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聚会结束在人手一串的仙女棒烟火中,火花璀璨,映着每个人的脸,暖洋洋的。
姜满扶着喝多了的阿卓,送他回到他的房间,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阿卓拉住了。
“阿满……我真的很想……”他醉眼朦胧,口中呢喃着。
姜满哄孩子似的拿开他的手,然后给他倒了杯水,“先喝点水,你今天不该喝这么多的,你酒量好我知道,但阿兹……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卓看向姜满,他像只受伤的小狗,委屈地呜咽着,“阿满,你变了。”
姜满柔声反问,“我哪里变了呢?”
“你……变厉害了,你身边也有好多厉害的人,我很怕……”
姜满轻拍他的背,“别怕,没有人能伤害你,我会保护你的。”
“可是……”
“乖,别胡思乱想,早点——”姜满的手顿住了。
她瞥见他锁骨侧下方,长出了暗紫色瘢痕。她伸手轻轻按了按,压迫褪色,收手复原,这是……尸斑!
“阿卓,你……”
怎么可能,难道阿兹日拉已经……
次日清晨,姜满照例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肩上的印记,没有任何变化。
洗漱穿衣,今天,她准备去会一会程良的“地下产业”。
那天提到程良时,程书韫说话遮遮掩掩,一时之间,姜满也无法判断这位葵山道长老是敌是友。
世界上最难分辨的,就是人心,所以,从一开始,姜满就是希望程书韫主动说出一切的,那样,她也能更顺利的拿到她想要的怨灵。可惜,一切明朗之后,姜满才确切的知道,程书韫最想要的,是孙浩然的健康,这是谁也给不了的。
照理说,程良助程书韫制成阴符化药,应该算是友,但他在程书韫脖子上留下的掐痕,且又帮碧虚做事,实在难以称之为友。
如今,怨灵在程长老手里,程书韫又似乎并不想让姜满和程良接触,但也没有表达出不愿意交出怨灵的想法。
程书韫不能同行,黎佳宁完全不能信任,张云汉身为道玄很容易被识破,阿卓又是怨灵附体,薄月……没必要再牵扯一个人进来,所以,只能选薄临出面。
据黎佳宁所说,程良一路跟去了麓川,那么,程良必定是对他们这一伙人了解得很清楚,所以,不能直接去找程良,要顺藤摸瓜,扼住对方命门。
姜满收拾了一下,就和薄临在楼下客厅碰面了。
只是,没想到薄月起得也很早。
“你们要干嘛去?”薄月端着一杯水从厨房走出来,正好看见薄临和姜满。
哥哥装束整齐,就像要去公司一样,可薄月知道,她哥从不去公司。
“有事。”姜满并不想和她多说。
薄月打量着姜满的穿着,一身寻常打扮,休闲装牛仔裤,马尾辫黑皮筋,不施粉黛……
“老大,你这样的,跟我哥这样的,一起出去,就像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姜满眨眨眼,低头看看自己。
的确,她打扮的太随意了,可一来她的衣服都被她在出山时丢弃了,二来,她自己一个人时穿那些裙子满足一下爱美之心也就罢了,穿出去,实在不合适。
“在麓川医院第一次见你,我就发现了,那天,你们三个是不是想乔装改扮的?两个男人就不说了……老大,我猜猜看,你,不会化妆,对不对?”
姜满不以为然,“和这个有关系吗?”
薄月放下水杯,嫣然一笑,“既然如此,我要先问问你:你们要出去办事,那么,你是想看上去像我哥的老大呢?还是想看起来和我哥般配一些呢?”
姜满蹙眉,“我说了,我不是什么老大。”
“很好,那就是想和我哥般配一些!这样的话,我哥就不用改了。老大,你跟我来,我帮你‘改头换面’!”
薄临微笑着目送姜满被薄月带走,而后,缓缓抬头。
客厅上方不远处,二楼走廊的一根柱子旁,满文卓正用阿兹日拉的双眼,看向这里,此刻,与薄临的视线相撞,他不禁皱了皱眉。
薄临眼神淡漠,朝他笑了笑,点头示礼,随即转身,没再看他。
娶她?满文卓,你为人时,无此命格,如今是鬼,更不配。
或许薄月说得对,就算作他是嫉妒吧,那又怎么样?他有得是时间,也有得是耐心,他远比任何人,更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可惜,他答应过她,不动与她有关的任何人,无论,是敌是友。
半个小时后,姜满踩着小高跟鞋走进客厅,薄月跟在后面。
薄临看向姜满,此刻的她穿上了薄月的蓝色旗袍,倒也合身,长发披肩,脸上画着淡妆,整个人看起来的确较之前长了几岁,明眸朱唇,耳饰珍珠,身上还多了淡淡的木质香水味。
“哥,你是不知道,原来老大她还挺会打扮的,这一身都是她自己选的,不过妆是我帮她画的,头发是我帮她弄的,怎么样?好看吧?”薄月上前邀功似的说道。
“好看。”薄临轻声笑道:“不是你的功劳,恩人本来,就很好看。”
姜满心情很不错,她本就很爱美,只是没机会,也没必要打扮而已,旗袍也是她第一次尝试,甚合心意。
不过,她心里高兴,表情却没有显露太多,“走吧。”
薄月在后面朝二人摆手,“拜拜!祝你们约会愉快!”
