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绵经历过课间的一场惊吓之后,脑子转得比平常要慢,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有些紧张地问:“所以陶教授嫌弃我了吗?”
陶教授就是微经老师,林卓绵也是从这节课才开始认真记住对方名字的。
“那倒没有,”陈野望语气散淡,“他比我大度。”
林卓绵“哦”了一声,室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的体温一点点回暖,波动的心情也渐渐安定下来。
“那师兄你也大度点儿,不行吗。”她仰着脸看对方。
陈野望的目光掠过女孩子在光线中呈琥珀色的瞳仁,他轻描淡写地说:“师兄大度不了,所以辛苦林同学,努力达到做我课代表的标准。”
跟陈野望告别之后,林卓绵又在教学楼前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椅子晒了一整天,木料泛出和暖的温度,熨帖着她撑在身体两侧的手掌。
刚才的一切事发突然,情绪起伏剧烈,到现在她的脑海里才浮现出那些陈野望和她的细节。
他的手从她肩上收起的触觉,他的衬衫同她贴身短裙产生的窸窣摩擦,他交织着深沉与凛冽的眼神。
即便是在那样一触即发的时刻,陈野望也仍旧是冷静的,自持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
好像永远不会失控。
也同热烈绝缘。
她忽然好奇,想知道他假如失序放纵,又会是什么样子。
林卓绵书包里还背了专业课的参考书,她直接去了图书馆,到晚上闭馆时才回宿舍。
另外三个人正围在一起,热火朝天地讨论什么,范范见她进门,连忙伸手叫她过去:“绵绵,你快过来认认这个是不是李曼,我看着不像。”
“什么李曼?”林卓绵一头雾水地放下书包走过去。
范范点了点手机,转发给她一张截图:“这个,今天表白墙有人投稿,陈野望跟神秘女生的拉手照,就是照得有点儿糊,大家都搁这儿猜姑娘是谁。”
林卓绵收到之后噎了一下。
姑娘好像是她。
照片拍的是她拉着陈野望往外跑的那一幕,的确很糊,大概拍的人怕他们突然回头,所以急匆匆地按下了快门,照片中的她大半身体都被陈野望挡住,露出来的部分几乎全模糊成了色块,自然也看不出她跟陈野望其实没有拉手,她拽的是他衣袖。
“这都没个正脸,也能认出是陈野望啊。”林卓绵忍不住说。
“投稿人说的,还说陈野望在女厕所门口堵人呢,”范范啧啧两声,“好刺激。”
林卓绵:“……”
冉沛柔推了一下眼镜,很严谨地说:“应该就是陈野望没错,我看下面有人评论,说今天上过他当助教的公选,衣服的颜色差不多。”
范范想起了什么:“绵绵你不也上那课吗,什么微观经济学,他是不是穿的这身啊?”
林卓绵一顿,含含糊糊道:“是吧,不太记得了。”
范范摇摇头:“算了,不指望你了,毕竟上周你连陈野望是谁都不知道。”
然后开始跟骆锦据理力争,坚定地认为照片里的女生不是李曼,要是李曼她就把宿舍所有人的牙膏都吃了,连口水都不带喝的。
骆锦喊林卓绵当见证人,林卓绵正盯着那张截图出神,没太听清她们说的什么:“见证人?”
“范念之说她要把宿舍的牙膏吃了。”骆锦笑嘻嘻道。
范念之是范范大名。
林卓绵“哦”了一声:“让她别蹭吃蹭喝的。”
冉沛柔“噗嗤”一声,范范也气笑了:“林卓绵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林卓绵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可能啊,照片里的女生就是不小心拉了陈野望一下,或许当时情况比较紧急呢?”
范范一本正经地说:“是,不小心牵了咱学校公认高岭之花的手,听着可真够不小心的,这人素质有待降低啊。”
林卓绵一阵语塞,放弃了解释的想法。
然而范范的话却让她心里某一块地方轻轻地活动了一下。
她真的是不小心吗。
林卓绵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冲动,点进跟陈野望的聊天页面,把范范发给自己的那张表白墙截图传给了对方。
海绵蛋糕:“[图片]”
海绵蛋糕:“师兄,好像还是毁你名声了。”
陈野望隔了几分钟才回复。
Chen:“你经常在表白墙上找自己?”
答非所问。
林卓绵索性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对啊,我要是白雪公主,就每天跟魔镜确认一遍最漂亮的是不是我。”
Chen:“不是怎么办。”
海绵蛋糕:“不是就把镜子砸了买块新的,换到听话为止。”
海绵蛋糕:“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陈野望挑了下眉。
跟陈野望坐在一起赶作业的喻腾无意间瞥见他表情,顿时来了兴趣,八卦兮兮地问:“望哥,你跟人聊天啊?”
