤系统。

岑泊淮走在前面，虽说没有回头，却一直在关注着那边的情况。

只见原本满头大汗的人突然就轻松起来，他用灵识扫过去，发现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那老虎脚掌底下托起它的四肢，使它微微浮空。

偷奸耍滑。

岑泊淮在心里下了定论。

他也不打算太过为难一个没有任何灵力的普通人，一路上并未拆穿，等估摸着差不多快到自己的茅草屋了，他才一阵风扫过去将那力量吹散，示意自己看穿了他的小把戏。

与之对应的，陆寻川本来只是做做样子，突然之间他手上一重，仿佛有千钧巨石朝他压来。

他连忙稳住底盘阻止自己继续后退，然后在脑子里跟系统算账，但任凭他如何威胁耍赖都无济于事，最后只能看着前面青灰色的背影跟露出屋顶的房子咬咬牙跟上。

“呼……”

一间茅草屋坐落于几棵老松前，门口一桌一壶，桌旁一井一树，树下一人一虎。

岑泊淮解了定身的法术，坐在石凳上看着累倒在树下的人，他晃晃桌上的酒壶，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后摘了颗灵果送到陆寻川嘴边，接着就提着壶进了屋子。

那果子看着就红彤彤水润润的，一口下去汁水四溢，陆寻川顿时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靠着蹲坐在地上的老赖虎朝它抱怨：“我说虎兄啊，你真的该减肥了，一般人是真扛不动你。”

老赖虎一甩尾巴把他扫到地上，胡子一抖，语气颇为不屑道：“你懂什么？老子这是强壮，是你们人类一辈子都达不到的。”

“道长，它说你坏唔——”陆寻川张嘴就要告状，亏得老赖虎反应快，及时拿尾巴堵住了他的嘴。

岑泊淮闻声出来看向他们，那老赖虎一见他过来就翘着尾巴小步跑到他身边，把自己脑袋塞到他手下，一举一动无不透着谄媚。

“嘿嘿，这小子搁这儿暗搓搓骂你呢，我刚刚正打算教训他。”

“是吗？”岑泊淮将新灌好酒的酒壶放在桌上，倒了一杯递给陆寻川止住他的话头，“我竟不知我如今已经到了耳盲的地步。”

那老赖虎顿时僵住身子悄悄后退，连尾巴都不再高高翘起，而是和耳朵一样明显下垂。

“我又不会吃了你，”岑泊淮坐在桌边，一手撑头，一手规律地敲击桌面，“不是天天想进我的山吗？怎么放你进来了反倒这么拘谨？”

“我也没想一直在你眼皮子底下待着啊。”

老赖虎小声抱怨，然而奈何岑泊淮修为高深，这些话全都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朵。

他忽然生出些恶趣味，浅浅勾起唇角抿上一口果酒，道：“说得好像我多么蛮不讲理似的，要不这山你来做主，我给你做小可好？”

这话落在陆寻川那儿还好，但这老赖虎可是知道他那霸道脾气，平常到这山里走走顺便稍微修炼一下都要被他拎着后脖颈扔出去，更莫要说将这整座山拱手让人。

岑泊淮他敢给它都不敢要。

“叮——”

上好的玉石落在石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岑泊淮放下酒杯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只老赖虎一分钟八百个假动作。

“你再踩几下，脚下那些草就要成泥了。”他看够了才开口，语调中带着些调笑。

他转头望向陆寻川，发现他正在一边看乐子，自己刚刚递过去的酒杯已经空了，被他捏在手里擦了又擦。

岑泊淮冲他招招手，他犹豫一瞬才走到桌边。

见他久久没有放下杯子，岑泊淮将自己手边那只举到他眼前：“喜欢这个？”

陆寻川点点头又摇摇头，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红着耳尖把手上那个放下。

“那个……师父？”他有些艰难地吐出一个称呼，“我应该这样叫吗？或者说师尊？夫子？老师？你们这儿怎么叫的？”

“随你。”

“那你……啊不，您就是我师父了？”

“你觉得呢？”岑泊淮抬眼看向在原地脚趾扣地的人，他贯会这般为难人，也喜欢看别人绞尽脑汁的模样。

良久，陆寻川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只听咚的一声，他双膝跪地朝岑泊淮行了个大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噗咳咳咳……”

