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有色 第23章 旅店

下午四五点左右，轮船靠岸停下，船头船尾处两个通道皆被打开，栈道连接对岸码头，江岸边站满了人，等着来接人翘首以望的，在码头来回卸货扛物的工人，在空落处还有卖吃食的小摊，卖热腾腾的包子，糖炒栗子之类的吃食。

一头发乱蓬蓬的女孩拉着比她矮不少的小男孩走下了车，一下船便看见码头站横放着"江苏南京站" 四个大字的铁皮条，白色楷体字，一板一眼，高高贴在用木梁搭成的简陋驿站处。

"南京？"

姜旧影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并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不管了，先找个落脚处吧，在船上待了三天，全身都酸痛的很。

"阿离，阿离。" 姜旧影扭过头来，见王离看着摆在码头不远处的糖炒栗子的摊，直直的望着在流口水。

姜旧影严肃道，"阿离！"

王离这才怔过神，回过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姜旧影，眼中的期待再明显不过。

"不行，我们身上现在没有多余的钱，一定要能省则省，难不成你想流落街头吗？" 姜旧影苦口婆心道。

王离眼中期盼的光灭了下去，瞅着地板，低低道，"那好吧，旧影。"

姜旧影摸摸他的脑袋，"等以后，我们有钱了，我再给你买，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好！" 王离又雀跃起来。

"好了，快些离开码头吧，找个落脚处。"

姜旧影手拉着王离，两人一前一后，稀奇的看着一路异同的风景，向路人打听，方才顺利从码头走到了南京城。

南京城和京城当真不同，就连房子的建筑风格都大不一样，这里的建筑反倒像更像民国风格夹杂着西洋建筑风，有一幢幢黛青色砖瓦筑成的老式居民楼，英国风格的别致小洋楼，街边银行，邮局，报社都是在对着路边的一层底楼，在里面人员办公处，办公窗口都罩着一层绿皮格栏，人们隔着这一层向里递交资料什么的。

姜旧影目露新奇的看过一道又一道风景，忽的，一座华丽无比的像城堡一样的宫殿，坐落眼前，门口矗立着当红女歌星喜笑颜开的广告牌，向上望去，这宫殿门口最上面挂着，"百花厅" 三个繁体大字，最中间的"花"字娇俏妖娆的左右稍稍倾斜着，竟有几分撒娇引人一窥究竟的意味。

"旧影，这个房子好漂亮阿，像座花的宫殿一样，这是做什么的阿？"

姜旧影摇摇头，她也不大清楚这里面都是什么，在京城的时候也见过类似的地方，不过都是些开着豪车来的人，出入之地。

"可能是一些有钱人的玩乐之地吧。"

王离艳羡的低下头， "哦，那等我有钱了，我也要进去玩。"

"好了，我们快些走吧。" 姜旧影说不出这座迤逦的宫殿给她的复杂感觉，像是一颗外表包裹美丽的糖果毒药。

过了百花厅的两条街道，电车踏在街道上铺着的铁轨上，响着电铃行驶过去，上面满满的坐着人，每到一站，都有里面站着的收票人，报站的声音。

每一站都有人下车，有人上车。

秩序井然。

人们穿着西装，手持着公文包，斯斯文文走路上班的，女子多穿旗袍，烫着时兴的短卷发，衩开到大腿处，花纹料子，做工各异。

"旧影，前面有家住店。" 王离用手指着。

姜旧影看过去，果真，挨在路边的有一家旅店，正对门的是一家理发店，理发师在里面与理发的客人正在谈笑风生，气氛融洽。

姜旧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方才迈进旅店中，柜台上正低头算账的小伙子注意到人影过来，忙抬头接待，脸上刚扬出的"亲切微笑"，在看到来者是灰头土脸的二位时，一时停在了脸上。

出于场面，那伙计还是皮笑肉不笑的问出了那句，"两位住店吗？"

姜旧影自动略过伙计的别扭表情，点点头，"是，两个人，要一间房。"

柜台的伙计从头到脚打量了眼蓬头垢面的两人，垂着眼皮，"两位住几天？"

"三天。"

"一天一块，热水三餐另付，宿费一共三块。"

姜旧影从上衣口袋拿出钱，递给他三块钱，钱被折的有些发皱，柜台伙计有些嫌弃的撇撇嘴，从下格抽屉出拿了一把钥匙来，"二楼左拐第一间。"

钥匙被不客气的甩到桌上，姜旧影气势不减，小手拿起钥匙，无谓道，"阿离，走。"

阿离跟着姜旧影上了二楼，还不忘回头瞪那狗眼看人低的柜台伙计一眼，:老子总有一天，把你踩在脚下！踩死你！

钥匙打开房门，里面竟灰扑扑的，显然许久没人打扫过了。

王离将背着的包袱放在还算干净的一张椅子上，生气道，"旧影，我下去和他们算账去，我们可是付过房钱的，竟然让我们住这种房间？"

抬脚就要迈出房门。

"阿离！" 姜旧影立马喝止。

"没用的，你去了也是一样。"

"我不信！旧影你在这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王离满腹怒火，气势冲冲的下了楼。

姜旧影无奈的摇摇头，从包袱中拿出一条旧毛巾，将床铺擦拭干净。

刚擦到一半，王离就怒气不减的回了来，"旧影，那伙计竟然说没有房间，就只剩这一间了，还让我们爱住不住！"

姜旧影对他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拿出零钱来，递给王离，" 你去下面买桶水来。"

"旧影！" 王离对她的做法显然不满。

姜旧影耐着性子，" 我们只是在这先歇息歇息，住这里总比住街头好得多吧，天色渐晚，现在再出去找旅店也不安全。"

王离被姜旧影一番说的没有了脾气，拿着钱下楼向那伙计买了桶水。

一切收拾擦洗完毕后，姜旧影兑好水先让王离洗了个澡，她们明天还要奔波一天，她可不想再被当成招人嫌的乞丐。

王离换上一身衣服，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在门口守着，让姜旧影进去洗浴，百无聊赖的靠在二楼门前的过道处，王离一双好奇的眸子，突然被一正上楼来的男子吸引了过去。

男子西装革履，黑发毅然，额前碎发遮住一双深邃潭目，步履稳健，整个人都散发出清冷高贵，令人不敢靠近的气势，身后还跟着一名男子，像是助手，手里提着行李箱。

王离的视线太过碍眼，那男子淡淡一眼扫过来，骇得王离忙收回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再次看过去时，那贵气俊朗的男子已不见了踪影。

哎，，要是有一天，自己也能那样活着，就是死也值了！

背靠着的房门哗一下被打开，王离靠了个空，原地打着趄趔。

"阿离，你做什么呢，这么心不在焉。我叫了你两声你都不应。"

"没，没，刚才有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一时看得愣神了。"

姜旧影很是疑惑，" 你说要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我还能理解。"

一个大男人还能看得愣神了？！

王离挠挠头，" 你洗好了吧，旧影，我去给你把水倒了。"

"不用了，你去睡吧，你睡床，我打地铺。"

"阿，，" 王离刚想拒绝。

姜旧影打断掉，" 等你什么时候长的比我高了，再来做决定。"

王离被伤了自尊心，不满道，" 旧影，你看着，我一定会长高的！"

"好啊，我等着你长高的那天。"

姜旧影咧着笑，这是几天来，她第一次心无杂念的笑出来。

是因为离开京城那个只有噩梦的地方了？

还是因为她现在站着的，是即将开始她新生活的地方？

可能都有吧。

不自觉，心中有了期待。

无论这世界多么残酷，总有人能好好活着吧。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