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明旌这边。
苏家给宗明旌预备的小院子格局装饰都是极为周到的,几间屋子的大小也合适,看着也还欢喜。
这东院的后面早前是连着逝世的苏老夫人的小院,也就是眼下苏耦住的小院,那个时候,老太师还在朝中为官事务繁忙。
老夫人闲来无事之时便会拖家带口的来云安小院,小住些时日打发时间,东院这边虽当时无人居住,但平日这两边行走活动常和老夫人处接洽,倒也被老夫人打理的有些韵味。
老夫人逝世之后,这两处虽已经空置了,但老太师顾念亡妻,不愿老夫人的心血付诸东流,便将苏然几兄弟在云安苏家的院子换到了这处来,时长派人细心照管,所以,倒也并未让此处荒废下来。
后来,他们几人稍长大些就各自分配的地盘,每次回云安就都在入住,几年下来,几人给自己的屋子都装扮布置过,都很是好。
“公子,您说这苏家是什么意思啊?”阿牛送走不那么真诚的来串门的苏然后,拐出院子又去找了府上的人,拿了自家在客栈的东西,没一刻停歇,顺着脚便跑到了宗明旌歇息的屋子。
刚推开门,人未到声音便响起,惊的正立在书架旁翻着一本稍有趣味的书的宗明旌浑身一震,略有无奈的翻两个白眼,转身神情凌厉的扫了一眼他,瞪着眼睛带着些不耐的道:“什么,什么意思!”
阿牛似乎还未发现他的不对劲,眼眸微微一顿,继续开口还带着丝丝的不满:“公子,早前小的就说去我们自家的宅子,您是一百个不愿意,非要住客栈,您看看现在可好了,没去成自家的宅子,倒是进了这苏家的院子。”
“咱自家的宅子,虽是早前国公来这处时随手置办的,没什么装扮摆置,不大,也不在这云安镇中心,更比不上京中舒适。”
“但如何也是自家的地盘,宅子也有留守看护的仆人,一时半会也能充当伺候的人,哪里像这儿,您身边除了我这个浑身臭味的男子,连个端茶递水的女婢都没有,连这捣腾收拾屋子也得等着苏家派人来。”
宗明旌顿时便听出了他话的意思,嘴角微微一勾,淡淡的瞥了他一样,带着些嘲讽的语调:“阿牛,你不就是想借机教育你家公子吗?装什么装呢!”
阿牛脸色神情略微都有些不好意思,暗暗低头轻咳了一声,一边抬手挠脑袋,一边红着脸出声狡辩:“公子,小的也不是这个意思,小的……”
这边的宗明旌却并未在乎,只是冷哼了一声,一面打断了他的话,一面抬脚移步到窗塌旁,随意斜躺了上去,嗓音低沉带着些许笑意,没好气的道:“行啦,你本公子还不知道吗?和本公子你还有什么遮遮掩掩的。”
早前国公夫人也就是当今景文长公主是派了自己身边亲信,给宗明旌将行李细软收拾的妥妥帖帖,也预备让府上得力的仆人去送他。
谁知宗明旌直接来了个先斩后奏,吩咐自个房里连夜收拾东西带着阿牛,就给自己母亲留了一封几个字的信,便偷溜了走了。
阿牛当时不是很清楚,但在云安镇镇门口之时便知道了宗明旌如此做的缘故,强书不跟随,又没了府上的人,身边就他自己一人,可不是宗明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此时有些忍不住,想要以口吐吐心中那些许的怨气。
一听宗明旌这样的话语,阿牛的神色微微松和了,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还是被看透了,在说其他也没什么用,随即陪着笑出声问道:“公子,您说这苏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宗明旌一听这话,低垂的眼眸微动,抬眸看着窗外几个奴仆打扫院子,闪动的身影,沉闷了良久后,突然淡声:“老太师伴先帝多年,先帝时期除了祖父外,在朝堂之上他是先帝最信任之人。”
“他家与我们家不同,与先帝和皇室没什么拿得出手,撑得住的情谊,为何先帝对其却是如此的信任?”
