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城杂事 第24章 第 24 章

李花其实不怎么喜欢吃荷花酥，不过是槐花喜欢，所以家里一直备着，前段时间李花病了，没上街去，柜子里放荷花酥的篮子就一直空着。

出门的李槐花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她只是想到今天姐姐可以站起来了，气色比前段时间好了很多，说不定过几天就能全好和她一起出门摘花了呢。

今天的生意不错，麻溜的给最后一份槐花饼包好递给客人，槐花站起来把空掉的背篓扔在背后，纤细的身子背着背篓一甩一甩的。

旁边就有一个卖荷花酥的摊子，十文钱可以买一大包，槐花数了几个铜板，买了两包放在背篼里，就带她转身想要回家的一刹那，脚步突然一顿，胸口突然蔓延而来的一股钝痛让她弯下了腰。

那是一种很悲伤的感觉，槐花用力捂着胸口，嘴唇咬得青白，看着家的那个方向，眼睛一眨，皱眉流下泪来。

她跑回家的时候，撑着门框大口大口的喘气，李花的屋子关着，屋里和她走时没有什么不同。

“姐姐，”槐花喊：“我回来啦！”

没有人应她，槐花走到李花门前，抬手轻轻一推。

李花躺在床上，面容平静的闭着眼，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不过就是身下，被槐花掀开被子之后，大片大片的血迹，像一过红牡丹在她身下蜿蜒盘旋。

她的胸口还插着一只匕首。

槐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整个床单都几乎被染红了，她走了两步，想多靠近姐姐一点，可两腿软的走不动，最后直接瘫软在地面上，槐花红着眼：“姐姐。”

好像命运对这两姐妹就一直没有好一点，小的时候，父母去世了，好在还有一个姐姐，后来姐姐也受不住流言蜚语自杀在家里的床上，这两姐妹来说，说不清是活下来好一点，还是死掉的那个更加解脱。

王天不久后就回来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李花，他这一趟出门，挣了不少钱，以后可以过上好一段时间的清闲日子，但是他只看见两眼哭得通红怨恨的盯着他的槐花。

得知自己未婚妻死在那些人的恶语相向下，连夜去了城里，他不眠不休的找人，最后循着一点微弱的线索找到了那几个在街上调戏李花的混混。

凶狠的青年像是发了狂，用他前段时间在外面做生意挣得钱雇了几个人把那些混混捆起来丢到一堆，他架着牛车把这些人带回了村子里。

那个时候是半夜，村子里却不管不顾的响起了敲锣声。

人们披着衣服揉着眼睛走出来，看着王天举着火把，脚下横七竖八的倒着几个男人。

大晚上不睡觉敲着个破锣，脾气大的已经开始骂他神经，人品有问题，自己不睡也不让人家睡觉，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拿李花的事阴阳怪气的嘲讽，说没过门的媳妇和别人跑了，心里气不顺，就来村子里找事。

王氏也在里面，自己儿子回来没先回家，却先弄了这样一出，她站在人群外面，小跑着想要挤进人群里。

“天儿，天儿啊！”王氏在外围跳着脚，一时间挤不进去。

圆圈中心的王天抬头望着嘲讽他的妇人，脸上露出一个笑，堪称可怖：“婶子你不知道吗？李花她死了。”

李花刚刚去世不久，槐花又年轻，只知道守着姐姐哭，还不肯和周围人说话，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开。

“那，那又怎么样，”那个人心虚的顿了一下，又色厉内茬的挺起胸口：“又不是我害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花她已经死了！”王天突然失控的吼了一声，他举着火把弯腰凑近脚下的一堆混混，抓起一个人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他再抬头说起李花时，声音哽咽：“她就是被你们这些人害死的！你们这些长舌妇，一个个的，都和我的李花逃不了干系！是你们，整日嘴碎别人家里的家长里短，连别人的棺材板是松木的都要被你们嘲笑半天，李花是被你们活活一人一口唾沫淹死的！”

“你们说她在外面不三不四，上街还要去勾搭男人，这是那天在街上骚扰李花的人，”王天松手把那个混混的头恨恨的惯在地上，整个人发疯的对着那一群人拳打脚踢：“你们说，你们对李花做了什么！说！”

那几个人被吓得缩成一团，这辈子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他们看着围成一圈的村民，一边躲避王天的打骂，一边求饶：“大哥，别打了，别打我们，那天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看小娘子长得俊俏想要和她说说话，还没上手那小娘子就跑了，大哥，我们错了，真的别打了。”

王天双目赤红：“大声一点，李花干了什么！”

那群混混再蠢也能想到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没想到只是调戏了一个还没调戏成的女子，就会在睡梦中的时候被人抓起来当众拳打脚踢。

他们努力把头往地上埋，一边崩溃的叫嚷：“那姑娘什么也没干，大哥，主要是我们也没干什么啊！她跑了，还没上手就跑了。”

王天打够了，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打人的看着比被打的还要可怜，他又想起了李花，嘶哑着声音：“就是啊，你们什么也没干，凭什么给李花安上这样的骂名，你们觉得委屈，那李花呢！她今天才二十三，人已经不在了，她又去哪说理？”

“你们多能耐啊，靠着一张命，轻松的就要了一条人命，还不用付出什么代价，”王天捂着眼睛，手指间缝隙闪着泪光：“我的李花又怎么办啊！”

王氏低着头，又想起那天那些人来找她时她说的那些气话，她看着自己儿子，嘴唇蠕动，又说不出什么来。

在场的人都沉默的低下头，夜色里神情不明，这个时候她们又想起李花，那个早年失去双亲和妹妹相依为命的姑娘，说来也是奇怪，前段时间她们说起李花来的时候群情激愤，恨不得当场把李花拖出来浸猪笼沉塘以儆效尤，但是这个时候，她们又全部想起的是李花的好了，想起在路上见到她的身后，这个瘦弱的姑娘总是笑着向她们问好，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日子能好到哪去，但是看见她的时候，这孩子总是面上带笑的。

这个时候，她们心里又泛起一股无言的沉默来了，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人已经死了，那个过了一辈子苦日子的姑娘，死在了她快要成亲的前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