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何以安 第71章 大战

正如哀久安猜测的那般，老柳下午果然来了，这回端来了一碗莲子银耳羹。

“姑娘，天干物燥，将军从军营特意差人回来告诉老朽，让厨房给您做一碗莲子银耳羹，另外公事繁忙，他近日都不会回府了，嘱咐您安心养伤。”

“将军有心了。”

老柳走后，哀久安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老柳之所以三缄其口，显然是晏临川正面临某种危险，可如今她不在晏临川身边，倘若真遭不测，她便无法将养好的元识还给他，那她的整个计划也就失败了。

必须马上找到晏临川，陪在他身边，尽快伺机行动。

哀久安出了院子，问了几个迎面碰上的小厮，都称不知将军去了哪里。看样子倒也不像故意隐瞒，将军的行踪除了老柳，下人其实很难知晓。

突破口还在老柳身上。只要盯紧老柳，定会获取到想要的信息。

于是哀久安趁着晚膳前老柳给府上所有下人训话的当儿，溜进了老柳的房内，于屏风之后藏了起来。

老柳追随晏临川这么些年，二人的习惯起居很像——清心寡欲、作息规律、饮食节制。因此哀久安对老柳何时做何事了如指掌。老柳每晚上床极早，且睡得又死，先前夜里打雷劈烂了厨房，引发了大火，府内下人忙活了一夜才将火扑灭。老柳第二天睡眼惺忪看着化为灰烬的厨房，吹胡子瞪眼呵斥是谁做早饭时引起了火灾。

哀久安只要蹲守在这儿几日，定会碰上军中来人与老柳议事。

府里的晚膳时间到了，通常情况下，老柳都是与其他小厮一道，在厨房旁的一间小厅一起吃饭，吃完饭他会在将军府巡视两圈，全当消食了。

哀久安从怀里摸出一块备好的干粮准备垫垫肚子，以免待会儿老柳巡视完回房，自己因饿肚子发出肠鸣声而暴露。

她刚把干粮送进嘴里，忽听得门外响动，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哐当被拉开了。

“将军到底如何了？！”老柳的声音。

哀久安心下一坠，呼吸都停滞了。老柳作为一只万年老妖精，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风浪没经过，是曾和晏临川并肩斩杀骷髅山恶鬼七天七夜将山林都染成红色却连眼睛都不眨的屠夫。可他方才那声询问分明是抖着出来的，哀久安真真切切从那里面听出了老柳从未有过的惊慌。

“不好。他受伤了，但根本没时间处理，任由伤口流血却一直不停歇地战斗。”哀久安认得这个声音，是先前护送她去闽塘的一位副将。

“何时收到的消息？”

“就在刚刚，得到消息我就来跟您汇报了。刺史在传书中说，将军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身上的整件铠甲已支离破碎。”

“嘉敦城里的情况如何了？”

“城里的那些阴兵根本杀不完，先头部队已经撑了九天九夜，今晚我就带着第二批前去支援。无论如何要救将军回来。”

“我跟你们一起去。你先回军营，我们城门见。”

“是。”

副将走了，老柳于房内迅速收拾了些必需品，随即也匆匆离开了。

屏风后的哀久安，咬牙将眼泪吞进肚子，起身直奔将军府牢房去了。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嘉敦城。

牢内的庆尔听她说了城里发生的事，一改以往的玩世不恭，蹙着眉头思忖了良久，最终还是换上了惯有的笑脸，勾起嘴角道：“好，庆尔带姑娘去嘉敦。”

庆尔腾云驾雾将哀久安带到嘉敦城内，却一反常态并未陪伴左右，像另有急事似的，放下哀久安便转头走了。

哀久安此刻哪有心思探究庆尔的用意，抓紧时间找到晏临川才是关键。

眼前的嘉敦城，明明白白展示着什么是人间炼狱——随处都是患有癫狂症的疯人，无差别地攻击他们眼里看到的每一个人，直到将自己的体力耗尽；街上横七竖八躺着形态各异的伤者，有的被咬掉了耳朵，有的被打得鼻青脸肿，更甚者被砍断四肢装进坛子成了人彘……

哀久安从城南找到城北，又从城东寻到城西，根本没有看到晏临川的踪影。她拦下一个嘉敦士兵问了，那士兵说他们确是知晓晏将军带着他的部队来支援，也听闻晏将军与那些阴兵的幕后黑手鏖战正酣，可他不知他们在何处交锋。

哀久安听着不绝于耳的哀嚎，看着那些饱受伤病折磨的百姓，既然晏临川就在嘉敦，既然眼下他仍在为这一城的人民战斗，她要帮他，帮他救嘉敦城百姓于水火，行使一名医者的责任，为那些伤者治疗。