姜满眉头一皱,正准备回过头说点什么,却被薄临拉住手腕,“回来再教训她,正事要紧。”
这个薄月,要不是看在花了薄家这么多钱的份上……
罢了,不过是个小孩子。
二人上了那辆姜满名下的蓝色大车,薄临主驾。
薄临侧身帮姜满系上安全带,微笑着可她眼睛,“你为什么喜欢蓝色?”
“喜欢就喜欢,没有为什么。”姜满看了他一眼,“去**公寓。”
“我喜欢红色。”车子驶出车库。
谁问他喜欢什么颜色了?
“你为什么喜欢红色?”
“你适合红色。”
姜满眉头蹙起,“神经,我穿红色旗袍?迎宾还是成亲?”
薄临笑道:“别生气,是我考虑不周。不过……你真的会嫁给阿卓?”
“与你无关。”
姜满像是怕他再问下去,转而道:“**公寓二号楼一单元十九层,有一家……算是店吧,是专门帮人处理阴事的,你好好准备准备,务必演得像一些。”
薄临并没有追问阿卓的事,“怎么演?是说家里有问题,还是……这方面的事,我不太懂。”
姜满想了想,“我来演吧,到时候你就负责表演:你有的是钱。嗯,你不需要演,站那儿就行。”
二人统一了待会演戏的口径,四十分钟车程后,车子停在了**公寓地下停车场。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薄临环顾略显老旧的停车场内景,问道。
姜满挑挑眉,“你猜?”
她好歹是天一道大长老,想查点事还是很容易的,不过,唯一麻烦点的,就是必须冠名:为了找张信德。
走进电梯,姜满深吸一口气,“闻到了吗?”
“什么?”
“香火气。”
薄临摇摇头,问道:“香火,于鬼神而言,真的有用吗?”
“你虽然什么都不要,但我不能白花你的钱,今天就告诉你一些关于那个世界的事。”姜满按下电梯十九层按钮,电梯门缓缓合上,“这世上有没有神我不知道,我只告诉你我看到的。”
“愿闻其详。”
“所谓地狱,就在我们身边。”
姜满环顾四周,“你们叫作‘鬼’的那种存在,玄人称为灵,它们保留了一部分作为人时的记忆,保留的越多、记忆越深刻,身为灵的力量,就越强大,而那些能对我们造成影响的,就是怨灵。它们存在于另一个维度,其实与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重叠的,它们无处不在,就好像现在,你身边就有很多,可惜,灵到处都是,怨灵却越来越少有了……”
薄临静静听着,记忆却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有个小女孩,也是这么在他身旁,说着她跟师父学来的“灵异论”,后来,这个小女孩救了他,或者说,放了他,为此,她成为了玄人界的叛徒,被唾弃、责骂、羞辱,甚至到后来,被追杀……
“你害怕了?”姜满的声音和电梯到达的“叮”声同时响起,“不用怕,有我在,我和那些玄人不同,我可以‘抓’到它们。”
薄临方回过神来,听到这句“不用怕,有我在”,心中一动,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头弥漫,像是点起数千年前的沉香,火星点点,烟雾缭绕,香气很淡,却很悠长。
“别愣神了,早知你胆子这么小,我就不说了。”姜满压低声音,拉着他走出电梯,“走吧。”
薄临轻轻深吸一气,朝她笑道:“我没事,恩人放心。”
二人走到电梯外,电梯声惊起的明亮很快又熄灭了,黑洞洞的楼道里,姜满跺了跺脚,声控灯再次亮起,眼前是一扇无比寻常的防盗门,看起来还很新,上面写着一排小字:营业时间9:00-18:00。
姜满伸手按下门铃。
片刻之后,门开了一条缝,空调丝丝冷气也涌了出来,一男人冷冰冰问道:“你们找谁?”
