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无境 第9章 沉魁派下

“拜师不是小事。这一步踏出去，往后的修真年月里你便有了派系。宗门能为你提供庇护，但你也不再是个自由人。你之荣誉、信念、立场，不可避免地要与宗门的荣誉、信念、立场相互契合、相互补充……”

“同时，行有余力时，你也应该承担起身为宗门弟子的义务。这是修真界所有身在宗门之人都无法逃脱的羁绊。”

君无咎双手负在身后，脸上的神情很严肃，“离音，我再问你一次，你想清楚了吗？你确定要入我君无咎门下，成为我沉魁弟子吗？”

“是，我想清楚了，离音愿意拜您为师，入沉魁一门。”离音面朝东方跪着，稚嫩的小脸上一派肃穆。胖团也跟着趴在离音脚边，板着一张很像猫的猫脸。

一主一宠正前方的空气中挂着一卷合上的卷轴，其轴杆是暗黑色的，在空气中微微颤动着，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君无咎端着脸，“我沉魁一门祖训，当以天下苍生为重。一不可心生邪念，枉造杀孽；二不可不辨是非，仗势欺人；三不可汲汲营取，见利忘义。我辈修士，当无愧于天道，无愧于己心。你可能做到？”

离音顿首，“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君无咎的声音和缓了下来，“当然了，若是有人欺上门来，你也无需客气。我沉魁一脉，从不仗势欺人，但也从不怕别人仗势欺人。”

说完后，君无咎站到离音侧边上，对着那卷轴打了一道法诀。

卷轴随之发出莹莹的光来。

“宗籍尊者在上，沉魁君字脉脉主君无咎，今日收座下第四名弟子，其名离音。望宗籍尊者裁录。”

这话，君无咎用的是标准的荒文读法。一字一句，离音都听清了。

卷轴的轴杆从水平转为竖直，然后快速铺展开。

一杆吸满了墨汁的笔在空白的卷轴首端，浓墨重彩地写下“沉魁”二字的荒文，其气势大开大合，一往无前。

最后一笔往下划时，卷轴的背景忽然成了一片星光闪耀的夜空，千万颗明星应着笔势微微颤动，先后化成一颗颗流星，势如破竹一般，汇进沉魁二字中。

那二字荒文便由浓墨转为银灰，在夜空中闪着幽光。

离音看得胸潮澎湃，恨不能引吭长啸。

一眨眼，场景又一换。水墨画中，寥寥几笔勾勒出来的人正拿着把剑，迎风起舞，姿态从容，锋芒尽显……

再一转，一人迎着朝阳舞拳，威势赫赫……

卷轴继续往后滚动，出现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水墨画成，或者在舞刀，或者在比斗，或者迎着朝阳悟道，或者坐在湖边垂钓……

一个个看不清面孔的人，一一跃然纸上。

卷轴打开的速度越来越快，景物和人的动作也越来越急，最后直接连成了一道道闪着光舞动的彩带，像是高速快进的电影一般。

离音渐渐看得吃力，只觉得脑海中一阵阵刺痛，胸口发闷。

她及时闭上了眼。

等到那股难受的劲儿过去了，离音又睁开眼。

卷轴停在了一段空白的界面上。

君无咎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出一道金色的光，在空气中游龙走凤，写下“离音”二字。

是荒文的“离音”写法。

刚成型的两个字，在君无咎指尖微微颤动。

君无咎伸出空着的左手，对着离音的眉间一点。

离音眉心一阵短暂的刺痛后，一滴泛着红光的血珠飘了出来，被君无咎托在左手上，融进了那“离音”二字荒文中。

金色的字体里，一条红色的血线游离其中，慢慢融了进去，再不分彼此。

君无咎右手成掌，将那两字往前一送，从空气中送到了卷轴内，直至跃居卷轴之上。

这一瞬间，离音心里升起一道玄妙的感觉。

新印上的“离音”二字在卷轴上连续闪过七道光，赤橙黄绿青蓝紫，然后是一道彩光，最后才是一道白光。

君无咎扬了扬眉。

九彩？他这徒弟恐怕有些了不得。

卷轴中滴溜溜飞出一道令牌，直直停在离音面前。

离音下意识接过了。

令牌触手温润，摸上去像是玉，看上去却像是古木一般，散发着古朴的气息。令牌正上方有个小孔，用以穿绳。中央是用荒文写就的“沉魁”二字，右下方则是小一号的“君字脉离音”五字。

发完令牌后，那卷轴又从一端开始慢慢合了起来。再次卷成一道轴杆，滴溜溜飞回君无咎怀里，消失不见了。

君无咎见离音盯着那令牌看，就解释了一句：“这是你的身份凭证，记得收好。在宗门外，若不是大事，一般用不上这个。”

离音乖巧地应是，喊了声师父。

君无咎笑眯眯地应了，“拜师最主要的部分已经完成，他日你到了宗门后，还需再举行一次拜祖师的礼。因为是在外，一时回不到宗门，便一切从简了。”

