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册：天命 第90章 风祁祐

但严格来说，他/她不再是人了。

他/她已经成功变异。成为了世界上新的物种。能人兽，是海啸之国对它们的称呼。

面前这人的四肢因为变异而长得很长。腹部向内微微拱起，一口满是尖牙的大嘴，是正常人的好多倍大小。他/她变异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因为要忍受嘴巴撕裂，生长；撕裂，生长——反复而漫长的过程。

胸腔更痛苦，要经历窒息和骨变才最终变成眼前的模样。令基地的管理者和科学家感到可惜的是，他们没能给它培养出像变异豹子那样的尾巴，不然它的攻击性一定更强，外观上也更好看。

它只是在原地慢慢地走动着。漫无目的的走几步，然后就这样站在原地，发着呆。它的脸颊因呼吸而微微的、轻轻的鼓动的，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这只能人兽在刚才那个科学家的电脑里被建了一个单独的文件夹，它被科学家们标记为目前为止“最得意又完美”的作品。

风祁祐看着它们。另一边牢房里，是前肢短和后肢长的长头怪。风祁祐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的残忍才能让人变成那样，头上长出硬角和触角。

而最得意又完美的作品，显然已经完美的完成了科学家们的要求。有了他们认为的，成熟的“进化”。

“先有混沌阴，后有开天阳。”风祁祐低低念出这句话。他身边的阴气成倍暴涨，逐渐弥漫开来。

能人兽们似有所感，向着铁栅栏贴了过来。有触角的触角便斜向上飘动起来，在感应着什么。它们漆黑的瞳孔巧妙的移动着，再深一层的眼仁搜寻着这不同寻常的灵气来源。一时间，牢房中的呼吸声有些大了。

月光华飞出流转，形成一道混沌符纹。

“混沌初始，天地生屯。鉴！”混沌纹立刻贴下地面，如沙棘伸枝，凶猛生长，遍布整个能人兽的区域。

一时间，能人兽仿佛被唤醒了一样，张开尖叫。他们在愤怒！他们在痛苦！他们哀嚎！他们拼命的向前冲！但又有一些......早已彻底离去。他们木愣地，躬着身“站”在原地。他们连痛苦也感受不到了，连麻木和呆滞也无知无觉。

万物最初，一切皆是混沌。天发其阴，万物乃生；地发其阳，万物则成。灵蒙初开，万物始动。先为湖海开篇，后有浮藻诞生；草生有绿，金光照地。禽鸟长鸣，人生灵长。

万物皆生于混沌。我们的气，我们的神、我们的灵都来自混沌，和混沌破开，一三生后的天地。

阴律：混沌——小子。黄钟为宫，正震心神；黄土为律，君生茂丽。阳踵黄泉，阴赴其泉。混沌小子，黄钟正君，屯蒙皆现！

他得以窥见万物根本，原始初生。

人，和兽的魂魄皆出现在律纹之上，这是他们原本的模样，是他们成为能人兽之前真正的样子。他们一个个皆失了神，也就没了智。

头顶囟会皆开。只有变异后的能力还留存，血管静脉一条条。出乎意料的，风祁祐通过精气的流向看到了属于能人兽的命门。气汇聚成液，灵力和气血向着一方汇聚流淌。混沌纹越盛，他能看清的就越多。失了神的人和兽站在他身旁，只有缓缓低沉的黄钟宫音涤荡。

灵气大量的消耗让风祁祐的左手开始冒出黑气。但他没有动。风祁祐清楚的知道，能人兽被制造就是为了战争。他们已经不再是人，而变成了完全没有思考，只余残暴，听从命令的怪物。将来投放战场之上，只会造成更多战友和百姓的死亡。

此兽该除。

那种声音，若恶鬼齐哭，又似世间靡乱，癫狂堕落。它穿过耳膜，直达心神，拉你入地狱。

但顾黎还在这里。不能由自己来除。

科学家的疯癫还可以解释，那这里呢？他不能不为顾黎考虑。

风祁祐沉思着，终于他有了一个万全的主意。阴文再现，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科学家的“面前”。

斯塔亚面容冰冷地大步走向界区，前方的电网处猎狗早早看到了她。两人对视一眼，向旁边迈了一步。“S9来了。”一人对着耳机说道。斯塔亚俯身蓄力一跃，跳进了一区。

巡视的无人机群立刻向这里靠拢。斯塔亚无畏地抬起头，让它们照清楚自己的脸。她向里面走着，无人机群聚拢在她的前方和身侧。她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管理者大楼，脸上是委屈、愤怒和凶狠混杂在一起的不甘。

“够了，不许再往前走了。”前方无人机中传来一道声音。“S-9！”那声音抬高了，斯塔亚停了下来。

“你来这做什么？！”那声音询问道。

斯塔亚看着它，依旧是委屈和愤怒和不甘。她猛然跪了下来，向前面的方向拜了下去，她利落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按照基地教的礼仪，双手叠插着放在胸前。

“尊贵的大人，求你们给我一个，可以杀她的机会，我只要这一次。”

“一次能在角斗场外杀她的机会，求你们！”斯塔亚倔强的双眼紧紧盯着上方的无人机群，露出恳切和焦急的神色，她又磕了一个头，“求求你们！”

