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恋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陈深在唐山海的暗示下忙碌了一夜，才刚合眼，听到徐碧城紧张的叫喊声赶紧从被窝里跳出来，一边披上睡衣，一边跑去开门。

“怎么了碧城？”陈深头发乱蓬蓬的睡眼惺忪。

“陈深，李明宇真是唐山海杀的？”

陈深沉默了几秒钟，转身往回走，“是，是他杀的。”

徐碧城不愿意相信，紧跟上来，“你当时在场，为什么不拦着他？”

“唐山海出手太快，我来不及拦着。”陈深确实没有想到唐山海能在当场就杀了李明宇，而不是暗地里动手。

徐碧城慌了一下，赶紧跑到陈深面前，用恳切地语气说：“当时只有你在场，你跟他们说李明宇不是山海杀的，好不好？”

陈深瞪大了眼睛，看了徐碧城半天，“碧城，你是想让我去作伪证啊？”

徐碧城低下头，想了想，“你等等，你在这等我，千万别走啊。”说完徐碧城转身就往家跑。到了家徐碧城锁上了门，把柜子打开，把布包拿出来，里面是新一期的经费，徐碧城把包打开，清点了一下，想想又跑过去推开梳妆台。梳妆台上的几瓶化妆品掉在地上，摔碎了，徐碧城吓了一跳，看着碎掉的化妆品，都是唐山海给自己买的，徐碧城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她忙用手擦了擦，继续把梳妆台移开，打开暗格，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拿出来，又把密码本放好，梳妆台恢复原位。

徐碧城拿着全部经费和全部私房钱跑到陈深家，累得气喘吁吁。她把一兜子的金条、大洋往陈深怀里一塞，“陈深，这些都给你，你跟他们说，李明宇不是唐山海杀的，好不好？”

陈深看了看包里面的东西，又看了看徐碧城那无比期待的神情，别过头去笑了。笑得很无奈，“碧城，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人？”

“陈深，你是不是觉得不够？不够的话，我可以给你打欠条，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凑够钱给你。”徐碧城想，跟上峰申请救唐山海的钱无论多少是一定会批准的。

陈深气愤地把一兜子钱都摔在了沙发上，自己站在那里也喘着粗气，努力平静自己。陈深很少失态，尤其是在徐碧城面前。这次他真的忍不住了。他受不了自己在徐碧城的心里是个可以用钱收买的小人，也许他更生气的是徐碧城对唐山海的担心和不顾一切。

“碧城，我陈深在你眼里是用钱就可以收买的吗？”陈深无比痛心，这还是那个爱自己、理解自己的徐碧城吗？亦或是徐碧城从未真正理解过自己？

徐碧城吓得站在那里发抖，但是她不能逃跑，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会拼命救唐山海。

“你不要钱，要什么？”徐碧城拉着陈深的胳膊，“只要我说出条件我一定做到。”

陈深走过去，伸出手，放在徐碧城的双肩上，“我要你好好地活着，快快乐乐地活着。”

“山海已经被警察厅的人带走了，杀人要偿命，我怎么能快快乐乐地活着？”徐碧城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陈深，你能不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山海一命？你就说你跟山海离开的时候李明宇还没有死，不知道是谁杀的好不好？”

陈深没有回答，而是问道：“碧城，你跟我离开上海吧，如果唐山海出不来了，你也很危险。”

“我是不会离开上海的，我一定要救出山海。”徐碧城异常坚定。

陈深注视着徐碧城一言不发，眼里充满了哀愁，“碧城，你这么想救他，是因为他是你的上峰还是因为你爱上他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唐山海他是我的丈夫。你不肯帮忙就算了，我再去想别的办法。”徐碧城其实很害怕，怕因为李明宇的事情牵扯出唐山海的卧底身份，如果陈深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可靠，他会不会把二人假夫妻的事情说出去？徐碧城也来不及考虑那么多，抱起沙发上的一袋子钱匆匆回家了。

陈深一拳打在墙上，手背流出血来，但却感觉不到疼痛。看见徐碧城如此紧张唐山海的样子，陈深心里难过极了。不过陈深毕竟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愤怒伤心之余，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陈深拿出连夜伪造好的书信、电码，揣在怀里，开车去了地下交通站。

徐碧城匆匆换了衣服，捧着一兜子的钱，直奔李默群办公室。一进门就给李默群跪下了。

“舅舅，你一定要救救山海。”

李默群屏退了正在汇报工作的秘书，锁上了门，去搀扶徐碧城，“碧城，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山海出什么事了？”

徐碧城在李默群的搀扶下，站起来，把李明宇给自己下药、企图玷污自己、唐山海和陈深一起救了自己、唐山海一时激动杀了李明宇的事情跟李默群一一道来。

李默群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眯着眼睛听着。见他一言不发，徐碧城把包放在了李默群面前的写字台上，打开，红着眼睛说：“舅舅，这是我们家所有的钱，我知道救人需要打点，我在上海除了舅舅没有亲人，能依靠的只有舅舅，舅舅你一定要救我们家山海”说着又要跪下。

