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何以安 第73章 阴谋

老柳见晏临川不言语，只出神地盯着手上的药粉，索性把话都说透：“其实您心里明镜似的，何苦钻牛角尖？她是天下人祖巫女医，怎么可能置全天下百姓的疾苦于不顾？”

晏临川等着猩红的双目，胸口猛地剧烈起伏：“于是她就只能置我于不顾？！”

老柳也急了，低吼道：“郎主！老朽知道您伤心，知道您气她留下您一个人。可就怕气话说得多了自己都信了。她牺牲自己是为了什么您不清楚？！真置您于不顾她何苦大费周章的跟您互换元识？！”

晏临川张了张嘴，却哽咽到说不出话。

老柳借机又劝：“老朽并非有意搪塞，只是老朽有个猜测，您不妨踏下心来听听。前两世庆尔皆随哀姑娘的重生而来，也都死在了哀姑娘死之前。今世庆尔还没有死，因此老朽认为，哀姑娘眼下应是元识未灭，只是在哪里我们暂时无从知晓。”

晏临川闻言心中电光火石。

庆尔与哀久安的三世羁绊一幕幕于脑海中闪过。或许老柳说的对，只要庆尔尚在人世，再见祖巫姐姐就仍存希望。

“听闻那日庆尔与魔罗从地上打到天上，第二天白日里还有人影影绰绰看到天上二人仍在拼杀，第三天一早于嘉敦城就看不到他们了，不知是打到别的地方去了，还是胜负已决。”

“庆尔的下落老朽已派人去打听了，有了结果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您。”

老柳趁热打铁又说了些哀久安自戕前要他转告给晏临川的话，里头有真的，也有编的，真真假假无大所谓。老柳也顾不得日后会不会露馅，总归为了让晏临川振作，无所不用其极。

晏临川今日过后算是略微想通了些，至少肯让老柳为他的伤口上药，端进来的饭食也拿起筷子一样拣了两口。

-------------------------------------------------------------------------------

为免巫彭族被魔罗发现后赶尽杀绝，同时又要发挥医族的能力，减轻世人的病痛，老柳在将军府辟出一个院子，供巫彭人开馆行医。陇陵关的百姓生了病，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跪拜魔罗画像。他们只消走进将军府，便会有医人来问诊、号脉、开方、施针、用药。每到开诊时间，院子里捣药的、压碾的、劈柴的、煎煮的乒乒乓乓响成一片，天黑关门后，采药的回来，族人又继续在院子中央的空地分拣晾晒草药，夜间，又有原料需经月光的辉映，又有朝露需及时采集。总之整座巫彭人的院子从早忙到晚，鲜有片刻的宁静，却也带给将军府从未有过的热闹。

每逢月圆，晏临川都会来到哀久安的院子，在二人玩投壶时曾经坐过的醉翁椅上一坐就是一夜。从前的月圆之夜总是多事发生，现在终于有了安生，可他心里却愈发没着没落。有时他也会提壶酒来，两个杯子各倒一杯，他喝一杯，将另一杯倒洒在地上。他边喝边聊，实在不胜酒力，索性在醉翁椅上倒头便睡。他哪有什么酒量，以往都是祖巫姐姐拿着酒坛子一口一口灌，而他就呆头呆脑站在一旁搓着手看。

如今他再也不用遭受濒死之痛了，哀久安将他的元识滋养的格外清朗茁壮，又用心尖血涤荡了他元识中所有与哀久安建立联系的元素。现在晏临川的元识，已完完全全是一条破茧重生的崭新元识。

晏临川无比想念那些个曾经痛不欲生的月圆之夜，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失去祖巫姐姐更痛？

这些日子以来，他始终与巫彭族保持着距离。他不曾踏足他们的院子半步，也不允许他们进入将军府的其他任何地方。

是以忙前忙后的，就只老柳一个人。

老柳一面为巫彭人开设医馆张罗和置办必需品，大到问诊用的桌案条凳、屏风温床，小至制药的铜舂药碾、煎锅蒸屉，事无巨细，老柳皆亲力亲为。另一方面，他又时刻紧盯医馆的情况，不仅从军营中抽调士兵全天候把守，更耗费大量精力于院子上空设下结界，务求保障天下唯一医族的人身安全。

老柳深知，晏临川的不闻不问，已是他对巫彭人最大的诚意，是以老柳也不主动通报任何关于医馆的消息。一段日子以来，双方皆相安无事。

李瑾听闻哀久安自戕，一扫被老柳逼出将军府以来的郁闷气结，心情大好。她来将军府找过晏临川几次，自称是以永宁长公主的身份吊唁夫人仙逝，却都被晏临川以公务繁忙分身乏术为借口拒绝见面。

