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巷,某座小院。
这院子只有两进,大小上并不寒酸,但也完全谈不上是北巷里显眼的大院子。
但若说体面,这地方便绝对是北巷里头一名的院子了。
有那有幸进过这院子的人评说过——“这院子,不管是论修建装点上的花费,还是论布置时的精巧心思,都该有旁人家三进院子的三倍不止。”
一句评语,引得许多人对这小院那是抓心挠肝地想一探究竟。
然而被抬得这样高的院子,自然不可能是寻常人能有的,也不能是等闲人可随意出入的。于是外头关于这小院的传言便一发多了起来,各自说得有鼻子有眼;等院子的主人将听传言当成了别样的消遣后,那主人家便每每被那一等身具奇思的人逗得发笑。
院里。
一个穿着浅粉色棉衣,套着冰蓝色半身外罩的女孩子在外头叩了叩门,里面有人开了门把她引进屋。
“我看姐姐喜欢海棠花,昨日扎了一对儿海棠绒花,姐姐看看可得用。”女孩将一个帕子递给小婵,小婵没接,挤眉弄眼让她直接把东西给正主,女孩就把帕子放到了颜絮手边桌案上。
“你坐着说话,不用这么拘谨——也不用这么客气。”颜絮笑着让女孩坐到桌案对面去,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最终坐到茶桌边上去了。
“你这还真是——嗨,”颜絮笑着直摇头,“都说过几遍了,不是我把你买回来做丫头的,是有个冤大头,给了我整整一百两,让我招待你做客呢。”她伸手去掀那帕子:“一百两,让你在我这里好吃好喝住上三五年,再办副嫁妆嫁出去都够了。”女孩红了脸,有些局促,呼吸声乱了一乱。颜絮意识到话说得不妥,赶紧略过去接着道:“如今你只安心住着就好,等过个半年一年的,风头过了,有你爹妈的熟人来接你走。他要不来,你也放心,我到时自去给你消了奴籍,不会让你在我这里蹉跎,一百两银子做什么不够的?”
待掀开帕子,颜絮被那里面包着的两朵扎绒花惊艳了,一眼便喜欢上了:“你这手真巧,”隔了一会儿她才说出这话来:“我往日里见过的都不如你这个!”
“我先头就是给单家的姑娘们做这个的。”女孩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人生得不够体面,脸上还有麻子,夫人娘子们不爱放我在身边,我想多得些月钱,就只能钻研些手艺了。”
“是她们生得金贵,所以挑剔,你长得不赖,这麻子也没你想得那么碍眼,真的,”颜絮说的是真心话:“你也别总和人说自己脸上有麻子,很多人看你时都留意不到这个,看到了也没往心里去,也不觉得你有什么不妥当,你总说,反倒叫人记住了,看低你了。”
女孩五官并不出众,但细看有股温婉文静,皮肤微黄,脸颊上有七八个芝麻大的小坑,数目不算多,颜色也并没有太深,若不存心挑剔,并不会有人觉得她脸上生得粗陋。
“你这麻子是天花留的,天花这东西,你能活过来便是有天大福气,”颜絮接着道:“你怎么总想着自己脸上留了几个不起眼的印,却不想着自己有福呢?”
女孩被夸得红了脸,颜絮把一朵海棠插在刚梳好的的盘桓髻上,回头问女孩和小婵:“好不好看?”
两人都说好看,颜絮又逗俩小女孩,做个鬼脸道:“花好看我好看?”
俩女孩果然都笑了。
三人笑了一会儿,颜絮才道:“你以后别这么见外客气,我朋友是你父母的故人,这回来京城,就是想找门路把你从单家赎买出来,不巧——我倒觉得是很巧,赶上单家仆俾发卖,不然从那种大族里买人出来太难了——这正赶上单家出事了,他也有别的事情不方便带个小女孩在身边,才托我买的你。而且,单家这事,水满深的,不好买了你就立刻给你销籍,你的奴籍只能在京城销,他还要去外地,若是带你走了,以后销籍又得跑回京城,这才让你先住我这里——对了,那是个混账,你不必记他的好。”
正说着,外头有个小丫头进来了:“姐姐,司籍大人遣人来问,姐姐下午或近日可有空闲?司籍大人想来府上。”
“司籍大人?”颜絮正和两个小姑娘笑在一起,听了一时没回转过心思来,嘴上转了一下才接上话:“和人说一声,我下午明日后日都空着,大人随时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