“你先起来，先别哭。”李默群平静地说。

“李明宇他真的给你下药要玷污你？”李默群阴狠的眼神令徐碧城心头一颤。

“千真万确。”徐碧城想起来那天晚上的屈辱，眼泪就忍不住冒出来。“要不是山海来得及时，我恐怕就不能活了。”

李默群啪地一声拍了写字台，吓得徐碧城一个激灵。“我还真是小看他了，谁的人都敢动。仗着有日本人做靠山，谁也不放在眼里。”

徐碧城一听有日本人做靠山，更加担心，刚想再求，李默群说：“碧城，你拿着钱，先回家去，这几天就不要上班了。把钱收好，万一唐山海出不来了你还要过日子。”

徐碧城慌了，忙摇着头说：“不，舅舅，山海他是我丈夫，从成亲以来对我不能再好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还要这些钱干什么。”徐碧城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李默群是帮还是不帮，都忘了哭泣。

李默群露出笑容，“人都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们碧城真是女中豪杰，唐山海娶了你，是他小子上辈子积了德。”李默群心想，他们夫妻虽然偶有矛盾，但看来唐山海确实对徐碧城很好，到了今天徐碧城才能有如此表现，夫妻如此情深确不多见啊，更何况唐山海是个人才，一定会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这次若救了他，他也会死心塌地跟着自己，岂不是如虎添翼。

“碧城，舅舅只是说万一，你先不要太担心了，舅舅这就亲自去一趟警察厅，你回家等消息。把钱拿走，跟舅舅用不着这一套。”

徐碧城一听这是答应要帮忙，山海有救了，连忙鞠躬道谢，捧着钱忐忑地回家去了。

徐碧城坐在电话旁，焦急地等待着，既希望李默群赶紧给自己来电话，又怕李默群带来不好的消息，内心备受煎熬。

李默群直接来到警察厅，赵署长赶紧迎出来，“李主任，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李默群也微笑着道：“老赵，给你添麻烦了。”赵署长引领李默群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李主任此番前来是为了行动处二分队队长唐山海吧？”

“是，那是我外甥女婿，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

“哎！”赵署长为难地叹了一口气，“李主任的亲戚自然也是赵某的亲戚，但这个事情不太好办那。”

“哦？怎么？”

“他在米高梅杀了情报处处座，李明宇。”

“真是他杀的？有证据吗？”

“当晚他跟陈队长先是闯了好几个房间寻人，后来在420房间找到了李明宇，有服务生看见当时陈队长在走廊里抱着个女人，唐山海从420走出来的。”李默群想到那个女人恐怕是碧城了，看来碧城并没有撒谎。

“没有更直接一些的证据吗？”李默群皱了皱眉头。

“还没来得及收集，唐山海直接招供了。”赵署长也是一脸无奈。

“什么？你们用刑了？”李默群的不满溢于言表。

“没有，没有，这点分寸赵某还是有的，绝对没有上刑，唐山海自己说的李明宇是他杀的，我还没有去请陈队长，陈队长是唯一的目击证人，我怕……陈队长的供词对唐山海不利啊，正要去问问李主任的意思。”

赵署长老奸巨猾，为了一个李明宇得罪李默群实在不划算，更何况是已经死了的李明宇。

李默群点了点头，“我先去见见山海，问个明白。”

李默群刚要起身，赵署长的秘书就进来，急匆匆地，看了眼李默群欲言又止，赵署长说：“有话就说。”

“赵署长，行动处一分队队长陈深，自首来了，说李明宇是他杀的。”

赵署长和李默群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李默群站起身说：“老赵，我先回避，一会儿梅机关还有个会议，我开完了会再来。”

陈深坦然地坐在了赵署长的对面，二郎腿一翘，“赵署长，你们抓错人了，李明宇是我杀的，不信你问唐山海。”

“唐队长说李明宇是他杀的。”

陈深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什么？唐山海他瞎说，明明是我杀的，他出来之后，我回420杀的。”赵署长实在是头疼，警察厅里干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抢着当杀人凶手的。

于是陈深也被关进了监狱，就住在唐山海的对面。

唐山海把监狱地上堆的干草铺满了石床，正躺在上面睡觉，听到动静，睁开眼，正看见陈深走入对面的牢房。

唐山海一笑：“陈队长，怎么也来了？”

陈深坐在凳子上，面对唐山海，翘起了二郎腿，笑着说：“我怕唐队长寂寞，特意来陪陪你。”

唐山海坐起身，歪着头看着陈深，笑了笑说：“陈队长怎么才来呀，身上带烟没有？”

陈深撇了撇嘴，摸了摸自己的兜，从裤兜掏出烟，抽了一支塞在自己嘴里，又掏出打火机点燃，把打火机塞到烟盒里朝唐山海扔了过去。

唐山海一把接住“谢谢。来得匆忙，忘了带了。”

“不谢。”陈深也学着唐山海的样子把干草铺到了石床上。

毕忠良在会议室里踱来踱去，“刘二宝，找到没有？”

