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宿舍楼后侧方,一个瘦弱的学生在灌木丛前鬼鬼祟祟,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藏在怀里的方形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倒进了灌木丛里。
没多久,里面传来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他知道,那是骨骼被猫咬碎的声音。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画面细节,男生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方盒子里是他几分钟前偷偷从食堂里带出来的,一想到那些色泽鲜亮却带着人类肢体的饭菜男生就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强行提起精神将方盒收好藏进宽大的校服外套里,准备起身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危险悄然而至。
感受到后背抵到什么人,男生惊悚转头,看见的是一个有着啤酒肚的无脸老师。
明明对方脸上没有五官,男生却奇异的感觉到对方在笑,那种标准的,伪装出来的亲切笑容。
“为什么要把食堂的饭菜带出来?”男老师双手背在身后,声音柔和,如同与学生谈心般斟词酌句,“老师们平时有教导不能浪费食物对不对?”
哪怕是现实,这样的老师都足够让男生害怕,更别提这里是游戏副本,对面是一个伪装老师的怪物,男生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尽管有在尽力压下恐惧,出口的声音还是抖得不成样子:“老、老师,我没有在浪费食物。”
“是吗?”男老师轻声细语得像在哄幼儿园小朋友,“可是你把食堂阿姨们做的饭菜倒进了灌木丛里,这么做就是在浪费食物呀。”
“不是,我是在喂猫,我们很多同学,吃不完的饭菜都、都喂猫了。”男生眼前发昏,额头上冷汗直流,手指紧紧绞到了一起,说出口的话都在打结。
“所以你不是因为不愿意吃才给猫吃的?”
男生几乎是无意识说着:“怎么会是因为不愿意吃才给猫吃的呢老师?吃不完的饭菜与其倒进泔水桶,不如打包喂小流浪,也、也算是尽一份爱心了。”
男老师沉默良久,伸出手拍拍他肩膀:“你吃不完的喂流浪动物,倒也是一种美德。”
男生被对方拍得肩头一沉,望着对方逐渐走远的背影,心下一阵恍惚。
这、这就糊弄过去了?
不论如何,没受伤总是好的,他忍不住拍拍自己的胸脯,勉强迈着发麻的双腿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灌木丛中,黑猫琥珀色的眼睛直直朝外望去。
下一秒,男生远离的背影被一张脸挡住,直直对上它的眼睛,黑猫顿时毛发炸开,嘶哈着逃开。
安黎不适应地扶稳黑框眼睛,望着黑猫手忙脚乱之下踢得一片狼藉的灌木丛,又转头看向自己身后藏在教学楼角绿化带里的黑猫。
从生活超市出来后那黑猫就一直跟着自己,但并没有靠近讨食,而是穿梭在各个空教室之间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偷感极重。
安黎尝试过直接靠近,但那猫仿佛能分辨她的意图般十分警惕她的接近,她假意投喂仍旧行不通,对方居然能分辨出她喂食动作的真假。
无奈安黎只好在各个区域溜达了一圈。
最终得出结论,像教学楼北侧这种靠近垃圾集中箱人烟稀少的区域黑猫的行动会大胆很多,人多的地方会较为谨慎,而教室办公楼或宿舍这种地方它是绝不靠近的。
值得一提的是,学生宿舍它也不靠近,可是在此之前黑猫分明就跟到了寝室找玩家。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安黎也很快想通。
她溜达到男生宿舍附近时看见了一个男学生在喂猫,而跟着她的那只还躲在远处不愿靠近,结合之前小梦的情况,二者的不同之处在于有人投喂和没人投喂。
来回打量两只一模一样的黑猫,安黎十分怀疑投喂模式是不是一对一的,有多少个玩家就有多少只黑猫。
如果这些黑猫真的只是入侵的小偷,那么学校这个主体对黑猫的排斥以及黑猫在某些条件下对某些地方避之不及的态度就有了解释。
假设事实如此,boss的身份就仍是个迷题,至少就目前而言,安黎还没看见除了黑猫之外一眼看过去就很强的画风。
如果能找到或许可以激发一下二者之间的矛盾……
叩、叩——
“发什么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弯曲叩在安黎的课桌上,女生的声音唤回了她飘远的思路。
女生见她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不耐烦道:“走了,去播音室。”
安黎:?
安黎:哦,裴笑笑居然还是播音员。
这完全出乎了安黎的意料。
“你的文稿呢?”女生见安黎干巴巴就要跟着她走,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厌烦道:“你没事吧?每次跟你去播音室你都要人提醒,播音员是你自己要当的没人逼你,整天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给谁看?不乐意就退出好吧?”
“你文稿最好读熟了。”女生输出一顿,丢下翻找文稿的安黎就走了。
“……”安黎从裴笑笑的文件夹里翻出一份标着星期四的文稿,又看了眼标题,确认没问题后跟了上去。
虽然女生已经走没了影,但安黎好歹是长阳高中的准高三生,要找个播音室还是非常轻松的。
只是她不理解的是女生的那番话透露出的信息。
安黎在得知裴笑笑是播音员后虽然有些诧异但也没多奇怪,再孤僻的人都会有自己想做的事,哪怕这件事是睡觉那也是喜欢的事。
可从女生那烦躁的态度来看,裴笑笑每次上播音室都如同上大街上说唱表演一样。
就像那女生说的一样既然觉得不自在,那么退出不就好了?
