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第1章 失踪

序言

若有人兮山之阿，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我有一次在梦中惊醒，久久不能忘却梦中那个身姿婀娜，长发飘飘的身影，那穿过黑夜直击我内心的怨恨眼神，还有那一声划破天际把我惊醒的愤怒吼叫……

月光倾泻在我那堆满书的小书桌上，春夜和熏的风“刷刷”地吹开了摊放在桌上的课本。“山鬼”在月色里，似乎泛着银光。

是这段期间学习太投入了吧？连做梦都梦见《山神传》里的故事。那个又一次出现在我梦里的女子，想来是被封印的山鬼吧？

“喂，请问是朱老师吗？”

“嗯，哪位？”

“我是姚娟娟的家长。”

“哦，姚先生，您好！请有什么事吗？”

“娟娟今天没有和我们打招呼就离家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到学校？”

“等等，我查查学校门禁刷卡记录，回头回你电话。”

哎，作为在全封闭式学校工作的老师，周末在家也没能闲着。学生集中周日下午返校，就是不用值晚自习的班，作为班主任也还是要管理学生的各种杂事。工作很繁琐，但奔着每月2000块的补贴，我还是咬咬牙忍着，毕竟，我还是年少有大志向的人，我要赚钱，这学期每个月有200块钱的班主任补贴，6个月就有1200，一年就有2400，三年后我就可以开展一段浪漫段欧洲之旅啦！

我挂上电话，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校内考勤网页，刷新我们班级记录，顺着今天到校时间查下来，并没有找到姚娟娟的记录。

“喂，姚先生，我刚刚查了门禁学生刷卡记录，并没有娟娟的信息，她还没有到校。要不等待会自习课开始，我们再看娟娟有没有回来？”

“好的，朱老师，麻烦有消息马上通知我们！”

“一定！”

如今的家长视孩子为宝贝，特别是把孩子送进这所全市最贵私立学校读书的家长，只要孩子情绪有一点小波动，家长就紧张兮兮的。有时候觉得家长过于神经质，姚娟娟不就是离开家没有打招呼，她爸妈就开始四处找孩子了。娟娟这么懂事乖巧的女孩子，怎么会离家出走？

“滴滴滴……”手机收到一条学校发来的信息：“今天晚自习迟到缺席学生有：高三（4）班李媛、魏建；高二（1）班方静；高二（3）班姚娟娟……”啊，竟然有高一3）姚娟娟！娟娟真的失踪了吗？

收到信息，我急急忙忙给娟娟爸爸拨电话。

“喂，姚先生，娟娟晚自习也没有到。”

“啊？那这么晚了，娟娟去哪里？”

“你们今天吵架了吗？”

“呃，吵架？应该不算吧。哎，一言难尽……她会去哪里呢？”

“您先别急，您试一试给娟娟的初中同学打个电话，看娟娟会不会去同学家了？我这边再问问同学，发动大家找找娟娟……”

车在漆黑的公路上狂奔，仿佛拼尽全力要逃脱夜的追捕。车灯打在快速公路的隔断栅栏上，栅栏上的反光条一道道亮了起来，似乎为我深夜的逃亡举办盛大而神秘的仪式。可惜，我不是逃向自由，而是奔赴深渊。

唉，作为一所普通高校汉语言文学院毕业的我，能来到这所学校教书真是三生有幸。要知道现在的工作可是登天的难！

这所学校作为全市的最贵的一所私立学校，工资待遇远超公立学校，招聘考试成绩公布的时候，我看到网页上录取信息，赫然写“朱晓晓”三个字的时候，朝两边裂开的嘴，差点没把脸部肌肉弄的抽筋，真没想到自己能够Pk掉一大串的重点大学的本科生，研究生，得到这一份工作。也许这就是别人说的胖人有福气吧！虽然我暂时也只能说是微胖！

公布成绩那一天，我特意和我妈，带着一大篮子水果，一大捧鲜花，到我家附近的，普林庙，又烧香，又放炮的感谢神恩，多谢菩萨保佑。我妈当然也不忘在自家的小区宣传一番，每逢她在小区的麻将馆打完麻将，都会自豪的跟他的麻将友高谈阔论，说是女人长得好不如命好，说是要把女儿养肥，珠圆玉润才是福气的开始。我妈这种教育理念之下，我自然是难以变得清瘦的。但在我这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对我妈审美观念的肯定。

