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看见猫妖大人真身时,我真的以为是他,我还说呢,喵星世界居然是这个样子。”
“可是我有洁癖,从来没能带他回家,妖神大人,您觉着我喜欢那只猫吗?”
宋惜鹭对这个问题很执着,她对喜欢的东西是必须会买回家的,唯独那只猫,她没带回家,她一家三口都有洁癖,最怕家里有毛毛之类的,连一个棉娃娃都见不到。
幻境中没有风,没有光照,没有湿度,只有稀薄地空气安安然然够她和妖神呼吸,弄得她嗓子也不大舒服。
然她的话如甘泉清甜,携着一丝微弱的荷花香,潺潺流进湖心,搅着寒宿声思绪,往年他每每看青龙神女和山神夫妻恩爱,如胶似漆,他都无感。
就连他自己一度都以为他活该孤寡神路漫漫,至终一生。
可偏偏他栽了,栽在宋惜鹭身上,一个骨子里带着倔强,坚强,待妖灵待事物独有一套准则的少女。
他大抵是明白为何少女看不见会不告诉他,才不是什么怕他担心,而是即使身处黑暗,也得自己向前爬。
既然宋惜鹭不想让他成为她的眼睛,那么他会为她扫掉一切,一日看不见他就扫一日,一年看不见他就扫一年。
“喜欢。”两个字他承认存了私心,他借着她的问题,说出自己的回答。
宋惜鹭恍然点了点头,试着向前瞧去,黑黢无尽,瞧不见的真难受,“您说,看不见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她语气里的害怕和退缩就像莲池里正盛的荷花遇到瓶颈,不想再开,便合起来,不给人观赏。
寒宿声大跨一步,挡在宋惜鹭前方,他脚步故意很重,逼停了她,也没让她撞到自己身上。
他微微俯身,手打在少女肩头,少女碎发不着目的地的飞,面若粉桃依旧,朱唇轻阖,杏眼虽看不见,却依然泛着他的身影,裸着几分好奇,少女越装的镇定,寒宿声心中越恨自己。
“我们没有看不见,是天黑了,过一段时间就亮了。”他把宋惜鹭整个人搂过来,连他一个男子都有脆弱之时,何提一个姑娘家,“一定会没事的。”
宋惜鹭就知道她自己瞒不住,正常人和盲人是有区别的,不仅是眼神,还有肢体,正常人走路是用视线,盲人用盲杖,手和听力。
当下她既接受不了现实,也不能预知未来,甚至不知她突然眼盲之感为何而来,撞进一个温暖有力的胸膛中,哭的没有声音,泪水却源源不断侵着寒宿声衣衫。
无边的黑暗就像一只凶猛的老虎,宋惜鹭拿石头敲它,拿火烧它,它都无动于衷,甚至还能再离她近一点,一点点让她溃不成军。
等宋惜鹭平静下来,已然回到晚萤阁的床上闭着眼,好像这样就能逃避看不见的实事。屋内落针可闻,屋外一神一妖灵屹立。
一路是寒宿声将她抱回来的。
她嘴角轻起苦笑,听着门外细细碎碎的声音被花窗揉碎,一点点落在她耳朵里。
灵玉尘刚从雪雕堡里出来,正适应妖界时间,在屋里黄粱美梦呢,就被拽醒到这晚萤阁外商讨宋惜鹭眼睛看不见的情况。
“妖神大人,一起进去看看情况吧。”他说的话也感无奈,倘若寒宿声能治的了,也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寒宿声把宋惜鹭抱回来的这一路,把能想的原因都想过,有丁点头绪但不多,他理过是不是少女之前被用了“嗅觉消失术”导致;也理过西面存在他不知道的迷云;甚至怀疑到早晨少女食的鱼上,逐一被他排除。
嗅觉消失术只能维持一炷香时间,何况那只是普通妖灵说幻,两者不存在前因后果;宋惜鹭的身子情况他了解,西面那地他也足够了解,所以才敢带少女去。
如今之计,只能看看灵玉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解法,他点头示意,拿着手中东西也进了晚萤阁。
宋惜鹭眼睛阖着,未能掩盖眼尾泛红,偶尔会有忍不住的眼泪顺着脸颊划落,听着脚步轻声靠近,眉睫轻颤。
“如果没办法,就别说了。”她做不到坦然面对一辈子看不见的实事,“请你们离开。”她慢慢坐起来,眼睛寻着对方的脚步声张望。
她刚听到了灵玉尘说话,那么这两个脚步中肯定有他的,另外一个就是寒宿声,一个让她变成这样的妖神。
若非寒宿声非要提去妖界西边,拜托啊,她只是个下属,她任务在这儿,怎么敢忤逆上司。
寒宿声的喜欢她更承受不起。
她瞎了,刚在路上,寒宿声把她揽在怀里,她顺势一晕,也利用对方对她的喜欢,达到她不想走了的目的,两清了。
寒宿声和灵玉尘闻此脚步明显都顿了顿。
寒宿声施法给他和灵玉尘搬了张凳子,施施然坐下,床上少女言语冷若冰霜,面容平静,只有面颊几道泪痕出卖了她。
