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骨生花 第19章 第①⑧章

胡千隐一愣，心里骂娘，摘下口罩：“不准叫这个。”

“为什么？”蒋昭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你名字不就这个吗？我不叫你名字叫什么？我觉得叫小胡太亲切了，不如阿落，客气又礼貌。”

他是对亲切有什么误解吗？胡千隐拿着勺子哐哐砸了两下不锈钢菜格：“不准叫，听到没有？”

阿落，只有寨子里的人能叫，本也该只有寨子里的人知道。

蒋昭笑：“不叫就不叫，你脾气怎么这么差？”

胡千隐深呼一口气，剜他一眼，她脾气就是从昨天变差的，一见到他就来气。

“那......姓胡的，你帮我把刀拿出来呗。”

胡千隐真被他气笑了：“滚。”

蒋昭忍着不笑，还略带惊讶和怒意：“我跟你很熟吗？你跟我这么说话，哪有服务员叫客人滚的？”

最后一句话还专门抬高了声音，向李泰表达自己的不满，也就是当面投诉员工。

胡千隐不吃他这套，也抬高了声音：“你不会真看上我了吧？为着某个漆黑夜晚、莫名其妙、阴差阳错的一面之缘就千里迢迢跑到西南边境来找我......”

说着啧啧摇头：“真是变态。”

“你误会了，自恋又狂妄的女人，我只是来找我的刀。”蒋昭语气淡然，说完走向后院。

胡千隐揉了揉眉头，太阳穴隐隐作痛，就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昨晚失眠了。

前面做生意，后面安家，是小县城里常见的店铺布局。

客厅内有人看电视，是陈秀芝，他走进去打招呼：“阿姨，我又来了，昨晚睡得好吗？”

陈秀芝见到他只怔了一瞬，立马热络起来，对他诉苦，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失眠，头晕，腰酸背痛......

蒋昭好歹是跟药材打交道的，微笑着附和：“阿姨，您这几个症状我都懂，这是身体在跟您提醒呢，失眠是心火旺，头晕是肝火上升，腰酸背痛是肾气不足......”

几句话就说得陈秀芝连连点头，一脸惊喜。

然后又安慰她：“这是很多人的通病，不只是中老年人，年轻人也有很多同样的毛病，您不必担心。

茶是好东西，但喝太浓容易上火。您晚上少喝点，或者喝点淡淡的菊花茶，保准睡得香。要是实在睡不着，就揉揉太阳穴，按按后脖颈......”

此刻，陈秀芝打心底里觉得，自己的两个女儿，要是有一个，能有一个，嫁给医生就好了。

她问：“你应该没结婚吧？有女朋友了吗？”

这是要介绍对象的前兆，蒋昭顿时觉得危险，薄唇正欲启，陈秀芝握着他的手，十分热情：“你长这么帅，说实话，比我儿子都帅，又这么有文化，一定有很多女孩子追你吧？但是阿姨跟你说哦，年轻人不要急着结婚，尤其是男人，先立业再成家，这是不变的道理。你多大了啊？”

蒋昭把手抽回，不自然地挠了挠头：“二十八。”

“哦......也快三十了，该成家了，可惜我女儿都嫁出去了。”

蒋昭的目光最终落在一间卧室，他直觉，那间房，阿落住。

这种直觉很简单——那间房的位置最偏，在走廊尽头，房间朝北，不仅采光最差，就连走廊的灯光都很难照进去。

阿落是最后住进来的，她只能住这个，不过也有可能，这家人很善良，专门为她腾出一间较好的房子。

陈秀芝继续八卦：“你是哪里人啊？做什么工作的？是医生吗？”

蒋昭对于中老年阿姨这种调查户口式的问答早已习惯：“西安人，不是医生，做中药材生意。”

看他多么坦荡，不像某些人。

“西安是个好地方，我只在电视里见过。中药材啊，不是医生......”陈秀芝陷入短暂的沉思，显然她对这个名词闻所未闻。

过了会，问：“那是卖药的？”

“差不多。”蒋昭已经走到了那间卧室门口，“阿姨，这间房是小胡住吗？我可以进去参观一下吗？”

陈秀芝说：“你随便进，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话让蒋昭内心有点不爽，看来她已经随便进去过很多次了。

房间里确实没有任何**可言。

因为只有最简单的桌椅衣柜，床上的被子没叠，还保留着她睡过的痕迹，仿佛人只是暂时出去，随时会推门而入。

是她的风格。

而他的那把刀在地上扔着。

他走过去捡起，起身的时候看到床头柜上放着几本书，还有一个“红旗本”，这种蓝底、上面画着红旗的本子他上次用是在小学三年级。

好复古。

蒋昭犹豫再三，没打开那个本子，真想知道她会写什么，但还是忍住了。走的时候瞅了一眼封面，没写名字，又掀开到第一页，是空白，也没写名字。

**

回到前厅，又见到那个熟悉的面孔，跟他住同一家酒店、吃同一家饭店的女人，于是他坐到了她对面。

何蔓自然而然地跟他聊天：“你认识这家老板啊？”

