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引起一片叫好声,也有人于心不忍:“可是掌柜给我们熬了那么多药,说不定是真的没有药材了呢?”
微弱的反驳被更加庞大的呼喊盖住,封遇玄心下一惊,匆匆钻进狗洞找到掌柜:“外面的人要冲进来了!我们赶紧走吧!”
掌柜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地整理医书:“你拿上包袱和干粮就走吧,我要留在这里。”
封遇玄万万没想到掌柜会拒绝,他急了:“你在想什么呢?他们都是一群疯子!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用?”
掌柜一如既往的和气,前院医馆的大门传来撞击声,木门摇摇欲坠,他捋了捋胡须道:“他们进来就会发现的确没有药材,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封遇玄可不这么认为,外面都是一群疯子!
“济世医馆是祖上传下来的,我们祖祖辈辈都守着这家医馆,济世救人,无愧于心。即便是死,我也不会走。”
封遇玄能理解他,就像封家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那本《山海经》,如果有一天那本《山海经》需要他付出生命去守护,他也不会退缩,那是他作为封家人的使命。
《山海经》在,则封家在。
封遇玄没有再劝他,放任他主动去开门。
封遇玄就坐在后院的房间里,听着前面传来的动静。
他听到掌柜在说话,那些病人在说话,之后就乱作一团,砸东西的声音、人的怒吼、惨叫……
封遇玄有些悲哀地想,果然如此。
前院的嘈杂声渐渐平息,纷乱的脚步声从前院踏入后院,封遇玄拿上干粮从狗洞钻出去,他爬上院外的一棵树,观察着院子里的动静。
那些人每一个房间都搜了一遍,他们争先恐后地抢夺衣服、被褥、食物,但凡有用的都争上一争。
他亲眼看见那些灾民将血肉模糊的掌柜拖到后院,支起一口大锅,将掌柜丢进沸水中。
他听到他们说:“这老东西一个人就吃了六副药,我们把他煮了吃了,一定可以治病!”
掌柜的头软趴趴地搭在锅的边缘,头朝上,黑洞洞的眼睛正巧望着他这边,他仿佛还能看见他眼底的错愕和绝望。
封遇玄手脚冰凉,浑身发软,直接从树上栽了下去,里面的人听到动静大喝一声:“谁?”
随着脚步声靠近,封遇玄抓紧包袱冲了出去。
疯了疯了疯了!都疯了!
他们竟然吃人治病!
想到慈眉善目的掌柜,封遇玄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淌。
为什么好人没好报呢?
那些唯利是图的药材商依旧过得安安稳稳,最先对灾民施以援手的人连尸体都留不下。
为了阻隔瘟疫,朝廷派人将灾民聚到一起,用箭带着燃料远程将灾民烧死。
封遇玄身上干干净净,也没有咳嗽或是其他病症,很顺利进入皇城,真正的天子脚下。
外界的灾难对这里的人似乎没有太大影响,他们甚至每天照常摆摊,食物的价格也没有上涨,医馆照常开着,病人不少却也不算太多。
此方天地,一墙之隔,宛若天堑,这里仿佛是最后的桃花源。
这里的乞丐不少,人们会嫌恶地驱赶他们,甚至侮辱殴打,封遇玄看不过去,给了年幼的小乞丐两张烧饼。
小乞丐朝他笑了笑,撒腿跑了。
晚上他去客栈,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荷包。
客栈掌柜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神怜悯:“定是被城里的小乞丐偷了去。”
封遇玄彻底愣住了,他不愿意相信。
客栈掌柜见他不信也不在意,挥挥手让他出去,他现在是个穷光蛋,没有住店的资格。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却在一条巷子里看到一群乞丐争抢什么,一个布包飞出来掉在他脚下。
他弯腰捡起,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熟悉的花纹,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这是掌柜为他准备荷包,原来真的被偷走了。
想到刚刚客栈掌柜的神情,他还傻乎乎地觉得对方是在骗他,真相揭露,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就跟被人扇了好几个耳光。
黑暗中,小孩儿的呼喊格外清晰:“喂!那个人有吃的!他包里特别多!”
此话一出,巷子里的乞丐一拥而上,封遇玄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熟悉的脸一闪而过,小乞丐身手利落爬上矮墙消失不见。
封遇玄死死护住包袱,架不住双拳难敌四手,无数爽黑漆漆的手伸进他的包袱里,拿出来一张或一块烧饼。
封遇玄惊慌失措:“你们别抢啊,我给你们分行不行啊?你们别抢啊!”