“没有。”陈野望不动声色地用数统分析软件盖住了同林卓绵的聊天界面。
“没有?不是,你难道心理变态啊,你刚才看数据的眼神跟看姑娘一样,”喻腾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来来来,从实招来,到底跟谁聊天呢?”
“白雪公主。”陈野望说。
喻腾:“?我还巴啦啦小魔仙嘞,不说拉倒。”
他其实也不太相信陈野望会大晚上跟哪个女生聊天,只不过自己做相关性检验做烦了,找点借口跟对方说两句话而已。
林卓绵见陈野望一直没回复,便问对方是不是在忙。
Chen:“准备明天下午组会的材料。”
海绵蛋糕:“[惊慌]”
海边蛋糕:“那我不打扰你了,师兄写完早点休息。”
犹豫一下,林卓绵又加了一句“晚安”。
发送出去之后,她又有些后悔。
有点暧昧。
怕他不高兴。
过了几秒,陈野望回了个“嗯”字。
没什么语气,看不出他的态度。
林卓绵放下手机。
算了,说就说了。
反正她的心思,确实也不怎么清白。
第二天早八的专业课,林卓绵上得提心吊胆,去教室的时候还特地跟范范她们分开走,想着假如碰到荀年,她一个人好应付些,不至于连累别人。
不过荀年并没有出现,也没有给她发短信或是打电话,看样子是真的被陈野望吓住了,她知道荀年没有多少假可以请,短期内不会再有机会来找她了。
她短暂地松了口气。
课上老师讲到窦房结,林卓绵随手跟着画了一幅解剖图,听见对方说窦房结是心脏的起搏点。
老教授大约是看台下学生昏昏欲睡,便开玩笑般添上一句:“也是心动的开始。”
林卓绵笔尖一顿,在纸上洇出一小块黑色的墨迹。
她现在也像陈野望一样,只用黑色水笔做笔记了。
下午林卓绵没有课,在主楼给志愿者协会值班。
她玩手机的时候又翻到同陈野望的聊天记录,看到对方说今天下午有组会的时候,心念一动,登录S大统一门户,做贼一样查询到了经管学院会议室的使用情况。
会议室使用人在系统里只会显示姓氏,好在 “陈”字只有一个。
他们的会议室正好预约到她值班结束之后二十分钟的时候。
不知道能不能碰上。
经管学院离主楼不远,林卓绵值完班之后背着书包晃荡过去,找到了陈野望开组会的地方。
正好赶上他们结束。
陈野望被陶教授单独留了一小会儿,看得出是得意门生的待遇。
林卓绵假装路过,在他一个人出门的时候,先发制人道:“师兄,好巧,你也在这儿啊。”
仿佛她才是经管的学生,天经地义该出现在这里。
陈野望看起来稍有些懒倦,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意味深长,蓬松的黑发被穿堂而过的风轻轻吹起,露出清朗的眉眼。
在林卓绵脸红的前一秒,他终于接了茬:“是挺巧的。”
一面说,一面脚步不停向外走。
林卓绵跟上他:“师兄,我请你喝咖啡吧,昨天都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
陈野望侧眸看她:“不用。”
林卓绵努力争取:“主要是今天学校里那家店买一送一,我一个人喝不完,会浪费,而且出门拐个弯就到了,不会浪费师兄多少时间的。”
她看出陈野望犹豫了一下,又说:“师兄,我真的特别想喝,你就当陪我喝,行吗。”
陈野望看着她,她眨了眨眼。
他发出一个清冽的单音:“嗯。”
是答应了。
站在咖啡店的吧台前,林卓绵点了单,正要伸手去书包最外侧的格口拿手机,看着身侧挺拔的男人,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袋:“哎呀,我手机放哪儿了?”
然后苦着脸道:“师兄……我好像没带手机出来。”
陈野望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调出收款码递给店员:“我来吧。”
林卓绵眼角闪动着一点小计谋得逞的笑意:“谢谢师兄,那说好下次我再请你,你一定要让我请啊。”
这样就有下次了。
林卓绵正暗自得意,店门外一道声音猛地冲进了她的耳朵:“绵绵!太好了能在这儿看见你,快快快,我手机没电了,你赶紧把手机借我,我把我预约的图书馆座位给取消,不然这个月再迟到我就得去图书馆当义工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风一样跑进来抓住她书包的范范。
范范知道林卓绵的手机一般放在书包最外面那一层,十万火急地去拉她的拉链:“哎你别躲呀绵绵,小心把你手机掉地上了……好了好了,我找到了。”
林卓绵僵硬地转过身,看见范范笑得阳光灿烂,举起她的手机,对着她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