成年人之间，可以熟得很快。

“昨天刚认识。”蒋昭的视线落在厨房那边，又很快移了回来，看着何蔓。

她今天看起来比较接地气，妆容淡了很多，卷发也直了，整个人看起来温和不少。

何蔓抽出纸巾擦面前的桌面，问他：“我今天看着怎么样？”

这个问题跟昨天阿落的问题异曲同工，女人好像都喜欢让男人评价自己？

还是有区别的。

有的女人问是想获得男人的认可和夸奖，而有的女人问出来，只是在宣告自己的判断。

她们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因为答案早已在心中笃定，问，只是一种优雅的炫耀。

譬如胡千隐。

但蒋昭绝对想不到，胡千隐问这种问题，还有一个原因：无聊。

蒋昭淡淡地说：“不会像昨天那么引人注目了。”

何蔓眼眸中漾出温柔的笑意：“你很懂女人啊。”

他话少，但他的沉默不会让人感到压抑。即便开口，也总是简短而克制，却每一句都说在关键处。

蒋昭说：“不算懂，接触的人多了，会有种感觉。”

“我明白你说的那种感觉。”何蔓跟他一样是生意人，自然懂那种感觉。

蒋昭抬眸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直觉，是在无数次交锋中磨砺出来的本能。就像捕食者能从猎物细微的动作中预判它的逃跑路线，老道的生意人也能从一个眼神、一个停顿、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中，读懂对方未说出口的心思。

这种感觉不是刻意训练的结果，而是在日复一日的人情往来中自然沉淀的。

**

今天是元宵节，没几个顾客，李泰炒了三荤三素就换衣服出门了，胡千隐没问，能猜到一定是去接他的女朋友黄加莹了。

前厅里，陈秀芝跟蒋昭他们坐在一桌，继续她的八卦主业。

她是个五十多岁的农村妇女，脸晒得黑红黑红的，说话的时候眼睛特别亮，嘴巴像机关枪一样停不下来，一个话题接一个话题，从东家长聊到西家短，时不时还要拉着何蔓的手亲近一下。

何蔓也不嫌弃，被她活泼的神态和生动的描述逗得咯咯直笑。

“小胡，我回来啦！”

听到门口黄加莹嘹亮的声音，胡千隐先去灶台旁边开了水龙头准备洗手，陈秀芝像是条件反射般喊道：“小胡啊，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水龙头不能一直开着，哗哗地放着多浪费。你们年轻人就不知道节约，现在水费贵着呢，一个月那水表蹦蹦蹦转得比谁都快！”

黄加莹一进店门看到两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本想表现得大方得体，谁知陈秀芝又在那指手画脚。

她撇了撇嘴，刻意用略带讽刺的语气说：“小胡要用热水洗手，不放水龙头不出热水啊，大冬天的她能用冷水洗手吗？”

她扬起下巴，更大声地强调：“再说了，那水不是都流到锅里盆里了吗？还能用来洗碗，哪里浪费你家的水了，水费也不是你交啊。”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字字带刺。

她的目光不断往蒋昭和何蔓身上瞟，脸上勉强挂着笑，心里却把婆婆埋怨了八百遍：八卦，小心眼，好吃懒做，多管闲事......

陈秀芝被她这么一顶撞，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还没进门就帮着外人挤兑我，我是为了谁啊？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我说一句你能顶我十句，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顶嘴，叫我这个当婆婆的以后还怎么做人？”

她握着何蔓的手，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蔓蔓，你说说啊，评评理。我操心这个家，替他们省吃俭用，到头来反倒成了我的不是。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个都嫌我管得多......”

李泰从后院进来，及时出声打断，他说的是方言，听语气不是好话。

黄加莹歪了他一眼拉着胡千隐往后院走：“小胡，听说你过年都没回家啊，早知道我就带你回我家了，我们县里今年办了好多活动呢。”

“我特意给你带了个小礼物，价格不贵，你可不要嫌弃啊。”

胡千隐愣了一瞬，眼眶微润，笑着说：“我当然不会嫌弃。”

并不是包装精美的礼盒，拆开是个暖宝宝，图案是黄色小狗。胡千隐拆开外面的塑料袋，把它抱在怀里：“好可爱啊，我真喜欢，晚上睡觉就不怕冷了，谢谢你，加莹姐。”

黄加莹嘿嘿笑：“不客气，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温暖，小狗，集齐你的最爱。”

胡千隐生病的那几天都是黄加莹照顾，刚住到家里也跟黄加莹同床共睡过好几天，黄加莹知道胡千隐很怕冷，手脚经常是冰冷状态，又知道她爱狗，这份礼物真真是礼轻情意重。

胡千隐没多说感谢的话，只在心里想着，等她有钱了，要拿出很多很多钱给黄加莹；谁要是敢欺负黄加莹，她会打得他跪地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