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成渊与赵灵均二人恰巧进入亦忘川内与陆子尧、沈南昭二人会合。
二人简单交代完方才的来龙去脉后,四人便围坐在桌前商量着接下来的对策。
“这么说来,你真的来过锦西城,还与这亦忘川中的舞姬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赵灵均托着下巴认真分析道。
“我也不是很确定,但一踏入舞坊内,我的记忆就变得越来越清晰……我觉得同那位与我争抢画轴的舞姬一定脱不开联系!”
陆子尧眼神坚定,迫切地想要寻找真相,因此一直盯着雅间门口,露出一副急不可耐的表情。
又过了一刻钟,一个倩影伴随着脚步声移动,光影交错间轻盈地走过雅间前。
烛影摇曳,透过纸糊的窗户,四人不约而同地注意到女子手中似乎抱着类似卷轴一样的东西……
“有妖气……”
成渊低声提醒道。其余三人瞬间警惕起来,纷纷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懈怠。
陆子尧第一个起身前往门口,女子不知在犹豫什么,抱着卷轴在门外停顿了几秒,随后立即转身朝走廊另一边慌忙逃去。
“吱呀——”
陆子尧着急忙慌地打开门,朝女子离开的方向寻去,却发现是一个熟悉的背影——
江浸月随即婉转回眸,掩嘴一笑,纤纤玉手勾起一缕散落在耳边的鬓发,含情脉脉地看着神色紧张的陆子尧挑逗道:
“公子如此急不可耐地来迎妾身吗?”
“方才的那位姑娘呢?”
江浸月缓步凑近,伸手一挥,衣袖轻拂,扫过陆子尧的脸颊,脂粉的余香瞬间扑面袭来,摊手说道:
“公子怕不是眼花了?这明明只有妾身一人啊……”
江浸月双睫微垂,露出一副羞态,幡然醒悟般地说道:
“哦~一定是妾身方才在门口停留的身影被公子瞧见了。”
江浸月脚步轻缓,绕过陆子尧轻笑道,
“公子不必心急,妾身不过是一时妆花特来一旁补个胭脂,这不,马上就进来了。”
说罢,江浸月从容淡定地抱着一卷画轴款步踏入雅间内,与须臾前门口倩影的慌乱大相径庭……
方才的对话屋内三人也听得很清楚。
赵灵均无声地递给成渊一个询问的眼神,成渊轻轻摇头,按住赵灵均的手腕,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江浸月进入雅间内见到屋内多出的两张陌生的面孔并没有感到奇怪,也没有询问,只是微微屈膝下蹲以表问候。
随后抬眼说道:
“陆公子丢的东西妾身已经寻来了,还请诸位过目。”
江浸月解开捆住画卷的红绳,将其缓缓展开,一幅丹青水墨画顷刻间呈现在众人面前——
画卷左下方用浓墨晕染,落日红霞,城阙辅翼,而右上方则用淡彩勾勒,苍烟残照,清月依稀。
“我们家那位舞姬自知愧对于公子,因而羞于出面,妾身在这替她向诸位赔个不是,还请各位贵客网开一面,放她一马。”
江浸月再次屈膝下蹲,余光瞟了眼成渊的反应。
“行了,东西找回来了就好。”
沈南昭正要起身,可陆子尧仍然不肯善罢甘休,继续问道:
“请问坊主那位姑娘现在所在何处?我有急事想当面问她。”
江浸月似乎早已料到此事,勾唇笑道:
“她正在风越阁准备舞曲,公子若是想见她,一会儿听见曲乐声出来捧场便是。”
接着便转身关上门离开了。
“这个亦忘川坊主……是妖吗?”
赵灵均眼神游移,看向左右的成渊和沈南昭忍不住出声询问。
成渊与沈南昭对视一眼,接着对上赵灵均探求的视线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
“啊?那那那这妖气从何而来啊?”
成渊轻轻地抚摸着画卷的边缘,指尖无意识地滑过画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屋内一片寂静,三人纷纷看着成渊,而成渊表情十分专注,目光从未离开过画卷,只是专注在自己的思绪中。
“成公子,这画有什么问题吗?”
沈南昭提剑起身,也学着成渊端详起画来,可并没有觉出画有何异常。
陆子尧一听,也快步走近到桌前审视着这幅画。
“我看这画倒是觉得熟悉。”
赵灵均一手托腮随口说道。
一听这话,本专注于画作内容而默不作声的成渊看向赵灵均,眉毛不自觉地上扬弯曲:
“哦?说来听听?”
赵灵均立马来了兴致,兴奋地起身,指着画面的左下角分析道:
“你们看这!”
众人顺着赵灵均指的方向看去——
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城楼,三人并没有发现任何特殊之处。赵灵均见众人毫无反应,急忙补充解释道:
“哎呀不是,你们看它的位置。”
沈南昭似乎意识到什么,微微颔首开口道:
“这倒是有些奇怪,画中唯一之景便是这城楼,按理说作画人要想凸显画卷主体,也该把它放在正中央或以其他景物衬托构图才对,可……”
“可偏偏将这城楼画在了最不起眼的左下角处对不对?”