我还记得，去年暑假，学校组织我们带学生去西安游学，我第一次在陕西博物馆看到那一尊尊可爱的唐代女俑，那一刻，我突然恍然大悟，像我这样的美女，没有成为绝世明星，是因为我生错了年代。

也许现在对女性的价值观有一个全新的定义，所以代表着好生养的丰乳肥臀，在这个年代已经不再是美好的标志，那些消瘦紧致的身体也许是与追求个性自由的价值观相照应，所以这个年代崇尚的是瘦。那些大牌选用的名模都饿得像非洲难民一样，又黑又瘦，如果是在唐代，保准一件衣服都卖不出去。

但人生就是这样，并不所有事如你所愿。我如愿来到了这所贵族学校教书，却错过了扬名天下的时代，所以每当读起那些，平生不得志的诗人所写的诗文时，我也总会忍不住泪光闪闪，感慨自己生不逢时。总的来说，我还是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能来到在这学校，得到一份人人羡慕的工作。

可是这所学校，唯一的缺点就是在郊区，而且是全封闭的学校。不满1年，我就被这一帮猴子，弄的面黄骨瘦了，错了，错了，不是面黄肌瘦，是，体无完肤，体型依旧那么丰腴，皮肤就没有一块白皙完美的一块。

托父母的福，我还能勉强买起一辆本田飞度。每天清晨我从市区开近一个小时的车上班，从早上7点，忙到下午7点。没完没了的培优辅导，校园巡查，宿舍抽检……疲惫已经把我伟大的教育梦想碾个粉碎，如今我的心里只能怀着一个微小的梦想，希望学校的饭堂每天中午都能多加一只蜜汁鸡腿，饭后能有一杯美味可口的焦糖布丁珍珠奶茶。

离开家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已经出去散步了。如果知道我又要回学校工作，一定会唠叨我一心只在工作上，不顾自己的终身大事。但所谓的终身大事，我对它的理解也是相当的模糊，按照我爸妈的解释是幸福，就是在25岁之前能够结婚生子，有自己的小家庭，有人照顾，有人疼，但我对此相当的疑惑。我才23岁，假如科技进步，一个人能活到100多岁，那么如今才活了23年的我，在25岁就要被家庭所困，完全失去自由，过上洗衣，做饭，喂奶，辅导的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皆如此，这样的日子何来幸福？更何况若是我能活到100岁，60岁以前根本不需要别人照顾，干吗这么着急让自己失去自由？

彪悍的车技让我自信能赶在晚自习下课前到达了学校。

但今晚的交通状况着实考验了我的车技！不知道警察哪来的闲工夫，今晚处处设置路障，让原本顺畅的交通变得有序的缓慢，排队接受检查的车队，有气不敢发，烦躁只能骂自己，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嘭”的一声巨响，我感觉我的车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前推了又推，当我缓过劲来，意识到我的车被追尾了。

正巧今晚憋了一股气，没地方撒！

打开危险灯，我赶紧下车，憋住气，凶神恶煞的准备向后面的车兴师问罪。

“怎么回事啊？你没戴眼镜啊？没看到前面这一台闪亮的小轿车吗？”

肇事司机似乎被我吓着了，半天才从他的破车下来。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住了，风不动了，声音停止了，夜的黑，也盖不住他的光芒。帅哥明星在电视上我见得多，可是像他这样，浑身散发着光芒的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他的美让人不敢直视，但也让人不敢靠近。若是女生见到帅哥会怦然心动，我见到他是怦然心动到心力衰竭。这样的人若是犯错向你求饶，再大的错你也会情不自禁原谅他。

他抬眼看了看我，嘴唇没动，笑意就先来了。

他的笑仿佛是春日里和熏的阳光，又或者是雨后那一抹七色的彩虹，让人见着心都要开花了。

“我的车撞坏了，顺路载我一程？”

我愣住了，感觉“好”字从喉咙吐出来是那么艰难。

“呃呃……”我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道“好……”

他绕过我的身旁，径直走到了驾驶位，坐了下来，回头对我笑了笑，说，“上车，女生还是适合被男生照顾。”

哎呀，这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切皆有可能？

不知我是不是着了魔竟然乖乖的听他的话，坐到了副驾驶座保护，这辆小小的飞渡根本不曾属于我。

“这位小姐姐怎么称呼你啊？”这位温暖的男神，即使是被光芒笼罩，那也绝不会是耀眼得让人无法靠近的炫目的光芒，而是冬日里那一道温暖的，让人从心里得到滋养的暖阳。

“哦，我姓朱，和明朝皇帝一个姓，小名是珠圆玉润的珠，芳名晓晓，叫我小珠好了。”