长久的沉默，只有无人机群在这空旷之地的嗡鸣声。

斯塔亚将双手高举过头顶，她的额头已抢出血污。她身子弓下，准备再次叩拜。

“好。就一次。”那声音很干脆，又似有些不满。

“即日生效。立刻离开！“无人机群身上突然亮起白色的光，斯塔亚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她再次拜了下去。

四区里，这一周较为平静。大家相安无事，只是暗里较劲着训练，所以这次雷氏兄弟也没能带来什么新消息了。三人讨论了接下来比斗可能遇到的人选情况。会谈结束，顾黎就溜达着，准备集合前到别处坐坐。教了他们这么久，自己累得想休息一会儿了。

手环这时忽然“叮”得响了一声，顾黎立刻看去。浑身被冻在原地。心中痛苦酸麻的情绪沿着血液上流，冲进大脑。她无意识地垂下了手臂。

风祁祐来到她身边，看出她的表情不对。他早将鬼气去掉，全都转化成月光华。他跟得很近，伸出手，轻轻点了点前面女孩的肩膀：“顾黎？”

月光华严丝合缝，没让任何人看见。

她看到女孩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有些凄凉却又释解的微笑。她努力将笑容拉大，“你来了。”

风祁祐心中一颤，他面上没有显露什么，心中的情绪却有些复杂。

顾黎努力让自己轻松起来，装作心情很好的样子，话语中带了刻意的轻快。正所谓“三顾茅庐”，现在不急。可怎奈心中百转千回，她终还是用平常的语气道：“快集合了，有什么事明天说吧。我后天上午要比赛，就在最里面，靠近区域边界的那个角斗场。晚上……”顾黎飞快又仔细地想了想：“去东北角那个训练场旁边的树林。”

说完她只是低着头点了一下，然后向集合地跑去。

风祁祐没有接话，他听出了顾黎话中的意思。她告诉了自己后天比赛的地点，潜台词就是：你记得来看。

可她因何悲伤？

相比于中央和五大家在这件事上的猜疑和保留，她坦荡的让人无地自容。

风祁祐还是跟了上去，他想看看集合的场面。

风祁祐专挑高大建筑物投下的阴影处行走，借助阴，他能少费些灵力。

他看到顾黎转过脸，偷偷地去瞄她刚刚走来的方向。风祁祐的心情如一个初生的花骨朵儿，渐渐绽放出自己还未觉察到的喜悦。

顾黎呆呆地站在人群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有时她的眼中是向往和温情，有时又透露出一丝凌然和带着狠意的锋利。

风祁祐移动着，眼睛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群。这里百灵的数量超乎他的想象。他看到顾黎终于不再看来时的方向，而是和他人一样规矩的站在那里，他担心的心情在此刻有了些许的安定。

风祁祐继续向前慢慢地走着，估量着这里百灵的数量。他的视线落在来回走动着维持纪律的猎狗身上，他们的数量也不容小觑。

他看得出这些男人有不同于一般人的高大和雄健的肌肉，而面上的表情也显示出他们高出这里试验品的地位。他眼眸深黑的盯着那些猎狗，围着集合的场地走了半圈，差不多将这里百灵的特点观察了个遍，内心对这片区域的管理运作也有了一些猜测。

这里不值得他再浪费时间了，但他想再和顾黎说句话，顺便看一下宿舍里面的情形。

于是他等在墙边，等猎狗一声令下，随众人一同回了宿舍。

风祁祐先于顾黎之前就跑了进去，把每一层都逛遍了。

等找到顾黎的房间，他犹豫了一瞬。用手画了个阴律的甲骨字，“嗨”字被月光华包裹着，摇摇晃晃地飘了进去。确定没有什么冒犯后，风祁祐才走了进去。还最大限度的净化和收拢了鬼道，让它紧紧地贴在自己身上。

顾黎正在看书。她若有所感的抬起头，她感受到“风”字贴在自己手腕处的手背上，凉凉的。随后一只手轻轻点了下她手腕上的字。

顾黎有些无奈，但这里有监控，她没法说话。于是她轻轻点了两下手中的屏幕，装作看书在很认真标记的样子，在上面画了个眼睛。风祁祐一下就懂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半盖住顾黎的手心，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顾黎托着电子屏幕的那只手上。

“晚安。明天，别受伤。”风祁祐轻轻地说了句，用鬼道掩盖着，若有若无，只传到顾黎的耳中。

顾黎感受到那股凉意没有了。她低下头继续看书，心里半是温暖踏实，半是空落落的孤寂。

直到快要休息了，她才起身，把电子屏放回去。她转过身的间隙，偷偷地、飞快地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

她手心里全都是汗，差点没拿住电子屏让它滑出去。

那是一个“安”字。银色的甲骨文上面，还有些细小的花鸟文字，是此律的律文。

顾黎的心脏砰砰直跳，她的眼眶又沾上了水光，暖意充斥着整个身躯。她紧紧地，又小心地攥着那只手。阴律收进掌心，在左臂中化成月光华流动。

“十月一......家。”顾黎在心里沉沉的、重重的念了一声。把电子屏猛然推了进去。

我一定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