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的众人一声不吭地看着陆子尧被带走。只有赵灵均瞪大双眼难掩焦急神色,厉声道:
“师尊这是何意!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人?”
只见沈南昭神情决绝,毅然走到大殿正中间,双膝触地:
“师父,要罚就连我一起罚!”
赵灵均的视线紧紧跟随着沈南昭,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立马转头看向成渊。
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赵灵均轻轻歪头,不解地眨巴着眼:“这什么时候的事?”
成渊没有回答,身子稍稍后倾,示意赵灵均噤声。
宁道全拍案而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仍旧高高在上的姿态:“沈南昭,既然你如此包庇,便与那狂徒一起下狱,来人!”
大殿内,众人噤若寒蝉,只剩下达命令的回声绕梁径走。
陆子尧与沈南昭被守卫强行带下去后,宁道全又恢复了那副伪善的笑容,余光恰巧碰上了方书禹,眼中闪过一丝傲气和轻蔑,随后大手一挥:
“既然事情解决了,便开席吧。”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可赵灵均此刻毫无雅兴,她一心只想将方才的发现告知成渊,再去狱中救下沈南昭和陆子尧,但又不能贸然离席引起众人注意……
于是她拿起桌边的酒盏,一脸不兴,酒水就这么一杯一杯下肚,赵灵均的酒量不差但也不好,酒盏内盛着的果酒味道香甜不烈,只是喝多了让人有些晕乎乎的,但头脑还能勉强维持清醒。
众人酒足饭饱间,一盏空壶落下,赵灵均眼神迷离,脚步虚浮,站都站不稳,她撑着桌面,朝着空气告辞了一声便要出殿门。
成渊见状赶忙起身,一把扶住赵灵均的手臂,也扔下一句告辞便带着她离开了。
赵灵均扯着成渊的衣袖在宁道全的注视下离开了虚暖的宴席,出了殿门,来到一处僻静无人处,成渊停下脚步,转过身盯着赵灵均:
“这里没人了。”
赵灵均一听,便直接靠在成渊身上,额头顶触着成渊的肩头,不适地闭上眼,用仅存的意识轻声说道:
“我方才喝得有点多,头晕乎乎的,这里不行,我们回房说。”
成渊见赵灵均说话还算流畅,以为她并无大碍,将她扶正后便要走,谁知赵灵均的手还扯着成渊的衣袖,脚步却像灌了铅一般定在原地,于是她身子一斜,一个踉跄整个人便朝着成渊倒了下去……
方才在席间没觉得怎样,谁曾想一出来吹了几阵凉风,便觉得此刻头晕得厉害,眼睛一旦闭上就怎么也睁不开了,声音也变得黏黏糊糊:
“慢着,让我缓一会儿……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酒醉后的赵灵均好像变得黏人不少,双手一直紧紧拽着成渊的衣袖不放。
成渊瞥了一眼身后的青墙,随后默不作声地靠近赵灵均,赵灵均感觉到眼前光线的渐暗,察觉到了成渊莫名的靠近,于是顺着成渊的节奏连连后退,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
成渊就这么将赵灵均一步一步抵入墙角,两手紧靠在墙上将她全然环住。
赵灵均用尽全力想要掀开眼皮,却只是看到欺身而来的一瞬便又控制不住地闭上了。
成渊看着赵灵均迷糊的神情,伸出修长又白皙的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赵灵均感受到头顶的触摸如同一只受惊的小猫瑟缩了一下。
成渊注意到赵灵均微小的反应,目光移至脸庞,随后用手指缓缓地将赵灵均脸旁的碎发别至耳后,直至将她的醉意看得更加清楚——
“以后不许在外人面前喝酒了。”
成渊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赵灵均的五官本就精致小巧,此刻又添上了红妆,再加上两颊染上的红晕,实在醉态可掬,让成渊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占有欲。
赵灵均轻轻抬头,酒意未消,嘴角挂着浅笑,用微不足道的力气锤在成渊身上,指着成渊嗔怪道:
“凭什么不许我喝酒?我跟你说,你别看我现在站不稳,我脑袋可清醒了……我现在可是有一个惊天大秘密藏在心里,赶紧回房去我就告诉你……”
成渊低头看着怀中酒意正浓的赵灵均,眼中藏不住的疼惜与笑意,随后轻叹一声,左手扶住她的腰,一个打横将其抱起,脚步平稳地向前走去。
赵灵均心觉异动,一阵天旋地转后,脑袋微偏,正好抵在了成渊的脖颈间。
周遭除了脚步声一片寂静,赵灵均清晰地听到结实有力的心跳——
砰砰砰……
越跳越快,如同出征的击鼓声铿锵有力。
成渊本可用术法将赵灵均移至房内,可此刻却觉得术法繁杂,不必多此一举,于是就这么抱着赵灵均,一步一步地走至房门口。
由于腾不开双手,成渊便抬起下巴,忽然一阵风吹来,门便被骤然推开了。
成渊的手仍牢牢锁着赵灵均,轻纱帷幔,成渊将赵灵均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替她换下了鞋子,捻好了被子,期间赵灵均的手紧紧拽着成渊的衣袖不放。
少女酒后娇憨,微微嘟囔:“我说了我是清醒的。”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成渊轻轻为赵灵均整理衣襟,手指不自觉地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流连,缓缓问道:
“那你方才说的秘密……现在还记得吗?”
