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日头还早,羊绻伸出右手给华云发消息。
[你在做什么啊?还在吗?华云!]
脸少了一只手支撑,眼睛一只眯着一只睁,羊绻成了个限时版的大小眼。
眼睫毛扑闪扑闪,一下,二下,三下。
羊绻的心好似蚂蚁在爬,七上八下的。
华云怎么还没有回话?他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被狼吃得骨头渣渣都没有了?
下雨天,羊绻一直在屋里闷着,天天看着雨,心情都郁闷了。
另一只手也被放下,羊绻正襟危坐,腰杆挺得直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小年纪抬头纹都出来了。
伸出手,又给华云发消息。
[你怎么了?出来啊?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这回,华云的消息慢吞吞地过来了。
[天黑了,我找到了一个避风的山洞,你的弟弟妹妹已经睡着了,我守一会儿夜,也准备睡觉了,我很好,没有遇到危险,回的慢是因为我没有手,用的羊角在戳。]
这是华云头一次解释他为什么回得慢,羊绻想象了一下用羊角戳板面的画面,乐得捧腹大笑。
揉揉眼睛,抹掉一点因发笑掉出来的眼泪,羊绻给华云发道。
[好吧好吧,那我理解你了,为了不让你再受累,就别给我说话了,你去守夜吧!]
此刻羊绻的眼睛亮晶晶的,心头的乌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好,嗯嗯。]
再看到华云的回复,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喵!
只听到耳边一声绵长的猫叫,脑袋上一重。
来无影去无踪的狸花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跳到羊绻的脑袋上,羊绻一下子变成了鸡窝头。
猫儿把下巴抵在羊绻的头顶,四个爪子一摊,抓住脑袋的四边,好似一个帽子扣在了头上。
羊绻瞬间慌乱了,腰也不直了,伸着手扒拉头顶的猫,试图把猫弄下来。
“你从哪里过来的?脚不会是湿的吧?快下来!”
捂住猫的一只腿,轻轻摸了摸,干的,软绵绵的。
再把手拿到眼前,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渍。
羊绻松了一口气,把手收回去,腰又挺直了,道:“既然你的脚不脏,那你可以在我头上。”
也不管猫听不听得懂,自言自语。
猫的尾巴甩两下,垂下来,当作回应。
腰直了一会儿,有点累,又弯了下去,两只手肘又撑着膝盖捧着脸。
同样的动作,不同的心情。
汪汪汪!
小黑狗迈着四条狗腿,从雨里跑到羊绻面前,四条狗腿子脏兮兮的,毛全湿了,粘在皮肉上。
它看到猫在羊绻头上,汪汪汪又叫几声,尾巴摇得飞快,旋起一地的水珠。
羊绻感受到脸上溅水,眨眨眼睛,腾出一只手推小黑狗的狗头。
“你别过来,脏!”
小黑狗听不懂,一味地往羊绻身前冲,羊绻就用手推它的头,小黑狗力气不够,就一直没有爬上羊绻的身。
最后小黑狗嗯嗯唧唧叫一声,伸着舌头喘气,想了想,坐到羊绻的左侧,安安生生不闹腾了,是累了。
甩了甩摸狗头的手,等到凉飕飕的风带走了雨水。
羊绻就和小黑狗,狸花猫,一起看雨。
猝然,天有不测风云,风云变幻只在瞬间,天光乍亮,雨过天晴,乌云退散。
羊绻的眼睛一下子更亮了,眼里好似闪有星辰。
他伸出手,去接屋檐上落下来的水滴,啪嗒啪嗒,没有感受到天空中落下的雨。
“猫儿,快下来,没有下雨了。”羊绻笑着说,伸手轻轻拍拍猫。
猫一个激灵,身上的毛炸成刺猬,长长地叫了一声,从羊绻头上跳下来。
羊绻看了看手,上面还沾有猫毛,毫无愧疚之意地说:”对不起哦,我忘了这手上有水了。”
猫三两下跳到房梁之上,不满地叫了几声,接着专心致志地舔着毛。
想了想,羊绻站起来,用手接着屋檐上落下的水滴,洗去了手上沾的猫毛。
在他站起来的同时,小黑狗也有样学样站起来,欢腾地摇着尾巴。
不过,才一会儿不到,小黑狗又耳朵竖起,凶狠地朝栅栏门的方向叫。
羊绻顺着方向看过去的同时,小黑狗已经跑到了栅栏门口,人立而起扒拉着栅栏“汪汪汪”叫。
“别叫别叫,你还没有认得我啊?”羊绻看到一个穿着粗麻衣的中年男人,站在栅栏外面逗小黑狗。
那人抬头,看到羊绻,热情似火地说:“云小子,快快放我进来!”