宋惜鹭往床里退了退,她不想和能看得见的妖灵沾上关系,甚至很邪恶的像让这里的妖灵都看不见陪着她,紫色的裙摆摊铺在床上,像极了花团锦簇的绣球花,有无限希望。
寒宿声想牵她手腕的手滞在空中,最终还是他坐到床沿,俯身去拉少女手腕。
原本他松松垮垮拉着,宋惜鹭想挣脱,才被一把拉紧,“你放开我。”
“我有东西给你。”寒宿声把玉盘放到宋惜鹭手侧,引着她那只非常想挣脱的手放下,直到触碰那个玉盘,他松了手。
他想,既然这段时间少女不喜欢妖灵做她的眼睛,那便做个称手的玉盘给她,这样只要想去哪,这个玉盘都会告诉她答案,“这是妖界全貌,我做成了一个玉盘。”
一个凹凸不平的玉制玉盘在宋惜鹭手下放着,她的手只触碰到一下冰凉,抬手就把玉盘往地上一扔,玉碎的声音尖叫刺耳,还有不少碎片声音迟迟从屋子另一头传来。
寒宿声压根没管地上那个破碎的玉盘,而是注意到宋惜鹭除了平静,就是平静,看不出一点不喜欢这个东西。
人在平静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快碎掉了,“不喜欢那我们就不要它了,我会陪着你的。”
灵玉尘坐在边上除了喘气,一句话没说,他刚施法看了看,徒劳无功,看不出宋惜鹭是因为什么,反倒是刚那玉盘。
那是吸取灵妖两界天地灵气的玉,独独这么一块,被做成了这个玉盘,只要手放在上面,就会指引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找你想找的东西。
玉碎也就碎了,不足为奇,重要的是宋惜鹭此刻绝对心里是崩溃的。
宋惜鹭淡淡道:“那请妖神大人陪我一起看不见吧。”是啊,不是喜欢她吗,那就陪她一起瞎着,她倒要看看,堂堂妖神喜欢一个人会甘愿如此吗。
她不否认,这想法是极度灰暗的,她都身在黑暗里了,难道还不允许她思想昏暗吗。
况且猫妖告诉过她,神唯一伤害不了的就是自己,神可以主动为众生负伤甚至身死,元神俱灭,独独自己伤不了自己,妖灵也伤不了神。
至于人能不能伤害神她就不知道了。
晃了神的功夫,宋惜鹭搭在床上摊开的手心里就落了一条跟她那些衣裳料子一样的香锦绸带类的东西。
接着她的眼睛从前往后被蒙上一条绸带,轻悠悠的荷香钻进她鼻息,这不是寒宿声还能是谁,她都看不见了,何故再掩耳盗铃呢,没等她自嘲,头顶就传来一句话。
“这样出去妖灵会以为我们在玩捉迷藏。”
很平静,很平静的话语,平静到如风拂过江水过后,涟漪逐渐平息,让人心神宁静。
寒宿声把绸带在她后脑勺浅打了个结,她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的抚平,这不是他的功劳,而是这条绸带,加了安神术法在里头。
随后引着宋惜鹭那只摊放着绸带的手,往他自己脸上带,察觉到少女犹豫不解,“帮我把这个带着,我陪着你一起看不见。”
他这条绸带没加安神的术法,甚至比宋惜鹭那条要厚,只不过颜色他的是黑色,少女的是白色。
宋惜鹭从来不圣女,既然有这么一个神仙愿意陪她看不见,那就陪吧,手侃侃被寒宿声抓着向上,直到那条黑绸带不偏不倚落在他的眼睛上。
宋惜鹭够不着给他系,肌肉记忆是往他身边挪了挪,再次抬手给他系。
她的衣袖掠过寒宿声耳畔,这衣衫是在衣铺买的,自然没有同他一样的荷香,只清冽冽带些梅子味,清清凉凉的让他红了耳畔。
少女的脸近在咫尺,细眉轻弯,神色缓和多许,寒宿声也看不见,心跳还是不自觉的加快。
灵玉尘早早退了出来,拦着正要进门的白越,“这里不用咱俩了,一起走吧。”
白越一脸懵,她家姑娘看不见怎么就不需要她伺候了,“你是谁?”她没见过妖界有这号幼灵呀,警惕十足。
话说白越自出了雪雕堡自动长高了些,与白越几乎齐平。
“随后与你解释,你家姑娘需要的是跟她一样看不见的妖灵伺候。”灵玉尘把白越的肩轻轻一转,推着她前行。
年纪不大,力气不小,“你这妖灵说话能不能讲清楚些,妖界难道还有妖灵看不见?”
灵玉尘叹了口气,意有所指地洋装惋惜,“那自然有妖灵愿意心盲眼也盲。”
白越也没那么笨吧,她家姑娘那么好,要是她也愿意陪着看不见,只是眼前男妖灵所意指的妖灵,“不会是妖神吧。”连她都愿意做的事情,妖神要是不愿意做,那便对她家姑娘也没多爱。
宋惜鹭给寒宿声系完,手落下来,整个人也平静下来。
地上的碎玉已被灵玉尘施法散去,屋内灯盏里的萤火虫也歇了脚,静待晚上接着照亮。
“寒宿声,你不能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