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册：天命 第75章 碳与钢

这场比赛没有胜负，只有精彩和荣光。在众人和顾黎的心中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一笔。

两人收了手。梅格认真看着B1，笑着道：“保重了，老对手。”

“保重。”B1认真道。

“活下去......”梅格又加了这一句。

B1的笑意更深了，她转过身，潇洒地冲身后的人挥了挥手，走向闸口。

意外，变故，之所以猝不及防就在于无人可以预知。

B1还沉浸在比斗还未消散的热血之中，脸上还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突然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那种深深的震惊、怀疑和不甘透过面部表情和下意识转动的眼珠让观众席上的众人全都摸不到头脑。

B1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她不可自控的张大了嘴巴，火焰伴随着撕裂的肌肤和被烧噬的内脏，在猎狗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前，便焚烧轰然炸裂开来。

有经验的猎狗立刻躲开，几秒就到了百米外。带火的肢块飞来，试验品张大了嘴巴，“holly **...”各种惊奇的、恐惧的、不明所以的私语和尖叫，让角斗场再次沸腾起来。伊芙静静地隐藏在人群中，看着场下的一幕。她的爆炸头不见了，变成了红色短发，柔顺的贴在耳侧。

梅格仓皇转身，他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错愕和心痛的表情。

顾黎心中涌出一股痛惜和悲伤。虽然相识不过几十分钟，但顾黎却真心喜欢B1。她所展露出的大方与豪气，那样畅快。她的身手是那么厉害，人，如此耀眼。甚至在基地中，杀戮不是她的第一目的，她乐于与人切磋，且不耍阴招。

在短暂的惊诧过后，顾黎除了心痛，冷静重新回归。她不自觉地弯曲了四指，但不像之前一样紧紧地攥着。

在她刚跟风好修习后，师父跟她讲过她体内灵气的来源——女娲石，是如何通过血和泪的牺牲才能保存下来，并为它找到合适百灵的过程。

因此，顾黎知道“精卫计划”前前后后所有的细节。再加上她所了解的“灌溉”和师父告诉她的，关于灵气吸收的道理。顾黎知道，B1是因为灵气在体内运行紊乱导致的气血胀乱。

普通人没有灵气，因为气血久不通终得癌或心衰竭，可能会吐血，可能会排血。多静在体内，枯死其中。一夕戳破，尤如冬日寒风，灌进不止。而B1为百灵，她的灵气如烈焰朝阳，如今气脉不通，身伤心损，反噬更烈。

“怕又不只是灵气紊乱那么简单，”顾黎自己就被“灌溉”过，她自然知道那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并不是完全纯净的灵气。“B1的死亡应该和‘灌溉’的原料离不开关系。也许正是其中一些元素直接荼毒了她，让她的气血循环紊乱。”顾黎专注又冷静的分析着，努力克制、无视掉自己想吐的冲动，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咕噜咕噜”反胃的腹部，慢慢地搓了搓。

“可以问问雷克斯他们，B1应该不是唯一一个失控自曝的百灵。”虽然难受到有些呼吸困难，但顾黎却可以强迫自己去面对那可怖的血肉了。

她的心逐渐在基地生活的磨炼中变得坚硬，又能在特定的场合下裹上一层有利生存的冷漠。虽然并不是真正的完全丧失了人情味，但这样的冷静却可以使她在这种场合，让理智占据上风。

“师父会责怪我吗？”顾黎总是忍不住去想这个问题，她害怕辜负师父的期许，害怕师父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猎狗们见她周身的能量没了，于是对视一眼。一人走上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顾黎转过头来。

“去那边看去。”猎狗给她指了一个方向，顾黎随他动作望去。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必须得低头。”顾黎回头对猎狗露出一个笑容，立刻动身去对面。

等她再次穿过人群，重新占到一片视野，下一场早已经开始了。

转场的间隙她特意观察着人群，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同学，但真正想见的人却一个都没看到。“看来他们是另有一处安全和视野兼具的看处了。”顾黎心道。

顾黎检查了周围的环境，才稍稍放心，将目光重新放在场内二人身上。

她的斜后方，诺亚轻轻弯了嘴角，他的周围不再“人迹罕至”，前方试验品们乖乖地半蹲着。

诺亚低头看着手中的《圣经》，眼中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下方的女孩。周围的试验品们噤若寒蝉的瞟了眼他手里的书，将目光默默地移到前方歪倒的人身上，随即再次颤抖着移开目光。