此时姜满好似换了个人,双手合十,一脸虔诚,眼角眉梢笼起淡淡愁云,好像真遇见晦气事一般,“我家有事,想请师傅看看。”
门里面那人只露出半面孔,看不真切,“谁介绍的。”
姜满看看薄临,低声答道:“归山集团高层,具体名字……不方便说。”
那人似乎有些惊讶,门缝开得大了些,他打量起门外二人,随即声音柔和了一些,“二位稍候。”
门发出一声轻响,被那人关上了。
薄临笑着看向姜满,低声在她耳边道:“张云汉跟我说,你会变脸,我原本还不信……”
姜满皱眉回头瞪了他一眼,随即,快速用眼神向他示意门上的可视门铃,而后,她恢复原状,双手合十,模样虔诚又无助。
这种门铃她见过,她知道,手机一旦连上这门铃,人离得再远都能看见门外场景,算是一种特别的监控。
不多会儿,刚刚那人回来打开了门,“二位请进。”
正门大开,门内是个穿着盘扣银灰色褂子的年轻男人,黑发及颈,在脑后半扎起一个小揪,脸上很干净,但面部骨骼突出,略显凶悍。
“师傅在做法事,二位先在偏厅喝茶,休息片刻。”
“好,多谢小师傅。”姜满轻声应道,眼眸低垂。
那人也和姜满一样,双手合十,“贵人客气,我姓徐,是师傅的助理,你们可以叫我小徐。”
姜满口中应付着,脚下和薄临一起跟小徐朝右边过道尽头的小房间去,眼睛悄悄四下打量着。
这地方干净明亮,客厅很大,有一扇全景落地窗,正对远处连绵的山,那山似乎是葵山,旁边的书架上放着各种经书及古玩,书架下的老木长桌上点着熏香,似是想遮盖屋内香烛纸钱燃烧的气味。
进门左侧有一个房间,此刻关着门,姜满闻出,香火气就是从这里面飘出来的。
小徐把姜满二人引进小房间。
推开门,小房间里也是雅致清幽,房间仅有一扇小窗,暖黄色的灯光略显昏暗,屏风后摆着一张茶桌,有一个穿着丝质长裙的姑娘正在泡茶。
开水咕嘟,姑娘有条不紊地拿起铜制水壶,开始她的茶道表演。
姜满对这些毫无兴趣,却装出十分好奇的模样,甚至起身来到那个姑娘身旁,“我能看看这些茶具吗?对不起,我实在是忍不住,我太喜欢这些各种工艺的小茶杯了,我家里收藏了好多,我觉得,我觉得它们就好像有生命……”她夸张的表达着自己对茶具的着迷。
那姑娘笑了笑,“当然可以,您可以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用,不过,有些杯子是有主人的,没办法给您用,希望您不要介意。”
“没关系没关系,本就是我冒昧。”姜满蹲了下来,在茶桌旁的一个小竹柜里拿起各种杯子,仔细端详着。
留意到姑娘茶泡好了,姜满随手拿了一个,“这个能用吗?”
姑娘微笑着点头。
姜满把站在姑娘身旁,把杯子放在茶桌上。
茶汤斟至七八分水位后,姑娘向姜满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姜满用手指轻叩桌面,端起茶杯,随即脚脖子一崴,“哎”一声,跌到姑娘身上,茶水正好洒在了姑娘的心口,弄湿了一片。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把你衣服弄脏了!我们去厕所吧,我帮你处理一下,我知道一种办法可以除去茶渍,然后用纸巾印一下,很快就干了,走!”姜满故作手忙脚乱,想要看看她衣服里面,但许是碍于薄临这个男人在,那姑娘捂得很紧。
“没事没事,没关系的……”
“要的要的,真的很快,你就跟我去一下。”姜满不由分说,拉起她就想往过道左边的厕所去。
那姑娘显然有些吃惊于姜满的力气,想挣脱又挣脱不开,只能由姜满拉着往房间门口去,嘴上仍在拒绝,“真的没关系,真的不——”
这时,房间门从外面打开了。
“二位——”小徐看着拉扯中的姜满和泡茶姑娘,有些惊讶,但很快回过神来,“二位,师傅有请。”
那姑娘伸手想要推开姜满,姜满趁她注意力分散,身体侧了过来,挡住旁人视线,伸手一拉,扯开了姑娘领口盘扣,洁白的皮肤上,露出一个黄色小尖尖的图案。
衣服并没有拉得太低,但姜满看到了……
菊花花瓣的印记。
姜满面上无异,收回手,替她整理衣襟,“实在抱歉,想看看你有没有被烫伤,还好没事,回头赔你一件衣服。”
说罢,她对薄临道:“走吧,见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