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骨生花 第2章 第①章

云南，玉溪，嘎洒镇。

十一月下旬，早上七点左右，观景台上站着三三两两的人，都是等着看云海和日出的。

浓重的雾气如同一堵无形的墙，将视线局限在方寸之间，观景台下方有一处菜地，再往下，是一排被雾气笼罩着的时隐时现的老旧的护栏。

赵云东裹紧了羽绒服，推开那扇虚掩着的木门，往观景台下走，刚走出几步，被一个男人拦住：“诶，小兄弟，到观景台下面是要收费的，十块钱。”

赵云东转头，是旁边那家早餐店的老板，看着有五六十了，他纳了闷了，问：“这观景台离下面不就二三十米吗？观景台免费，为啥下面还要另外收钱？”

店老板指了指前面那处高台，给他解释：“下面那个台子高啊，离山口近，视角更好，看景更漂亮，当然要收钱，这边都是我们自己家的地，亭子也是我们自己盖的。”

赵云东视线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那边果然是有一个小二楼的亭子，还贴了一张纸：C位。

他本来还想着争辩两句，他没打算去亭子上，亭子两边不还有空地吗？想了想算了，这地方种着菜，又被木栏杆圈了起来，人家的地盘人家做主，于是关上门，走了出来：“行，大爷，我不进去了，我就在外面看看，在这看也挺漂亮。”

大早上的天冷，三人都懒得走路，于是选择开车，哪知从民宿开车上到观景台，也就用了五分钟，居然花了十块钱的停车费，让三个不富裕的大学生多少有点后悔，早知道就走路上来了，虽然十块钱也不多，但勤俭节约是美德，不该花的钱就不花。

他往火堆旁走，店老板跟在他旁边：“小兄弟，我们店有早餐，你吃早餐的话就可以免费下去了，不收钱。”

赵云东礼貌笑笑：“我住的民宿自带免费早餐，我回去吃。”

老板又问：“你住的哪家民宿啊？”

赵云东回：“云隐。”

老板点点头，没再继续跟着他了，看来这民宿不是他家的。

附近有几个小景点，不冷不热，沿途的小村子都想往旅游业上蹭，于是开饭店的开饭店，办民宿的办民宿，观景台上开车摆摊的大多是边旅行边工作的主，主要卖咖啡茶酒，搭房子摆摊的就是本地村民了。

离早餐店不远处，砖块围成一个圈，里面烧着木块，几个人瑟缩着身子在烤火，李静抬头看张云东：“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说要去离山谷更近的地方吸纳天地灵气吗？”

张云东苦笑：“这年头，吞吐一下更纯的灵气还要花钱呢。”

李静哦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都快七点二十了，不是说七点半日出吗？我看这太阳也没有要露头的迹象啊。”

旁边的同伴王晓菲转头望着远处，那边该有的山峦、梯田、村落，此刻全都隐匿在茫茫白雾中，她叹道：“我看今天八成看不成日出了，雾这么大，那边的山都被包住了。”

这时，早餐店的老板娘走过来：“你们起这么早肯定没吃饭吧，我们店有热腾腾的米线，来一碗暖和的嘞。”

李静打开相机，对着屏幕理了理头发：“我们一会回家吃，有米线有面条，也热腾腾的。”

老板娘又去问旁边的人，王晓菲也拿出补妆镜照看眼皮上没贴好的假睫毛：“亏我俩起那么早还化了个妆，早知道多睡会了，被窝里多暖，还有电热毯。”

张云东幸灾乐祸：“我就说你俩别捯饬了，还不听，照片又不是不能p。”

“捯饬怎么了，反正一会吃完饭不还要去别的地方玩吗？到时候不还得化妆。”李静打了个哈欠，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这一伸展，视线不经意间掠过不远处的小摊，她眼前一亮，转头朝王晓菲挤了挤眼：“我去那边看看风景啊。”

在观景台的另一头，一个年轻男人正靠在栏杆上凝望远方。他上身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下身是一条战术风格的军裤，裤脚利落地收进一双防水登山靴中，与裤子完美衔接。

帅气，专业，高端。

看来也是来旅游的，李静转头看了看四周，附近好像没有同龄女孩，那么就当他没有女朋友。今天这运气不错，这早起得应当，这妆化得更合适。

李静心里美滋滋的，又忐忑又激动，要知道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接触过帅哥了，平常在学校见都见不了几个，更别说搭话交朋友了。

她放慢脚步，装作欣赏风景的样子，走去那边的小摊，说是小摊，其实都是本地人开了自家的车，把后备箱打开铺放一些用品或者工具，车上再挂个招牌。

有家卖罐罐奶茶的，旁边支了张桌子，桌面上摆了茶具和几包茶叶，老板是个年轻小伙，正搅弄着火炉上的陶罐。

牛奶再加上玫瑰花，煮起来香喷喷的，又甜又奶。

奶茶老板看她对茶叶有兴趣，热情招呼：“美女，你先坐那，一会我给你泡茶你尝一尝，都是我们自己采的普洱茶。”