岑泊淮是山脉生出的灵智，行走世间有诸多不便，因此即使塑了肉身他也鲜少出山，对于人间种种也只是从进山寻宝的修士口中听说一二。

这般大礼他只在偶尔往来的大妖口中可以见得。

弱小的人类为了从它们手中苟活便是这样苦苦哀求，若是幸运些遇到个心软的说不准就能逃过一劫，但也有些恶劣的家伙就喜欢看人类这样抛弃一切尊严与荣誉，只为求得一线生机，而它们往往会在逗弄一番后欣赏其作为绝望的一面。

“我不会吃了你的，你不用害怕。”岑泊淮伸手把他扶起。

修长的手指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温润中透着些许冰凉，从陆寻川指尖传到心尖，他借力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没，我就是有点担心，万一哪里做错了，你不肯收我了怎么办。”

“嗤——”老赖虎从鼻子里喷出一团水雾，不屑地抖抖耳朵。

陆寻川见岑泊淮没往自己这边看，偷偷朝老赖虎竖起中指，老赖虎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也能感觉到这不是什么友好的举动，眯着眼睛呼噜噜地拿鼻孔朝他喷气。

而岑泊淮垂着眸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二者之间的矛盾，直到一阵风吹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你……”岑泊淮刚想使唤人，却骤然发现自己还未过问他的名字，于是只好暂且插入这个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陆寻川正跟那老虎斗得起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啊、啊？”

“问你名字呢，人类。”见他主动移开目光，老赖虎自以为赢下这场无声的争斗，心情愉悦地提点道。

“哦哦，陆寻川，我叫陆寻川。”陆寻川立刻站定回答道。

“嗯，”岑泊淮点点头，随后给他指了一个方向，“那边往前，山脚下有一个刚生出灵智兔子路过，你过去看看，若是路过就送它们离开，若是想进山就扔出去。”

“好，保证完成任务！”陆寻川说完就兴冲冲地往山下走，全然不顾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老赖虎对此不屑一顾，咧咧胡子道：“他也不怕自己被妖怪吃了。”

它这一提醒，岑泊淮才考虑到这点，恰巧他也在苦恼该给这只老赖虎安排点什么任务，这下倒是有着落了。

“你跟着他，能把人叼回来就行。”他说完也不管那老赖虎是什么反应就直接进屋，留它独自在屋外哀号。

“我可是修行百年的大妖，你让我去保护一个毛头小子？”

“那小子到底凭什么？”

“吼——”

还没嚎两句岑泊淮就觉得有些厌，大手一挥那橘色的身影便四脚朝天，然后往山脚下滚去。

做完这一切，岑泊淮拍拍手，一个闪身来到刚刚感知到的那个兔子精周围。

一个圆滚滚的雪球长在地里，时不时刨些土出来，看样子是在建造新家准备在这里定居。

它并未察觉到危险已经到来，就静静地站在它身后。

“有点弱啊……”

岑泊淮骤然出声，吓得那兔子立马往洞里钻，即使那还只是一个雏形。

他心绪微动，那兔子便飘到面前，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因恐惧而颤抖，却又因感知到眼前满溢的灵力露出几分贪婪。

“修为不高，倒是挺敢想。”

那目光岑泊淮很熟悉，每个见到他的精怪几乎都免不了露出这种神色，包括曾与他交好的那些，只不过聪明些的学会了隐藏，就像老赖虎那样。

一阵轻柔的光芒闪过，那只兔子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披绒毛的红眼女童。

她哆哆嗦嗦地表达谢意，但岑泊淮想要的可不是这个，他想确定陆寻川究竟是不是天选之人。

“待会儿会有人过来，”他垂眸看着伏在自己脚边的女孩，声音冰冷而又无情，“他会赶你离开，如果你能赢过他，我就再送你一场机缘。”

“我会死吗？”女孩比他想象中要聪明，并没有被这点甜头冲昏头脑。

“他没有这个本事。”岑泊淮给出许诺，他知道女孩在担心什么。

“可、可是我不会杀人……”

“不需要死亡，只需要一点小小的麻烦，”岑泊淮想了想，忍痛给出筹码，“事成之后我可以给你一颗灵果。”

灵果二字让女孩的红眼睛亮了亮，她再次向岑泊淮确认：“那让他找不到我也算吗？”

“算数。”

感觉到陆寻川的气息在飞速靠近，岑泊淮丢下一句话就隐去身形。

“呜呼～”

一块木板从林中飞出，直直插进刚被刨出来的洞里。

陆寻川从地上爬起来，一眼就看见旁边一个小孩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