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录 第2章 本君下凡了

痛！

——挫骨扬灰都无可比拟的痛！

即便被诛仙台内那些活剥仙魂的戾气缠绕撕咬仙体时，南明仙君也没觉得那么痛。

他分明万分痛苦地惨叫着，却仿佛失聪了一般，听不到半点声音，身子半分动弹不得，其他感官却异常灵敏。

仿佛有千万只嗜血食骨的虫子，在他血脉和骨缝间肆意吮食，看不到半点光亮，周围静得可怖。

这是哪？

老子分明跳入了诛仙台，为何会躺在这里？

南明仙君脑海，蹦跳出这两个疑问，血脉和骨缝里的虫子，竟瞬间停止了吮食，疼痛也旋即戛然而止。

奇了怪了！

南明仙君想了一会，觉得那些虫子大概是暂时吃饱了，便开始梳理记忆，想自己为何跳诛仙台来。

南明仙君这次跳入诛仙台，其实从他上上次飞升，就埋下了祸根。那次飞升前，南明仙君在凡尘的人设，是天真无邪的书呆子。

这个书呆子，名叫宋明。

宋明的情感经历，一波三折，却草草结局，十分悲催：宋明迎娶新娘子那天，新娘子明玉郡主，在宫中自缢了。

宋明追妻下黄泉，却没能得偿所愿，反而在幽冥地府，结识了只法力高强，甚为有趣的小丑鬼。

这只小丑鬼地府，是有目的，宋明当时不知道，便被小丑鬼忽悠，和小丑鬼一起，从十八层地狱中，救出了一个罪仙。

这个罪仙，便是“瘟神案”中，蒙冤受屈的文光小仙君。

“瘟神案”是震惊九重天的大案，始于百年前，起因是北荒一些仙门弟子，为了提升修为，滥捕滥杀絜钩鸟族炼丹。

絜钩鸟族，是瘟神絜钩的后裔，诸神之战后，瘟神絜钩被关在了十二重天。

按理说，北荒仙门的烂事，即便传上了九重天，被关押在十二重天的瘟神，也不可能知道。

可奇怪的是：瘟神絜钩不但知道了凡间的事，而且还自断一尾，破开结界成功逃下了凡，在北荒散播瘟疫复仇成功了。

北荒尸横遍野，生灵涂炭。天帝震怒，让三大仙尊之首的司法仙尊祝融，亲自督办，调查此事，天史称“瘟神案”。

从第一次飞升九重天，南明仙君便喜欢多管闲事。他了解文光小仙君的冤情后，决定小仙君伸冤。

他调阅“瘟神案”相关卷宗，又偷看乾坤镜影像记录，证实了自己从文光小仙君记忆里了解到的关键案情：是文光小仙君的师兄，青墨地仙在十二重天，破坏了瘟神絜钩的封印。

这个案情，让南明仙君坐实了，司掌北荒大地的青墨地仙，监守自盗，的确是“瘟神案”的始作俑者之一。

文光小仙君，果然是背锅了！祝融仙尊督办的大案，始作俑者之一的青墨地仙，竟只是平职调动。

本仙君若不翻了此案，只怕这九重天以后，会有更多冤案。可“瘟神案”牵扯甚广，本仙君该如何入手？

南明仙君想到了一点：“督办”，即便祝融那厮只是督办，成了冤假错案，那厮也逃不了干系。

本君就参那厮个“督办不力，徇私枉法”之罪。

南明仙君说干就干，他小弟司命星君元嗔，编撰凡尘宿命之余，兼职天帝的文秘。

元嗔劝道：“阿明啊，‘瘟神案’牵扯甚广，你这折子本君即便递上去了，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你还可能会被报复”

南明仙君十分不屑：“元嗔，你不是说过，天帝曾经的理想，就是‘让这天地间再无不公’吗？本仙君提醒他不忘初心，还能被打击报复？”

元嗔摇摇头，道：“阿明啊，你被贬那么多次，怎么就不开窍呢？”

南明仙君白了眼司命：“本君就是开窍了，才不和你们同流合污，北荒生灵涂炭，尸横遍野，始作俑者师徒，师父降职，徒弟平职调动，公平吗？……”

“你要死！”元嗔打断道：“阿明啊，很多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天帝也……”元嗔看了眼南明仙君，欲言又止。