沈南昭点了点头,赵灵均见状继续介绍道,
“小女不才,曾品鉴过家父收藏的几幅水墨画,寻常的水墨画讲究通过墨的浓淡干湿、黑白灰的巧妙搭配营造云雾飘渺的意境,可这幅画却并非如此……”
接着手指又移动到画面的右上方,
“你们再看右上角,右上角用淡彩勾勒,可所画的青烟、明月、山石、树木却构成的是一幅凄凉萧瑟之景,与左下角的城阙截然不同,左下角虽只有一个外围轮廓,却能叫人感受到一种虚无缥缈的灵动自如……”
陆子尧听得云里雾里,十分费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灵均紧抿嘴唇瞪了一眼陆子尧,继续说道:
“这种用灰暗色调描绘绮丽之景,而用明亮色调描绘萧瑟景象的画面让我想起曾在古籍中读到的一个故事……”
传闻西极之南有一国,名曰古莽之国。
此国阴气和阳气不相交接,因而冬天与夏天没有分别,太阳与月亮的光芒照耀不到城池,因而白天与黑夜没有分别。
那里的百姓五十天一醒,以梦中的所作所为为真实,以醒时的所见所闻为虚妄……
与之相反,东方的北角有一国,名曰阜落之国。
阜落之国横跨大河南北,超越岱岳东西,有一万余里见方,但只有太阳与月亮的余光照到那里,地气常年闷热不堪。
其土地不长庄稼,老百姓不会用火,因此只能吃草根与树木的果实。
阜落之国的百姓性情刚强凶悍,强大的欺凌弱小的,崇尚胜利而不崇尚礼仪,跑步与走路的时间较多因而休息的时间较少,因此经常醒着而不睡眠。
就这样一段时间醒着,一段时间睡着,他们则认为醒时的所作所为为真实,而梦中的所见所闻为虚妄……
成渊眉间微微舒缓,下巴轻点,指着画卷解读道:
“这么说来,这左下角的便是古莽之国,而右上角则为阜落之国?”
“不错!”
听见满意的回答,赵灵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旋即眼波流转,侧身抬头问陆子尧:
“你都不知道这画上的内容为什么还跟人家姑娘抢这幅画?”
陆子尧一下子哽住了,心虚地将目光移向别处,讪讪道:
“啊这……这其中必然有隐情,只是我现在想不起来罢了……”
“先不说这个了,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那舞姬的真实目的,若真是冲陆公子来的,又为何会留下让他离开的字条,这其中必有玄机……”
沈南昭看向江浸月离开的方向猜测道,
“说不定与亦忘川坊主也脱不开联系……”
就在四人推测谈论间,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一阵掌声浪潮后,乐师泠泠地调好琴弦,接着便是一曲高歌响起,乐声清脆,如初春消融的雪水般缓缓淌如人心。
“宴会开始了!我们快出去看看!”
赵灵均的嗓音因兴奋而变得有些尖锐,语调也高了不少,在屋内摩拳擦掌着准备会会这位舞姬。
推开房门,只见楼内的每层栏杆上都伏满了人,有青鞋布袜的寻常百姓、披锦衣着华服的达官显贵,同时也不乏簪芴见容的文人墨客……
凭栏处,一片人声鼎沸。
层楼之下的亭台水榭上,舞姬面纱半掩着翩然起舞,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纤纤玉足,莲步轻摇。
回旋飘舞间,面纱随风扬起,舞姬莺惭燕妒的容颜若隐若现,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伴随着悠扬的乐声,舞姬轻轻抬起皓腕,拂过黛眉,指尖微微撩起珠帘头饰,紫色的海棠花钿随之显现出来。
“是她!”
陆子尧神色动容,激动中带着一丝喜悦。众人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楼下寻找时机拦下舞姬。
一刻钟后
一曲舞毕,灯光暗下,舞姬躬身致谢后准备离场,宾客们也都纷纷散去。
“且慢!”
陆子尧出声制止,众人目光纷至沓来,看向出声之人——
陆子尧一个箭步冲上亭台,不料足底还没挨上台面便被人擒住双手立马拿下。
“请这位公子遵守小店的规矩,诸位舞姬的看家本事是我亦忘川的镇店之宝,还请公子无事不要叨扰。”
台上的舞姬凝眉定睛看着陆子尧,随后回过神来扫了一眼台下,唇瓣不自觉地颤动了几下,便仓皇而逃了。
一双云履足尖映入眼帘,陆子尧听来者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挣扎着抬头一看——
不料眼前的男子,竟与不久前在亦忘川门口为他引路的小厮面容惊人地相似!
只是这人一袭绛红交领锦袍,与之前的小厮装扮相差甚远。
“你是谁?”
与小厮面容一致的男子大笑一声,嘲弄着陆子尧的无知:
“公子连我都不知道?我便是这亦忘川的坊主,亦忘川如今是这城中最受欢迎的舞坊,十里长街中可是无人不知晓我的名号,公子连这都不知道就敢来我亦忘川惹事生非,胆子可真不小!”
台上的陆子尧愕然失色,脑袋一片空白,台下的三人脸上则接连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呆立不动。
谁能料到方才毕恭毕敬的小厮如今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腰缠万贯的贵人?
“不对,这其中定有蹊跷。”
沈南昭晃了晃头首先反应过来。
而一旁的赵灵均抬手揉了揉眼,再睁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画面,摇头自言自语道:
“不对,我一定是在做梦……”
说罢正要倒头原地睡下,成渊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瘫软的赵灵均,解释道:
“这不是梦,而是——”
成渊顿了顿,冷眼看向台上威风凛凛的“坊主”,
“画中的世界。”
12.19前至少还有两章,希望能把古莽国这篇写完吧,我还挺喜欢这篇的哈哈,但是真的要码字码晕了……之后三次元有些事要忙,所以12.19—12.27这段时间有榜随榜更,没榜的话我只会更1—2章,然后27号以后再猛猛更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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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真实与虚妄(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