可惜没人听他的,等乞丐们一哄而散,他呆坐在地上,头发已经乱成了鸡窝,他打开干瘪的包袱,里面除了一点碎渣什么都没有了。
他眉眼低垂,眼角耷拉着,像只落水的小狗:“一块都没给我留啊。”
他没有银子,没有食物,他不能出去,去打工,别人看他脏兮兮的衣服和鸡窝头也不要他,他成了乞丐。
一开始他只是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路边望着人流出神,扒拉着手指算着时间,怎么老祖宗还没找到他啊?
他都成乞丐了。
他的脸还没有那么脏的时候,有大妈心疼他,给他吃包子,偶尔还能吃到一碗馄饨。
他第一次知道美貌的用处,他时时刻刻保证自己的脸是干净的,五官清晰。
他一如既往等着大妈投喂,却等来一个穿着不那么保守的中年妇女,给他一块猪肉馅的烧饼。
夸他长得好看,问他家里有几口人,怎么一个人蹲在这。
即便他已经见过人性的恶,却依旧不愿用最坏的想法去揣度他人,他毫不设防,当他说出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哪儿之后,他看见女人的眼睛亮起来。
接着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他被绑架到了皇城最大的青楼,他被金色的细小锁链锁住四肢,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纱衣,纱衣之下什么都没有。
他茫然地望着台下那一张张平庸的、苍老的、贪婪淫邪的脸,台上穿着水红色露腰纱裙的女人不就是给他吃饼的人吗?
她眉开眼笑,大声地喊着价格:“五千两,还有哪位公子小姐要出价吗?”
他恍然,原来他被骗了,被拐到青楼里,当成商品玩物被别人拍卖。
封遇玄第一次知道,原来长得好看也不全是好事,当他弱小无力的时候,美貌是会给他带来致命危险的凶器。
他的初夜被八千两拿下,买主是个什么尚书,他没听清,看上去就肾虚一男的。
他被老鸨关进房里,随着几声娇笑,尚书也进来了,色眯眯地打量他,朝他扑了过来。
封遇玄滚到一旁,趁男人扑在床上,翻身骑在男人身上,用手臂扼住他的脖颈,拼命用力,直到男人的挣扎平息。
这是他学会之后,第一次使用裸绞,他不确定会不会奏效,也不确定下手重不重,会不会弄死人。
他的手依旧在颤抖,他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鼻息,猛地松了口气,幸好还活着,他可接受不了自己杀人。
为了防止男人中途醒来,他抄起花瓶砸在男人的后脑勺,男人的身躯狠狠颤动一下,彻底安静下去。
封遇玄搜遍他的全身,在他腰间发现了锁链的钥匙,一一解开之后,他扒光男人的衣服,给他换上自己的纱衣。
封遇玄将房间里所有能用的衣服裤子,窗帘被褥,拧成一股绳,一头拴在房间的梨木床上,一头垂下窗户。
他顺着绳子一点一点往下爬,刚落地就被护院发现。
他摇着扇子,冷冷睨着那两个壮汉:“瞎了你们的狗眼!竟然不认得本王?”
两个壮汉对视一眼,见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当真以为是什么贵客,当即双膝跪地磕头求饶:“大人饶命!是小人有眼无珠!”
封遇玄眼珠一转道:“小声点!若是把本王的王妃引来了,本王拿你们是问!哼!”
壮汉抬头看到垂落的绳子,再看看封遇玄胡乱提起的裤子,顿时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王爷不想被王妃发现,这边有个小门,劳烦王爷屈尊,跟小人走一趟。”
瞌睡来了正好有人送枕头,封遇玄正愁不知道怎么出去呢,他轻咳两声,投给那人一个赞许的目光:“很好,走吧,事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是!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一个两眼放光,连连道谢,一个满脸懊恼,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反应快点。
两个汉子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将封遇玄送走了,封遇玄随手把“摸尸”摸到扇子丢给他们:“干得不错!赏你们了。”
二人欣喜若狂。
封遇玄大摇大摆地走着,确保那两人看不见他,他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把衣服脱下来,回到乞丐聚集地,随手把衣服丢给他们,让他们拿去卖了。
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他们的衣服。
乞丐一拥而上,虽然不解,但照做。
封遇玄三下五除二把乞丐装换好,又把头发薅乱,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他抹了泥巴,尤其是脸上,保证他亲妈来了都认不出。
人丢了,尚书被打了,无数打手四处寻找,他们从封遇玄面前路过,始终没有注意到他。
听说尚书震怒,将青楼查封了。
而那个长相惊艳的少年,从此查无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