茶叶用简单的牛皮纸袋装着，外面贴了标签和年份，李静还没用这种专业的茶具喝过茶，都是捏一把茶叶或者丢个茶包，用热水冲一冲，云南的普洱茶还挺出名，确实得尝一尝，她拖了帆布椅坐下。

一坐下感觉整个人整个行程好像都升华了，不是走马观花地看景点，也不是匆匆而过的游客，而是悠哉游哉地喝茶赏景，也赏人。

奶茶老板把那罐奶茶倒进纸杯，递给客人，就过来给她煮茶，一边搭话：“你喜欢喝浓茶还是淡茶啊？”

“淡点的吧，太浓了会苦。”

那个帅小伙转身往这边走，李静的视线跟他对上。她心头一颤，脸上瞬间发红，慌忙转开视线，假装专注地看起奶茶老板的动作。

只见老板正在忙活，手指灵巧地摆弄着茶具：清洗茶壶，擦拭茶杯，一气呵成。他抓起一把“陈茶生普”放进杯中，等水开后，冲了第一泡就直接倒掉。

注意到李静专注的目光，奶茶老板笑着解释道：“第一步是洗茶，得把表面的杂质冲掉。这茶杯之前泡过别的茶，不洗干净的话，味道混在一起就不对劲了。

说话间，他余光瞥见后面的动静，转头看去，原来是蒋昭正从后备箱取了瓶牛奶，往陶罐里倒，“昭哥，我这不忙，我给你煮呗。”

“你泡你的茶，我自己来。”蒋昭把陶罐稳稳架在火上，拿着长柄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防止糊锅。

李静低头摆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不一会儿，张云东和王晓菲就走了过来。

奶茶老板见状，笑着招呼：“你们三一起的吧？正好都尝一尝，要是不合口味，再试试别的，我这茶都能免费试喝。”

王晓菲和张云东像是商量好似的，一左一右坐到李静身边。张云东坏笑着挤了挤眼睛，用下巴朝蒋昭的方向点了点：“就那个啊，不错，看着比你之前那些个好十倍。”

王晓菲挽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却掩饰不住兴奋：“我靠，太帅了吧，那身材，那气质，简直了，妥妥的男人味啊。”

李静被两个损友这么一说，原本褪下去的红晕又爬上了脸颊，她低声嘘了一下：“你俩别说了，人家能听到。”

王晓菲清了清嗓子，理了理头发，走到蒋昭身旁：“老板，我们要三杯奶茶。”

蒋昭转头看了她一眼，正准备开口，后头的杨新大步走过来：“行，我来煮，你们坐那等着就行哈。”

一个嘹亮的声音随风传来：“呦，蒋老板，在这卖起奶茶来了？给我煮一杯，记得加糖啊。”

除了蒋昭，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他，长得白白净净，也穿着一身户外装备，只是个子偏矮，没有蒋昭那种挺拔的气势，但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机灵劲，一看就是个鬼灵精怪的主。

他一来，这茶桌上就热闹了，都是二十几岁的同龄人，聊得来，热情又好奇，没一会就摸清了各自的“底细”。

摆摊卖奶茶的小伙是本地人，叫杨新，家就住在隔壁村子，大四没多少课，名为“实习”，实际上是自己创业。

李静一伙都上研一，学校这几天举办校运会，全校放假，又挨了个周末，相当于五天小长假，就来自驾游了——探险哀牢山。

蒋昭和罗罗是来这边探望朋友，顺便旅游。

李静夸他穿着专业，一定是徒步老手，罗罗语气大为骄傲：“那是，我跟我昭哥那可是旅游专业户，全国各地都快走遍了。”

王晓菲投来羡慕的眼神：“那你们这算是一边工作一边旅游吧？这简直是我的梦想生活啊。”

李静也点头附和，瞥了眼端着奶茶在观景台护栏边站着的蒋昭，声音不自觉压低了点：“你那个昭哥怎么不来跟我们喝茶啊？”

罗罗转头歪了他一眼，微笑着说：“他这人性格孤僻，仗势欺人，苛待员工，不给员工睡懒觉，逼着员工晚睡早起来加班，加班还不给发工资......”

最后一杯奶茶煮好了，杨新端过来，笑着打断他：“罗罗，正大光明在老板背后说坏话啊，人刚刚才给你煮了杯奶茶。”

罗罗嘿嘿一笑，拿起蒋昭刚刚端来的奶茶吹了吹，抿了一口，说：“我这是在陈述客观事实，他刚刚给我端了茶倒了水没错，谁让我俩同甘共苦，出生入死好多年呢。”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这种当老板的人啊，最能拎得清，在小事上，当着人的面，他对我好，但是在人后，在大事上那可是......唉，一言难尽啊。”

李静皱眉，不太相信的样子：“我看你老板人挺好的，虽然他是老板，你是助理，但人家一点没当老板的架子，都亲自给你端奶茶呢，而且你还是带薪旅游，该知足了。”

罗罗朝她做了个鬼脸，岔开话题，问杨新：“你们村那个管婆子咋样了？”

杨新语气中带着唏嘘：“还能咋样，死了呗，尸体都停放好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