在嘉敦守卫士兵的协作下，哀久安为那些因受惊而患上癫狂之症的人施针，为那些受到外伤、风寒等实症的人用药。一人之力虽然微薄，几日下来，却也救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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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敦城万丈天空之上，魔罗和晏临川已厮杀了十余日。

晏临川的先头部队刚到时，甫一进城，便被早已埋伏好的阴兵打了个措手不及。成千上万的阴兵从城内所有建筑中涌出，如洪潮一般，滔滔不绝。阴兵与寻常士兵不同，它们由强大的执念支撑，恋战贪斗，且越杀越兴奋。只要阴魂尚在，便没有体力耗尽、需要休息的时候。

晏临川率先拔出荡妖仗，一道白光之下，面前的阴兵便人仰马翻了。奈何敌军数量实在太多，晏临川一刻不停的打，阴兵源源不断的来。

晏临川打得不耐烦了，索性双手执杖，凝神蓄力之后，将那雕刻满骷髅头的青铜杖向地上一杵，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耀过后，大地震颤，天地之间亮如白昼，视线范围内的阴兵全都灰飞烟灭了。

原本施施然斜倚在云上观战的魔罗，没想到晏临川法力已精进至如斯地步，哪还坐得住，起身直朝晏临川飞了过去。

魔罗降落战场的同时，密密麻麻的火球也随之从天而降。晏临川遭遇突然袭击，一时躲避不及，身上多处被烈火灼伤。

魔罗手上闪出一支巨型冰锥，挥舞着砍向晏临川。所过之处，一片冰寒。

二人从地上打到天空，于一块带着闪电的乌云上血战上千回合，仍未决出胜负。

魔罗用冰锥扛下晏临川甩过来的杖头的当儿，头一偏，无意中看到了嘉敦城内的一番景象——哀久安正在伤员中奔走，为他们施针用药，展开救治。

之后她又在守城士兵的协助下，将疯癫之人强制召集至一处，开坛施法，以祝由术祛病。只见她先闭目念了一段颇为冗长的咒语，语毕之后，那些疯人逐渐安静下来，不再胡乱挣扎，即便按压他们的士兵松开手，也无一人失控逃走，只是仍目光呆滞，神志尚未恢复；咒语过后，她于几张黄纸上龙飞凤舞画了符，用一旁的篝火点燃符纸，将纸灰倒进一口盛满水的水缸，对着水缸念念有词一番之后，请士兵给每人喂了一碗缸中之水。众人服水的同时，她亦焚香化纸，祈福祭神。仪式结束，那些疯人已神情自然，头脑清醒。

恢复常态的百姓纷纷加入守城士兵的队伍，满城找寻疯癫之人，将他们强行聚在一起，哀久安再进行下一场祝由法事。

将哀久安所作所为尽收眼底的魔罗恨得牙根痒痒，几次欲飞身下去将她杀死，却都被晏临川不失时机地拦下了。

晏临川显然也注意到了哀久安，他猜到魔罗何意，拼死阻止了魔罗伸向哀久安的魔爪。

魔罗杀红了眼，假意向地上的哀久安扔出冰锥，晏临川一心挂着下面的哀久安，不顾一切挥杖去拦，不想却中了魔罗的圈套。魔罗手腕一转，掌心中迅速腾起一颗爆炎的火球，嘶吼着飞向晏临川。

方才的分心置晏临川于被动，他反应不及被火球一击即中，脚步不稳直直由云上跌落于地面。魔罗飞身追下来，一掌打进晏临川的心脏。

晏临川心口处登时出现了一个碗口大血窟窿，殷红的鲜血汩汩往外冒。晏临川一手捂住心口，一手艰难撑坐起身。他环顾四周，望眼将穿。

一个硕大的黑影挡在他眼前，随即一阵阴冷的大笑声连绵不绝，响彻天地间。

笑得差不多了，魔罗躬身捏起晏临川的脖颈：“啧啧啧，尸王啊，你的死期到了。”

晏临川的头动弹不得，无法看到哀久安在何处，他想大吼着让哀久安离开，提醒她不要让魔罗找到。奈何魔罗手上力道极重，他根本开不了口。

魔罗笑得更响了，尖利的嗓音听起来像是冰锥在摩擦一面铜镜，让人不寒而栗：“你死了，她也别想活，这世间到底还是要拜我魔罗。”

声音惊动了不远处正在为人号脉的哀久安，她见状朝这边狂奔而来。在距晏临川不足百尺的地方，终是撑不住了，吐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上。

魔罗侧目，将晏临川用力一甩，手心里再次燃起一颗火球，反身朝哀久安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