“也如何？”南明仙君冷笑：“本君就不信了，他一个天帝，难道还能怕了祝融那厮？”

“话不能这样说啊”元嗔看了眼南明仙君，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劝不动他，摇摇头，便道：“一定要送上去？”

“当然！”南明仙君不屑道：“你不去，本君亲自去”

元嗔急道：“还是本君去吧，你这次下凡，先斩后奏，在地府将那文光小仙君救走一事，天帝已经很生气了。”

“哦”南明仙君道，说完转身，腾云而去。

参了三大仙尊之首的祝融一本，后果可想而知：南明仙君再次得罪众仙，又一次被贬下凡了。

是他低估了众仙的团结，更高估了自己在天帝心中的地位，异想天开想让天帝不忘初心。谁知天帝早将当年的初心，抛到九霄云外了。

那一次被贬下凡前，南明仙君心中总结道。若让他再选一次，他一定也是毫不犹豫地作死。

“举报”三大仙尊之首的祝融，本君又不是第一次了，大不了就是被贬下凡，本君被贬那么多次了，还怕再多一次？

那次入轮回前，南明仙君望着轮回台上各怀鬼胎的众仙，满面不屑。

身旁元嗔瞅他一眼，低声劝道：“阿明啊，就算你还能再飞升回来，低调点总没错的啊。你这般拉仇恨的做法，你下凡后，本君就算想帮你，也会被他们死死盯着。”

南明仙君看了眼自己这位小弟，大声道：“元嗔啊，你要不要脸啊？本君下凡那么多次，你何时帮过本君？”

司命星君身子一颤，差点没气晕过去。

南明仙君一跃而起，跳入轮回。

那次下凡，众仙威胁司命星君，给他安排出狗血淋头，永不飞升的话本。元嗔创新立意，将给这出狗血淋头话本，写上了天。

这便是南明仙君的前世：苦大仇深复仇不成，杀师妹杀师杀师姐屠仙盟弟子万人唾弃，再次飞升忘不了凡尘，痛苦不堪，一心求忘情丹，跳忘川河未果，最后作死跳下了诛仙台。

本君跳下诛仙台，当真只是元嗔当初，写下的狗血情节？

想起这一段，南明仙君多少疑惑：即便是元嗔写下的宿命，他跳下诛仙台，也该有个因才对。

他在九重天这位小弟，司掌凡尘宿命，戏本子却写得不怎么样，并且常有漏洞。可就算有漏洞，也不至于，毫无逻辑啊？

何况，从某一次元嗔让北誉上仙做了假太监，将他虐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几次后，他这位小弟，便被北誉上仙参了一本。

北誉上仙是南明仙君九重天上的宿敌，他宿命中的情敌。元嗔被他这情敌参了一本后，从此替仙神写的戏本子，都会有人审阅校对。

既然校对了，他跳诛仙台，便不会没有个理由。可他记忆里，除了“忘不了前尘作死”外，再无任何理由。

前几次下凡，哪怕被元嗔虐得撕心裂肺，他飞升后，也没羞仙作死跳诛仙台。有了那几次下凡经历，元嗔写的戏本子里，他若真要跳诛仙台，便需一个比被“虐得撕心裂肺”更惨的理由。

天道昭昭，因果循环。哪怕司掌凡人宿命，元嗔亦不能违背天道因果，肆意编撰历劫仙神的凡尘宿命。

想到这一层，南明仙君愁眉不展。

可未几，他便兀自笑了：他想起自己飞升后凡心未了是真，一心忘前尘和跳下诛仙台，却都是为了做戏。

仙神不能私自下凡，报备下凡不但程序繁琐，而且下凡所做之事，都会被“乾坤镜”全程记录。

这点之于他下凡想做的事，无异于是自投罗网。入轮回下凡呢？暂时性失忆的话，他根本做不了什么。

是以他了解到元嗔为自己写的戏本后，将计就计，在众仙跟前将戏做足：佯装凡心未了痛苦不堪，一心求忘情丹跳忘川河未果，作死跳下了诛仙台。

他选择最危险的跳诛仙台下凡，是为了带着九重天的记忆下凡。本君此番在九重天上，作死跳诛仙台那出神入化的演技，众仙应看不出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