李瑾一气之下回了都城，刚巧于皇宫内碰到与皇帝议事完毕的魔罗。多年来被晏临川拒之千里的怨气，在重逢魔罗的那一刻达到顶峰，李瑾本着玉石俱焚最后一击的打算，请魔罗入长宁宫详谈。

“殿下可是有事？”魔罗面前的黑雾稀薄了不少，虽五官仍模糊一片，却隐隐约约看得到面部的轮廓。他扬起下巴，不改先前的趾高气昂。

李瑾乜眼一哂：“行了，你也别嘴硬了，我们啊，同是沦落之人，何必互相看不顺眼。”

魔罗顿了半晌，没了往日的得意忘形，声音低沉道：“殿下意下如何？”

原是那日庆尔半路杀出，来阻止魔罗杀哀久安，为的是助哀久安用心尖血复活巫彭族人，使医族重返人间。

庆尔乃天帝的人间体，法力自然无边，魔罗虽也实力不俗，但招架庆尔谈何容易？二人从地上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海上，上万个回合下来，魔罗起先还能从容应对，后来实在技不如人，便节节败退下来。

魔罗没想到庆尔这回拼了全力，分明以往的几次交手庆尔都狠不下心伤他。魔罗并不知晓哀久安的计划，他困惑于庆尔的反常，那女医的命何时被他看得如此重要？竟不惜对自己痛下狠手也要留她一命？

“你当真要致我于死地？！”

“收手吧，否则休要怪我不客气！”庆尔眼角眉梢都是凛然，手中的七星剑快如闪电，一道道白光之下，是魔罗狼狈躲闪的身影。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现在又来当救世主？”

“少废话！”

“都是你欠我的，你打算何时偿还？”

庆尔闻言手上忽而一滞，魔罗抓住机会向后一退，泥鳅一样溜走了。

“就今日罢，此时就还。”庆尔喃喃，望着魔罗离开的背影，也没再追，转头离开了。

那场与庆尔的决斗让魔罗元气大伤，陇陵关的人因巫彭人开设医馆的缘故已不再拜他，家家户户扯了墙上的画像，咬牙切齿烧成了灰烬。与此同时，陇陵关重现医人的消息越传越广，陇陵虽远，并非人人都能山高水远去求诊治病，但世人崇拜魔罗的信念却在一点点崩塌。大厦将倾，势不可挡。魔罗因此而实力大减，眼下虽说手握十万阴兵，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李瑾一脸了然于心的望向魔罗，话未出口先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最终并肩作战的还是你我二人，早知今日，当初大家不妨坦诚一点。”

“现在坦诚一点也不迟，你到底何意？！”魔罗明显有些不耐烦，面前的黑烟张牙舞爪的流窜起来。

李瑾敛了笑，直直走到魔罗脸前：“如今这世上，能助你贯通三界，独尊为神的就只有本宫了，剩下的，就看你肯不肯做了。”

“本宫听闻荒隐泽深处有一座锁魂岛，无论是妖是人，只要上了岛，其魂魄便会被锁住，生生世世都不可能离开那里，而你，是三界之中为数不多的知晓那座岛方位的人，不是吗？”

黑烟快速变换着形态，半晌才冷笑道：“女人心，果然海底针哈哈哈，交换条件呢？”

李瑾凑得更近了，近到她能真切的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黑烟：“天下唯一的医族的生死存亡就交给你了，他们可是你绝佳的谈判筹码。”

魔罗下意识后退了两步，面前的黑烟也更浓了：“长公主殿下这是想窥探本尊的模样吗？不妨告诉你，天下见过我模样的人都死得渣都不剩了。”

李瑾一哂：“那你可是多虑了，本宫一个从□□到灵魂皆将被锁于锁魂岛的人，跟骨头渣子都不剩的死人有什么分别呢？本宫只是替你感到高兴，三界就要拜你一人了。”

黑烟中透出一双猩红的眼，眼中写满不屑：“为区区一个晏临川值得吗？你这般聪慧，不如来协助本尊，与本尊一起，受这万人敬仰，万神独尊。”

“聪慧？”李瑾黯然，“聪慧又如何，本宫即便万般好，晏临川也不会多看本宫一眼，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贱人。”

“那你何必……”

“晏临川于本宫，如同身上的羽翼，放开手便会坠入深渊。既然他无法与本宫长成一体，索性折了他一起堕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