“你是为师座下第四位弟子，若无意外，也是为师的关门弟子。你上头还有三个师兄姐，这个日后你自会见到，为师也就不多说了。”

“拿着，这是为师给你的拜师礼。”

君无咎递过来一个金黄色的小袋子，样式看上去有点像香囊，但并不显女气，要更别致一些。

“这是乾坤袋，你如今还用不上，但东西我都放在里面了。待你正式入了道，便能打开它了。”

“多谢师父！”

“这一份是给你那小宠的。”君无咎又递过来一个蓝色的小袋子。

一直发呆的胖团眼神都亮了一下，两只前爪扒拉着离音的裤腿，不依不饶地闹她。

离音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把它抱了起来。

胖团两只后爪立在离音的掌心里，伸出两只前爪团在一起，把属于它的小袋子接了过来，讨好地递给离音。

“胖团！”离音警告地看着它。

哪有拿了人家的礼却一点表示也没有的？

胖团悻悻然转过个身，对着君无咎做了个揖。扭扭捏捏的，很不成样子。

君无咎笑着受了，摸了摸它的脑袋，对离音道：“我知道你们主宠二人感情不一般，只你也别太惯着它了。它的本事大着呢，还是需要好好历练，往后才能独当一面。”

离音若有所思。

胖团则团起身子，用两只前爪捂住了眼睛，狠狠颤了颤。

君师父又要搞它！

——

离音拜师仪式既成的瞬间，遥远的沉魁派内，忽然传来连续九声钟响。

应着钟声，沉魁藏经阁外那一棵参天古树的顶端，凭空多出了一块玉牌。

古木的枝干轻轻摇晃着，间或露出枝干间挂着的一块块玉牌。它们正在阳光下发出颜色各异的莹莹玉光，煞是好看。

青云殿里，几位正在品茗的长辈手中的动作一顿。

为首的是一位头发都已经花白的老者。他的声音里带了淡淡的惊讶：“经钟九响，这可不多见。看这样子，宗籍对新收的弟子评价很高啊！”

另一位老者接过话：“可不是，你听，籍树还在散灵，可见心情很不错。这新入门的弟子还挺讨它欢心的。”

“说的老头子都有点好奇了。经钟九响！这可是顶级天资。可惜近日不是收徒季，只怕这弟子是不在本境了，也不知要过多久才能见到。”

“约莫不太久的，经钟九响的资质，不能以常理论。”

“我倒是好奇，这好苗子是归在哪一脉下？”

这话，直接引燃了众人之间的气氛。

“合该是我流字脉。”

“胡扯，肯定是老子的锋字脉。”

“怎不能是我霄字脉？”

……

一群人吵得不可开交。

在这般背景下，一直坐着喝茶、置身事外的那个人，便显得十分突兀了。

为首的老者点了名：“老七，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一群人面面相觑，都安静了下来，看着那“老七”。

“老七”并不急。顶着众人的目光，他不急不慢地喝完了杯中的茶，一举一动自在从容，气度天成。

“嗐！老子就总看不惯老七他们君字脉，能磨蹭死人。这不就是小戏文里的小白脸穷书生作派嘛？还一脉之主呢！”

“锋仝，容我提醒一下，你们锋字脉的小女修最喜欢的可都是君字脉的人。”另一不相干的人幸灾乐祸。

“哎老四，你提这事干什么，咱们今日只论正事，不谈小辈风月，不谈小辈风月。”有人出来圆场。

“就是！锋仝，冷静！我霄字脉的男修就可喜欢你们锋字脉的女修了！咱不能急啊，冷静冷静！”

“滚犊子，你霄字脉都是一些弱鸡，当然想找能打架的女修了！”

“嘿！你还给脸不要脸了是吧？给你个台阶不知道顺着往下爬？当我霄字脉真是好欺负的？”

“来啊，不服打架啊！”

“打就打，还真以为我们怵了？”

“好了！年纪都不小了，火气怎么还这么大！”最终，为首的老者开了口。

一群人吵着的人都讪讪的。

那老者的声音不疾不徐，又拉回了上一个话题，“老七，对这经钟九响的弟子，你可有什么看法？”

他口中的小七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子，开口的声音温润尔雅：“并无什么看法。适才我没有参与他们的话，不过是想起本脉的一些事务，心有忧虑罢了。”

“近日无咎跟我说，他心有所感，觉得收徒时机到了，准备去云游一番。我这当人师父的心里总记挂着徒儿。尤其无咎年纪轻轻的，也没个轻重，也不知道我那徒孙的事，有着落了没有？”

一群人面面相觑。

怪不得你不急呢！合着早就知道了！

想起君字脉上上下下的人，又想到刚才的经钟九响，众人心里都气得不行。

“老七啊，咱们虽则年纪大了，但还是可以切磋切磋的。”

“哎，切磋多伤和气，打打杀杀的，不利养生。小七啊，师兄甚是思念你第七峰产的凌霄玉露，不知道可还有？”

“还有那一醉幻蝶。”

“百花丛荔也不错啊。”

老七一贯云淡风轻的脸，终于有了崩裂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