上午比赛的人们编号大都是A到C之间。顾黎边看比斗边思考，如果是自己，该如何应对这些灵力。

从上午比斗的情况和雷氏兄弟透露的信息来看，同字母应该是同系能力，除非有其他原因，比如试验品的体制导致结果偏离。B组大部分都应该和“火”沾边。

这么一想，事情就变得有趣又费解起来。E6和D16照这个逻辑明显是个特例。

到底是B1突破了原本的等级，还是D16掉落到其他等级，顾黎百思不得其解。

“看E6对A10的敌意，难道是梅格把他打下来的？”

“6......”顾黎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个数字。

她感觉如果编号真是这么复杂的话，那真是把她脑子想得冒火都不可能知道管理者的规则了，如果这样她干脆就放弃，只看胸前的编号就好了。

但有一点无比清晰确定——对于管理者们瞩意的，他们会将其单摘出来。

B1和A10......

一股凉意顺着双肩冲向头部，冰醒了大脑。

“难道！有几份不同的名单？”

顾黎猛然哆嗦了一下，手环发出电流毫不留情电了她。顾黎低下头，上面提醒她该去准备了。

顾黎立刻穿过人群，快步走向候场入口。

“B是火系，C看起来没什么特殊属性，A呢？”顾黎边走又赶忙往嘴里塞了几口汉堡，“基地真的这么浪费资源，将不同灵力却同样强大的试验品淘汰？梅格说保重......”顾黎有种感觉：“那种说法不是对一个即将相见的人说的，而是对一个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的朋友的嘱咐。”她渐渐跑了起来。

“不只是一份名单，不只有一种名单！”入口就在前面了。

扫了手环，进入长长的通道，前方她的猎狗已经在等她了。顾黎眼睛微微一亮，是他！

男人只是看着她。那是一双没有冷漠和麻木，平常又温和的双眼。眼睛的主人在观察她，思索着下午的比赛她会不会赢。

顾黎慢慢走进，轻轻眨了下眼。猎狗侧过身，让顾黎先过，然后才跟上脚步。

顾黎吸着酸到不行的橙汁，再次确定了自己之前想要做得事。

她生来对人的情感有很高的敏感度，这曾是她痛苦的来源。如今，她学会运用这个天赋，抛去迟疑，大胆的试一回。

试得不只是身后的猎狗，更是这座基地的规则，背后的人究竟会“纵容”她到何种地步。

自己的名字对于那份名单究竟有多重要。

等待了没多久，下午场开始了。

顾黎看着走进角斗场的066，心中的情绪难以明说。

066进场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也许是因为彼此都渐渐咂摸出，他们在未来将成为对手的可能。

顾黎向前迈了一大步，然后用灵挡住即将合上的大门，留下一个宽窄合适的缝隙。她干得心安理，毕竟下一个就是自己了嘛。

试验品们的目光在门缝和顾黎身上看来看去，然后在猎狗冰冷威严的目光下飘忽的移向他处。

虽然顾黎的猎狗用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她的身影，好奇的试验品们为了自身的进步还是不懈的希望能够看到比斗场上的场景，所以纷纷插空凑近顾黎，从门缝中看进去。

顾黎是第一次看066比赛。虽然在课上她早就知道066的灵力特点——如雷克斯一样的金属化人。但课堂是课堂，尚有做戏的空间，比斗则不同。生死与否，何时淘汰由基地的管理者说了算。所以站在场上，便只有全力以赴，拼得欢心。

监控中心，安东尼嘴巴不停的咀嚼着，声音却很清楚：“这个安排听说还是跟‘九州’那边学的。”

塌拉眼：“......你什么时候弄得爆米花？”

安东尼：“贿赂的食堂师傅。”说着他挤眉弄眼了一番。塌拉眼心中好笑：这小子竟然为了吃个爆米花黑进了机器人的程序。

“来点？”安东尼把爆米花杯递到塌拉眼面前。

“来点。”雷赛罕见的露出一个笑，不客气的抓了一把。

比斗很快开始了。两人谨慎地保持着站位和距离。

顾黎注意到另一个人的编号是056，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同类型的编号，对方说不定还和他们在一个楼层。

056和066边斡旋边靠近。他的步法很巧妙，人也很稳。他紧紧地盯着066，没有露出一丝其他的可能引起066怀疑的眼神的飘忽。

他就这样，步下走成一个椭圆，慢慢地画着半个流线，刹时冲了出去。右手化成尖利的刀刃直冲066门面而来。

顾黎的心突然慢了半拍，“生死”的念头在她的脑中冒出，放在门壁上的手慢慢按紧。

066反应很快，他的左手立刻直立抵挡，两把金属刀相磨，发出令人汗毛竖起的声响，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056皮肤的金属化进程还在继续，长长的尖刀右手在落下时划伤了066还未完全金属化的左手，割出一条长口子。他的右手紧接着刺出，和066成了灰色的右拳相对，如同刺上一面铁墙。摩擦接过，又是一阵刺耳的声音。