“朱小姐哦，小猪，谢谢你愿意载我一程，没有打扰到你吧？”

这句话才让我想起我今天晚上出门的目的，这不是要赶往学校去查姚娟娟的下落吗？我怎么会忘记了？

“嗯嗯没事，送完你，我再赶回去办事。”

“那就真的太谢谢你了”他又露出那张致命的迷人的笑容。“哦，你的车……”

“哎呀，没事没事，我买了保险，你放心吧”天呀，我又开始犯花痴了，明明是他的全责，我怎么揽起全责让我的保险公司赔呀？

“不不不，这是我的错，过几天我会让我的保险公司打电话给你，朱小姐，哦小珠，好像有位明星和你同名。你的名字真是又好听又好记。”帅哥说罢把头朝我偏了偏，“方便留下你的电话吗？”

“134888647，我的电话24小时恭候你”脱口而出报出了自己的号码，我又开始懊恼起来，这么快报上自己的电话号码，我也太没有一点点，淑女的矜持了吧？

“都忘记介绍我自己了，我姓楚，春秋大国楚国的楚，名就一个字‘天’天空的‘天’。”和他相处一点都没有人让人尴尬的感觉，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完美的人呢？长相好，脾气好，连他抓着方向盘的手指都长得这么优雅漂亮。我今天是该多有福气才有心能和这么一位绝世帅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呢？

他娴熟的车技让我的飞度在黑夜的道路上优雅的起舞，旁边那些奥迪宝马，在这可爱的小车旁边驶过，都变成大老粗了。

“哦我到了，谢谢你送我过来，小猪，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姑娘，后会有期”说完，他他又露出了那张让我无法抗拒的脸，嘴角弯起一道完美的弧线，朝我笑了笑，然后，拉起手刹，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又是失落又是惊讶，这不是我们学校吗？他怎么要来这里？难道是家长？不可能吧，看他样子，最多不超过30岁，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呢？

我看他向保安招了招手，什么话都没有说，然后两边的闸门就自动给他打开了。

啊，难道他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我在这工作了一年都没有发现这一号人物，想必他应该是风靡全校的女生的呀，嗯，我这么八卦的人，怎么没有收到消息，见识过这号人物？

我赶紧坐上驾驶位，开着小飞渡，想要追上他。

可是门卫大哥也太不给力了，看到有车过来，还不马上放心，左桥右桥的检查车辆是不是学校登记在册的车辆。

“大哥，快给我开门，我是高二1班的班主任朱老师！”那准是我的影响力不够，保安大哥还在搜寻登记记录，为什么学校大门不像高速公路的检查站，装一个ETC直接就能感应自动开门呢？

某位大哥好不容易核对完毕，学校车行道的大门才缓慢的为我打开。

等我加速通过，想要追赶我心中的男神时，发现他的身影早已经淹没在夜色当中，无处寻觅了。

唉，这次有缘相见，不知道他日还能否再见，刚才为什么不留一下他的电话号码呢？可是冷静下来想想自己这般姿色，想必人家自然也是毫无兴趣的，何必自讨没趣接自己的短呢？像他这样的神人身旁一定是美女环绕，说不定还有一个像电视连续剧常常演的，那种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既优雅又知性妩媚，温柔体贴，还要是家财万贯，360度无死角。不过也只有那样的人，我觉得才能配上他。

花痴了那么久才想起自己正事要办，赶紧停好车，直奔班级课室。

“同学们，姚娟娟同学今天中午离家后与家里人失联，现在她爸妈相当着急，希望大家能够帮助姚娟娟的爸妈找找姚娟娟。如果你们有线索，晚自习下课后来办公室找我，谢谢大家了。”

在晚自习下课铃响起的最后一分钟，我向全班通报了姚娟娟离家出走的消息，希望全班45位同学能够提供一些线索，帮助我们找到姚娟娟。

果不其然，在晚自习下课后，赖宇找到了我。

“老师，我发现姚娟娟上周五就已经很不对劲了。”

“怎么说？”