思索间,安黎已经带着文稿站到了播音室门口。
刚刚的暴躁女生正在专心致志调节播音设备,她身后站着的是一个扎着低马尾眼睛的女生,她又观察了一会,进去的脚步顿住。
播音室的灯光不算太亮,黑漆漆的角落里有一双琥珀色的竖瞳。
安黎定睛看去,是一只黑猫。
那黑猫确定安黎看见了自己,轻眨了下双眼,而后人性化地摇摇头。
安黎看懂了,它让自己不要进去。
……
整个晚自习,安黎都非常在意班里空出来的三个座位。
其中一个是前不久叫自己去播音室的那个女生的。
安黎在得到黑猫的警告后就找借口自己文稿拿错了紧急离开了,她已经想好了那女生回来后搪塞对方的理由,然而直到现在晚自习已经开始了她都没有回来,老师对此也没有反应。
有黑猫的警告在前,安黎很难将播音室列为安全地,那女生没有回来很可能就是出事了。
剩下的两个分别是那个把自己摔骨折的玩家和变成斯文少女的抠脚大汉。
她会信那只黑猫的原因有一部分在自己的直觉,播音室给她的感觉十分让人不适,这种危机感让她回教室时没来由的想到进医务室的两位,她特意绕路去了趟医务室偷看,结果是里面根本就没有人,结合中午童子口中增加的两个死亡人数让安黎同样有了个不好的联想。
但让她疑惑的是那个女生在她观察看来并不是玩家,她可是差点把王欣然杀掉的学生之一。
排除掉对方也在装的可能性,她没能回来的原因很可能在黑猫身上。
或者,是因为那个扎低马尾的女生。
“老师。”安黎举手,“我想去趟厕所。”
讲台上坐着的老师本来在写教案,闻言点点头。
九班离三楼厕所并不远,安黎出门右拐就能到,但她本意不是要去厕所,为避免浪费的时间过多,安黎的速度飞快。
她走的是人少的楼道,因为人少所以平时是没有开灯的。不过安黎并没有选择开灯,一来她夜视能力强不用浪费时间开灯,二来楼道灯亮了难免引起注意。
晚自习时间很少有人在外面,安黎一路上遇到的零星两个老师也被她避开。
终于摸到播音室门前,察觉到房门被锁她上前敲了两下,里面没有反应,要么是没人,要么是里面的人无法做出回应。
照她知道的来看,平时播音室都是锁着的,有需要才会用钥匙开门,而播音室的钥匙只有特定老师和播音员部长有。
安黎有看到过跟自己同班的那个女生拿钥匙,说明除了老师就只有她有钥匙。
但现在的问题是,门是锁上的,但播音部长不见了,安黎不觉得黑猫有锁门的能力,那么只可能是那个低马尾锁的。
至于锁门的原因尚且不得而知,而播音部长到底在不在里面也同样无法知晓,除了门没有其他途径能够进去,也无法窥探。
安黎不能破坏门,只能先回到教室。
晚自习下课铃一响,安黎就跑到教师办公楼找到了保管播音室钥匙的老师撒谎自己的学生卡落在了播音室,请对方帮忙开门。
开门的那一刻,安黎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等老师先进去打开灯。
开灯的那一刻,看着地上的播音部长的尸体和表现平平的老师,安黎不禁皱了皱眉。
看来在这个副本里,“学生”的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安黎可以确定播音部长不是玩家。
玩家的死亡人数是会夹杂在课铃里通报的,目前为止除去中午播报的两人,就只有晚自习上课铃响的那一个了,安黎可以确定那个是食堂里死掉的玩家。
不出意外,播音部长的死亡时间最晚在安黎下来查看那会,但晚自习下课铃并没有童子通报,说明她并非玩家。
并且安黎可以确定杀死这个“学生”的一定是玩家。
因为“学生”或者“老师”不会在杀人后做出任何掩饰动作,只有身为人类的玩家会有这种下意识的心虚。
“同学,你不是说学生证掉了吗?”老师催促道,她脸上同样没有任何五官,但安黎仍然感受到了她的期待,“快进来找啊。”
就像“学生”期待她露馅一样,这个“老师”期待她进播音室。
可是为什么呢?
进去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事发生吗?
安黎心中动摇,她想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看着地上的播音部长,她大概率猜到了进去的后果——要么她死,要么她杀了这个老师,然后出来。
就像之前的低马尾和播音部长一样。
换作平常,安黎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进去看看对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但现在情况不允许她放飞自我,望着上方走廊三三两两的人影,她担心一会两人进一人出的画面被人看见,最终选择暂时放下好奇心。
“老师对不起。”她作势在身上摸了两下,摸出一张学生证,“我找到了,我的校服口袋是破的,它掉到校服夹层里去了,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那老师沉默两秒,最终还是回答:“没事,找到就好。”
“真的不好意思,那老师我先回去学习了,老师再见。”
女老师静静站在播音室里,狭小的空间内,顶光照得她平坦的面容阴暗可怖,确认安黎走远,女老师缓缓匍匐身体,轻嗅过播音部长的尸体,而后张开血盆大口咬下了她的半边身子。
咯吱咯吱的骨骼碎裂声被藏在楼梯角落的安黎听得一清二楚。
这还真是……造孽。
安黎心中却有疑惑腾起。
食堂死掉的那个玩家可没有被吃掉。
是只吃同事?还是只有教职人员有进食的权利?
细想之下,食堂里那具被撕扯开的尸体也是,最后是被食堂阿姨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