阿牛不太明白宗明旌的意思,努了努嘴,眨眨眼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宗明旌眸中闪过一丝透着不明的光芒,看着阿牛声音微扬,有那么一丝笃定又带着那么一丝不明的深沉道:“常听人说起一句话,伴君如伴虎,苏家不似咱们家是战场上杀出来的虎狼之族,有军功受封。”
“他家以文人姿态,空口白牙,伴君主左右,却历经百年做到荣宠不失,若没丝丝的足智多谋,恐也是醉人醉语,信不得。”
“甚至大兆钱币都是由苏家先辈亲题字,当年苏家哪位老祖,也不过是个有一肚子学问的白衣而已,靠着一朝科举,一举高中夺得榜首,又仅仅有十来年的仕途,却领了皇命创书院,题字国币,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荣耀非凡之事。”
“除了那满身的学问知识外,不外乎是一句,最会揣摩圣心罢了。”
宗明旌这最后一句话,语调轻飘恍惚却又自带一股浓浓的沉重,让阿牛心底莫名的怔了怔,直直的看了宗明旌许久,眼里奇怪的紧,好似乎这一刻,他有些认不得自家公子了,半天都没有说话。
宗明旌自然也知道阿牛的心思,想不透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停顿片刻后,抿起嘴,淡淡的出声道:“行了,别想了,在想也是无济于事,左右不过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
阿牛神情顿时垮了下来,略微有些急切的看了一样宗明旌,但瞧着他已然敛下了脸,已知他的心思不在这处上面,便未在说话。
其实,宗明旌说这么多,真正想说的不过是一句,这苏老太师心思深沉如江海,他想要做什么,岂是他们能猜透的,就冲他们能找到他留宿的客栈,能在没有主人的情况下拿走他们的行李,宗明旌就知道,这个苏老太师,这苏家真不是吹的。
他们所选的客栈,虽不是云安最好的客栈,但却是风评最好的,而且他们入住的时候阿牛已经侧面的透露过自己的身份。
更何况,方才那陈管事的那些话,即便没有挑明,但已然是说的明明白白,他在云安的一举一动,苏家可能都是看在眼里的。
不过宗明旌也就猜对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譬如达朝庙会,譬如七庐书院的园子,老太师是真真不知道,即便是猜也没有猜到。
这到底不是他们熟识的地方,外间更是还有许多事未交待,他也得出去看着苏家派来打扫整顿归置的人,免得坏了事,暗暗的行了礼阿牛便弯腰离了去。
阿牛离去不多时,这宗明旌在屋内也闲坐的有些无聊,何况,他向来是个坐不住的,此时也早已经安稳不了自己跳脱的情绪。
微微哈着气,懒懒散散的伸着懒腰,不那么规矩的跳下倚靠的椅子,一步两步不疾不徐的走了出去,望着外间院子里来来往往,进进出出打扫的下人。
微顿后,脸上带着初入云安镇时的那股不羁之气,气相看着十分的明艳动人。
那边,阿牛似乎和廊道另一头的一个苏家仆人在说着什么,并未发现宗明旌的身影,宗明旌也并未出声唤他,抬脚走下台阶下,走在碎石子路上,随意看着,随意逛荡着。
刚走出他这边的小天地,沿着路穿过廊道,走到这东院庭院的开阔地,不到两步,就被一阵不大不小的声音给止住了。
宗明旌微微停了片刻,眉头微皱,听着像是外面的响动,听了片刻,移了几步路,走了过去还未抵近,便远远的瞧见,院子外门上隐约站着几个人。
宗明旌伸长了脖子抬眸去瞧,脚步也是未停,将将瞧仔细,一下就止住了脚步,心底一怔,连脸上的神情也略微有些不大对劲,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几人,低垂的手微微捏紧。
外门上那几人中有已经换了衣裳,正要去见老太师的苏耦,她刚刚离开自己的院子,走到这处,便被来这伺候的仆人给叫住了。
苏耦的院子与宗明旌和苏然几人的院子,算起来皆是当年老夫人费心策划,两处院子最深的相交之处还有一道长满苲草的幽静小道连着,老夫人还作了一道连接的拱门。
只是后来,苏耦与苏家几位公子长大了终究是男女有别,那条小道便也未在使用,但往往苏耦要往出走,便要经过他们这处的外门。
要说这仆人拦着苏耦,却也是有正事,陈管事想着这院子虽打扫过后也算是整洁干净,但瞧着实在是有些空洞无味,便派人过来明里说是打扫一番,暗里却是给规整规整,拿些摆件或是合适的花草之类的过来,看着不那么难看。
起初得了他来消息之后,并未自行整顿,只是打扫干净,也是因为想着,不能自作主张,他们也是不了解宗明旌的性子,怕犯了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