“没有！”刘二宝面露难色。

“那唐队长呢？”

“也没有！”刘二宝头低的更低了。

毕忠良咬着嘴唇看着面前的刘二宝，又看了看下面空空的座位，气得不停地点头“真行啊，例会都不来了。”

张行和扁头站在墙角，恨不得躲到墙里去。

“你们两个头儿哪去了！”毕忠良冲二人使劲吼。

牛科长匆匆地赶来，推开会议室的门，“处座，我给碧城打电话了，她说唐队长被警察厅带走了。”

毕忠良双手叉着腰，疑惑地回过头看着牛科长，“警察厅？”

钱秘书也匆匆地跑过来，“处座处座，陈队长被警察厅逮捕了！”

毕忠良更吃惊了，张着嘴看着刘二宝，刘二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又看了张行和扁头，二人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毕忠良狠狠地拍了桌子：“岂有此理！他警察厅这是要干什么！”

毕忠良甩了甩自己的领带，“他警察厅同时逮捕我行动处两个队长，这是要干什么！简直是不把我行动处放在眼里！”

毕忠良踱了几步，气得歪了歪头，“他逮捕我两个队长，跟我打了招呼吗？简直是不把我毕忠良放在眼里！”

钱秘书赶紧劝慰：“处座，处座，警察厅简直太不明白事理了，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赶紧把二位队长要回来吧。”

毕忠良气冲冲地离开会议室，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喂？毕处座啊。我正要给你打电话。”

“赵署长，听闻我行动处两个队长都在贵署接受调查，怎么，用不用我毕某人也同去？”

“诶诶诶，老毕，你这是怎么说话呢。”

“赵署长不必客气，大家同为新政府工作，理应全力配合，我两个队长都过去了，也不差我一个处座了，我这就过去。”

“诶，毕处座你还真得过来一趟。”

毕忠良本来就客气客气没想到真让他过去，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行，毕某马上到。”

“好好好毕处座，见面详谈。”

毕忠良气呼呼地冲进赵署长办公室，赵署长屏退了秘书，站起身，迎过来，“毕处座，请坐请坐。”

“不必了，行动处工作繁忙，两个队长不在，毕某独挑大梁。”

毕忠良的语气不善，赵署长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毕忠良现在是光杆司令了，同时逮捕他手下两个队长，确实没有给他留面子。

赵署长也不愿意得罪毕忠良，强行把毕忠良按在沙发上，“毕处座，你先听我说。”

“李明宇死了。”

毕忠良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晚上。”

毕忠良吃惊地想，自己居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封锁了消息。上面的意思。”

毕忠良点了点头，“怎么死的？”震惊之余，毕忠良又有点兴奋，李明宇仗着有日本人撑腰从不把毕忠良放在眼里，二人也是明争暗斗很多年，当年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毕忠良早就提上副主任了。

但毕忠良也没有表现出来，免得落人口实。

“被人一刀抹了脖子，在米高梅，420房间。”

“米高梅？”毕忠良心里有点紧张了，那不是陈深经常去的地方吗？唐山海也没少去。

“谁干的？”毕忠良语气有些软了。

“问题就在这”赵署长也坐在沙发上，无奈地说：“当晚，有好几个证人说陈队长和唐队长一间一间地找人，最后也是二人离开的420房间，李明宇被杀。”

毕忠良惊讶地张大了嘴，看着赵署长。

“你的意思是陈深和唐山海现在都是嫌疑人？”毕忠良勉强扯出笑容，“有证人亲眼看见他们杀了李明宇吗？”

“这样吧，毕处座，请跟我来。”

毕忠良在审讯室隔壁的监听室里，拿起耳机仔细地听。

赵署长看着面前的陈深和唐山海。二人相貌堂堂、衣冠楚楚。一个正襟危坐，一个斜靠椅背。但二人都沉着冷静，丝毫没有畏惧。

“二位队长，到底是谁杀了李明宇？”

唐山海最先开口道：“赵署长，唐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李明宇企图玷污我妻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亲手杀了他。”

毕忠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把耳机更贴近耳朵。

陈深笑了，“唐队长，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实话实说。”

“谁不知道我陈深善用匕首？”

“难道只有你善用匕首？”唐山海笑笑说：“我不用枪，是怕引起慌乱。”

“行行行，唐队长的匕首用的也很好。”陈深冲唐山海抛了个媚眼，“但是李明宇确实是我杀的。”毕忠良惊讶地张大了嘴，慌乱了一下，心想陈深不会是因为自己跟李明宇的过节才动手的吧。

赵署长走出审讯室，来到监听室，毕忠良脸上自然是挂不住，没见过争抢着当杀人犯的，二人还是毕忠良的左膀右臂。

毕忠良来到审讯室，坐到陈深和唐山海对面。双手撑在桌子上，凑近二人，审视着二人，

“你俩有病啊！”大庭广众杀人也就罢了，还争着抢着承认。监听室里的赵署长憋着笑继续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