066并没有将手化刃，而是选择将半个胳膊灰化。056化成双刃的手所呈现出的颜色明显比066要白。事实确实如此。他们虽然同为金属化人，066却是高碳钢，而056，是钢。

056两击未中，却根本不当回事儿。他看过066课上的表现，知道他转化的速度并不快，自己在这方面是有优势的。

于是他更加猛烈的去攻击066未转化的皮肤，试图以更大、更深的伤口去损耗对方的生命。

066知道自己的弱点，因此在搏斗和机械训练等能增加武力的课程上格外努力。他生得一副硬度更高的碳皮，因此并不怎么怕人打扰。

钢刃擦过碳皮，一次又一次的留下刺耳的声音。056虽然身法不弱，但对方却也十分有实力。056却坚强的狠，哪怕转化过程让他痛苦万分而面目有些忍不住的露出一点狰狞之色，他却继续无视这种痛苦，反而更加加速了钢化的速度，延长刀刃的长度。

066也趁机加速碳化。当碳皮蔓延覆盖伤口，他努力克制的平静终于龟裂开来。

因金属化而升温的皮肤，加重了伤口的情势。他只能忍耐。066不想打成平手，他需要特权，像067一样。明明她来得比自己晚，却先一步走进了那个大楼。

066加厚了臂肘处的碳化厚度，耐心地等待时机。

056的手已经差不多钢化好了，他再次冲上前。但体内，灵力依然向双臂冲去。

驾驭这么长的刀而不伤到自己已是不易。

他挥动这沉重的双刃，凶狠地一刺、又一刺。066只是抵挡，他知道对方是钢，暂时抵挡就够了。

碳比钢硬，这是066的优势。钢刃砍在碳臂上产生“嗡嗡”的震动，留下凹口，震荡传进血肉。这滋味真的不好受。

但他们是金属化人，这就是他们的战斗方式。

056不知疲倦的攻击，直到钢刃砍出一个缺口。他看出066借着抵挡在慢慢贴近他，他露出些疲态。

066腮帮一动：“时机到了！”

他猛然抓住钢刃，将对方向自己拽来，同时右臂一扫，锋利的碳刀在手肘处长出，一起横扫过来。

056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拽拽得身体向左歪了一下，锋利的碳刀正对着他的喉咙。

他倒了下去，却不是被杀，而是借力倒了下去。长长的钢刀划破066的腹部，血和内脏一起洒了出来。

尖刀插地，他就这样，左手被抓着，靠右手尖刀撑着身体。他腰部用力，一脚把066踹了出去。066一把提起他，试图割喉。那股想赢的斗志将全部心神都集中起来，血液全部涌进头脑，这是最好的麻醉剂——他感受不到疼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对方的脖子，和脖子上的细皮嫩肉。

056当机立断，自断刀身。他痛得快要吼出来，大颗的冷汗早就浸湿了衣裳。两刀相磨，碳刀一下就削断了钢刀，令人汗毛直立，心跳如雷。

056趁对方惯性的这几秒钟，腰部再次发力，头往后低，一下把右手的刀拔了出来，整个身子向左翻去，长刀向066的脖子砍去。

066立刻回肘，后退。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对自己的硬度非常自信。066随即一手抓住那把长刀，猛然掰断它，056低吼一声，脖子和头上的青筋全都凸了出来。066拿着尖利的长刀向他心口扎去，这个课上、课下他记了盯了无数次的位置！

“噗。”热血喷了出来，066的心口插着一把钢刀。

056大吼一声，左手长长的钢刀向一侧砍去，从心口横着，砍了出去。

066的血从腹部，心里，嘴里大片大片的涌出，怎么也止不住。也不可能再止住了。再高超的科技也不行。

056把双手收回两侧，滚了出去。066就这样跪躺了下来。

满场哗然，顾黎亦然。

候场处的通风很好。冷风穿透隧道，吹得顾黎心里一片冰凉。

她感受到了强烈的生的意志，和到死不放弃的斗志。

056靠尖刀撑着站了起来。他举起自己钢刀的手，大声的叫喊着。

观众席被他点燃，也吼叫起来。

恍惚间，顾黎听到了兽的叫喊，从远处而来。

生不逢时，却好像又逢时？

但不该在这里，绝不是在这里。

这里迸溅不出生命之花，只会开出死亡之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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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碳与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