赵灵均握住成渊的手,微微睁开眼笑着说道:“当然!成渊,这里有鬼……”
成渊看着赵灵均,眼中闪过一丝柔情:“哦是吗……那你害怕吗?”
“我不怕,我最喜欢鬼怪传说了……”赵灵均嘴角带着一抹调皮的笑意答道。
成渊见赵灵均答非所问,觉得赵灵均已然醉了,便挪开赵灵均的手起身要走,可赵灵均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一扯,将成渊拉得更近了。
呼吸越来越近,成渊止不住抬头偏向别处。
“成渊……”赵灵均卧于软榻之上,声音软糯如糖,带着醉意轻轻呢喃。
“我在。”
“你以后能不能温柔一点,你在外面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是你知道吗?其实我觉得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的……”
成渊一愣——
自己分明没有心跳,可此时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跳动的声音……或许这心跳声不是他的。
成渊凝视着赵灵均迷蒙的双眼,强压下心中的悸动,轻声回应:
“灵均,你醉了。”
赵灵均却不依不饶,将成渊拉得更近,直至二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不同的是,成渊气息寒凉,而赵灵均的气息却带着温热的酒香,熏得成渊也有些微醺,几乎就要沉醉在此间……
“我真的没醉,你留下来陪我吧,我一个人害怕……”
距离的拉近让成渊看得更清了——
赵灵均醉眼朦胧,脸颊泛着桃红,衣襟微敞,乌发散乱地铺在枕边,纤纤玉指仍然抓着自己的衣袖,力度虽轻,却带着一丝难以抗拒的诱惑……
“知道了。”
赵灵均这才肯松手,安心地闭上眼睡下了。
成渊轻轻握住赵灵均的手,将其放回温暖的被窝中,然后起身退至一旁,守着她安然入睡。
月上中天,成渊用真气温热了床榻,随后单手撑着桌面,遥遥看见赵灵均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才在屋内设下结界后推门而出。
成渊独自穿过幽静的院落,月辉遍地,树影婆娑,如今看来,这一切都与往日有所不同了……
今日席间,宁道全的一举一动皆在成渊预料之中,因此他更加确定——
若是再这么下去,不管是天虞山的有心之人还是生死簿上的前世今生,都会让赵灵均也陷入危险之中。
成渊想起赵灵均方才的模样,心中从未有过如此不安的时刻,从前他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可今夜赵灵均的所作所为却让自己变得摇摆不定……
成渊思绪正乱,低声沉吟道:
“崔望津。”
一团黑气散去,崔望津出现在成渊面前,神情严肃:“属下在,尊上有何吩咐?”
“为何不能将那生死簿上的死账一笔勾销?”
崔望津闻言惊讶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被月光笼罩的鬼帝:“尊上,这是地府的职责。”
成渊的眼神渐渐黯淡,望着远方的山川深深地叹了口气。
职责……
为了职责二字,他亲赴人间,整日里寻踪觅影,职责二字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紧紧裹挟着自己的一切。
如果可以,他今日便想抛下职责二字,在山海间寻一片土地安存。
然鬼帝生于幽冥,长于黄泉,天生地养,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调和好阴阳的秩序。
心中纵有千般无奈,可若是弃之不顾,鬼帝便没有存在的意义,恐怕迟早有一天也会随着万物灰飞烟灭吧……
思索到这,成渊垂下眼眸,看着洁白的月光从天空照下来,想起那日也是在月光下,赵灵均因萤火之光而熠熠生辉的眼眸,心中暗下决定——
既然不能强行改变,那他便将守护她也变为自己的职责就是。
随后成渊转身便走,重新回到赵灵均的房内,看着她熟睡的脸庞,成渊伸出右手,朝下掌心,口中默念:
“死生契阔,日月可鉴,吾以幽冥之笔蘸取黄泉之水,缔结契约……”
崔望津一路追至门口,推开门便看见成渊此刻正被金色的点点光辉包围着——
可鬼界术法至阴至暗,向来以幽怨的黑气缠绕,何种法术能焕发如此的生机?
崔望津思索良久,忽然,心中一惊,不顾一切地大步上前想要拦下法术的施展,却被周遭的金色光辉立马弹开,更加确定了——
是生死契!
生死契以血液为引,缔结此约的二者灵魂牵定,生死相依,天罚地劫,难以割裂。
可鬼帝本就神魂不泯,若与一介凡人缔结此约,凡人便可历劫从而得道成圣,而本就为圣的鬼帝若是不能助人类历劫成功,便会将自己搭进去,灰飞烟灭……
夜幕低垂,成渊的衣袂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周身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那些金色点点如同被召唤的浮灵,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围绕着二人旋转……
随后成渊的双手猛然一合,金色点点光辉如同烟花般绽放,形成了一个璀璨夺目的结界,成渊与赵灵均的身影变得若隐若现……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归于寂静,成渊的眼眸在最后一刻睁开,犹如深潭古井,只是这深潭中不时有水滴掉落,漾起涟漪……
崔望津冲上去看着床上躺着的究竟是何人——
只见赵灵均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衣冠齐整地躺在床上,唇角微微上扬,仿佛在梦中遇见了甜蜜的事情,细长的睫毛还在轻轻颤动着……
还没等崔望津说一句话,便被成渊一把拉出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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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生死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