“每一个周末 ，大家都是中午收拾好行李，下午下课赶着回家的。大家的拖箱一般都会集中摆放在教学楼的楼梯下，这样放学就可以直接拖行李坐校车了。可是上星期五下午上学，我看到姚娟娟只拿了几本课本来上课，并没有带拖箱。我当时还调侃说娟娟是不是周末不回家，要在学校拼劲学习，准备中考赶超我呢！”

“那姚娟娟怎么说的？”据我对姚娟娟的了解，她虽然也好学，但相当恋家，周五放学总是第一批坐校车离校的。下午不带拖箱上课似乎有些蹊跷。

“她说，这周她没什么要带回家的，她现在学会自力更生，一周的衣服都洗好了，当然轻装上阵啦！”

我们这间私立学校设备虽然好，但学生宿舍是没有配备洗衣机的。大部分学生在周末都会带上一周换下的衣服，装载拖箱拿回家洗。有时候把拖箱带回去，还方便他们带一些牛奶零食等补给品回校。不知道姚娟娟受什么事影响变得那么独立，的确有些可疑。

“好的，赖宇，这个我会和他家里人反映情况，谢谢你！”

“哦，还有啊，老师！姚娟娟最近总说学校有鬼。”

“这话怎么说？”

“姚娟娟在班里说她前几个星期下晚自习，一个人经过未来湖，在湖面上看到一团白光，白光里面似乎包着一个长发女人。那团白光忽上忽下，在湖面旋转滑行，不断朝她这边飞来，吓得她拔腿就往宿舍跑。这几个星期下晚自习，她都是和同宿舍的肖潇一起回宿舍的。”

“哈？她说学校闹鬼？”对于这种荒诞怪力的事情，我是抱有怀疑态度的。那些看起来神奇怪异的事情，不过是当局者还没有弄清事情的缘由，在自己有限的知识水平层面上为自己编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罢了。

“是啊，我开始也不相信的。可是陈佳佳也说晚上在教学楼走廊看到过白光。”赖宇似乎并不怀疑姚娟娟说的话。

“学校这么多人，就算是孤魂野鬼也被吓跑了吧！”我不屑地说。

“老师，连学校保安也在盛传学校女鬼的事情呢！”赖宇说得神乎神乎的。

“保安也和你们这帮孩子一样见识啊？他们不是有监控可以看吗？完全可以找找看是谁在恶作剧啊！”

“老师，学校教学楼也有盲区的。您还记得前几周，校长在全校公开批评高一那帮猴子吗？说他们带篮球回课室，结果把学校监控撞坏啦？”

“看来这女鬼还真会挑时间出现啊！”巧合的时间，巧合的地点，这更说明此事是人为而非神力了。

“哎呀，老师，我觉得姚娟娟可能给女鬼盯上了。”赖宇搓着手，紧张的情绪似乎要借此发泄。

“好了，别瞎想，你是班长呢，学了那么多科学知识还相信这些玩意呀？放心，我会仔细调查这件事的。现在，你赶紧回宿舍休息吧。”说罢，我便把赖宇送出了办公室。

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办公室，四周静悄悄的。夜的黑从窗外窥探着我的一举一动，白炽灯忠实地捍卫着我的活动区域，却也暴露了我的行踪。

我拍了拍脑袋，想要在这静谧中理一理头绪。姚娟娟前几周说看到女鬼，上周不拿行李回家，和她离家出走有没有关系？这会不会是巧合？还是像赖宇说得那样，女鬼把姚娟娟掳走了？姚娟娟到底去哪里了？

想得正出神，电话“滴滴滴”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是姚娟娟的爸爸。

“喂，姚先生，你好！是娟娟有消息了吗？”

“不是，老师，我正想问你，学校同学怎么说？有没有娟娟的消息？”电话那端传来了女人哽咽啜泣声。

“没有呢，刚有一个同学说姚娟娟上周没有带拖箱回去。这件事情你们应该也知道了吧？”

“没带拖箱？呃，好像有这么一回事。我们这两天都在忙，也没有注意到。”

“哦，这样，还有娟娟说前段时间在学校遇到鬼，吓着了。你们知道这件事吗？”

“不是很清楚，但这些也许是她的错觉。还有别的线索吗？知道她可能去哪里吗？”

“就这些信息，其他都没有了。今天我班除了娟娟，人都已经到齐了，这样推断她也应该不会在我班同学家，因为家长是不会不联系学校擅自收留离家出走的未成年人。”

“好的，朱老师，我们再向她的初中同学打听一下。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