又是华云认识的人,羊绻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他走过去,在离那人大约有一尺距离处停下,仰头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我看你聪明伶俐,不读书识字怎么能行呢?我们村里头的孩子,爹娘有点明理的,都送到我那儿读书了,你再想想?来不?”郑读书苦口婆心地说了一长串话,期待地看着羊绻。
郑读书,原名叫作郑种地,早先爹娘送他读书,他后来觉得爹娘取的名字不好听,自个儿取了个名,叫郑读书。
郑读书考起了童生,考上了秀才,死活不能更进一步,干脆利落地放弃了,在自家小院添了几个长凳,教起了书,以维持生计,一教,教了二十多年。
读书识字吗?就是人类的文字。
羊绻思忖几息,一口答应:“好,我来。”
羊绻这么一说,郑读书脸上笑开了花,把羊绻安排得明明白白,道:“你可算是想明白了,还不晚不晚,明天你一大早就过来,让你家伍大哥带你来,今天雨才停,路上湿滑,嗯……不安全。”
说着,郑读书刻意摸了摸他留起的黑胡子。
小黑狗还在狗仗人势地叫,郑读书不予理会,摆起了师者的架势。
羊绻:“好吧,知道了。”
他该叫对面的人什么呢?直接问的话太奇怪了。羊绻心中疑惑。
这些问题郑读书并不知道,又多了一个孩子,又多了一笔钱,他此刻高兴地如同过节,与羊绻摆手道:“那我先走了,你在家准备准备,我去下一家瞧瞧,唉,孩子怎么能不读书呢。”后面的话轻飘飘的,随着这个人飘走了。
虽然郑读书看不到,羊绻还是学着摆摆手。
吭哧吭哧,“呼!”羊绻擦擦额头上冒出的细汗。
站在院子里看着自己一下午的成果,很是心满意足。
他上午吃过午饭,就去河边河里连捡带捞,来来回回好几躺,搬够了大小合适的石子,按照自己的设想摆好了石子,再用铁锤砸紧,紧紧镶到土里,只露一半接触空气。
羊绻拿着铁锤,大步走到墙角放好,再把挽着的袖子扯下来。
“要洗衣服了,衣服都沁汗了。”看着袖子,他小声嘀咕。
说着,羊绻看向院子里面的大水缸,水缸里的水满满的,边缘还在溢水,这是几天雨水的功劳。
搬来了屋里的小板凳,拿来了墙角的大木盆,换好了干净衣裳,羊绻就站到了院子里。
接着,用水瓢舀了大半盆水,就开始洗衣服。
水从清亮变浑浊,衣服从脏变干净,羊绻举起衣服,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眼睛弯弯的。
已经日落西山,整个天地暗沉沉的。
用力把衣服上的水拧一些下来,羊绻就把衣服晾起来。
屋子的前面,右边一点的地方,有一棵枣树,现在是秋冬季节,枣树上的叶子早落光了,光秃秃的。
它的其中一个枝桠,被绑上一条绳子,这条绳子横跨整个小院,尾端系在墙角的一个锈迹斑斑的钉子上,绳子垂下一段,和墙角做邻居。
羊绻把湿衣服都挂上去,叉着腰,微微仰头看衣服。
转过身,清风拂面,吹起头发,羊绻舒服地闭上眼睛。
他真是太喜欢这样的生活了,身心愉悦。
可是这些原本是属于华云的,而华云现在却变成了一只羊,一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失去生命的羊。
想到这里,羊绻的脸上挂起愁容,心里很不舒服。
到天彻底黑下来,夜色如墨,天上点缀着繁星,只有一个半圆的月亮挂在天上。
月光下,还能看到景物。
羊绻搬着板凳坐在院子里,心中依旧充满愧疚。
他皱着眉毛,眼睛里是淡淡的黯然。
纠结一会儿,羊绻决定直接问华云,心中的疑问通过粉色板面传送到华云那里。
[华云,我心里有点难受……我觉得当人很好,很快乐,当羊就很危险,明天疲于奔命。可这是因为我占了你的便宜,那明明是你的身体。]
发过去时,羊绻看着屏幕上的字,心里很紧张,手攥住鬓角的一缕头发,微微发紧。
华云会怎么说?他会不会心里有怨,直接骂我?一时之间,羊绻心里飘过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眼前一闪,华云的话慢吞吞地过来了。
[不要难受,这个不是你的问题,我也同样占了你的身体啊,还让你和你的弟弟妹妹分开了。再说,当羊也很有趣!这是我没有遇到的事,是很奇特的经历呢,我也很开心。]
羊绻抬起头,眉毛展平了,脸上呆呆的。
他问。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