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哑不知道这人有什么毛病。
她见教室的黑板擦不干净,便把黑板擦放回了讲台上。
“你叫什么名字?”
“阿哑。”
阿哑清楚文泽,他一般不会想要了解一个人,除非,他发现了什么吗?
文泽缄默,没再揪着这点不放,只提醒了一句。
“有代号也好……不要忘记原来的你。”
“……?”
-
午休结束后,阿哑又回到了先前待过的教室。
她坐在座位上,回想着文泽告诉她的事。
“书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在书店。”
上课铃响起时,塞安莉丝才姗姗来迟。
在其身后的是数学老师,与先前相比,数学老师明显狼狈了很多,它身上似乎有什么改变了。
塞安莉丝一如往常,她坐在阿哑旁边的位置,甚至微笑着朝阿哑点头问好。
就好像她们之间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阿哑略过塞安莉丝的问好,又把身子挪出去一点。
她不去看塞安莉丝,只抬了书首看黑板。
今天数学老师的声音死气沉沉的,它的“目光”死死咬住阿哑和塞安莉丝,像伺机而动的毒蛇,只等两人不注意将其吞吃入腹。
塞安莉丝的目光落在阿哑身上,她隔着一道不存在的“三八线”看阿哑。
透过用于伪装的书首,她看到了女孩发呆的模样。
学生短发,模样乖巧。
塞安莉丝想碰一碰阿哑的放在课桌上的手,却被后者躲开。
阿哑又坐远了些。
温柔的哑巴。
软柿子。
塞安莉丝将目光从阿哑身上挪开,却将手伸向了她的课桌。
白皙的手扼住张牙舞爪的触手,黏腻的涎水在沾到阿哑之前散作花瓣。
逆来顺受的哑巴僵直了身子,余光中,阿哑瞥见其他课桌前的书人被拖进了课桌。
哐当间血肉迸溅,原地只剩一本书落在了血水中。
塞安莉丝的笑不见底,她朝阿哑俏皮地眨了下眼睛,而后抬手把课桌推了出去。
木质课桌相撞,木屑飞溅,血肉翻飞。
倏地,血肉炸成了花,血和墨混合的味道让阿哑晃了神。
阿哑捂着脑袋,即使书首被合上,也无法隔绝刺耳的声音。
谁被压缩塞进课桌中,惶恐和呜咽从缝隙漏出,下一刻化为拖人向深渊的黑手;
躯体被藏在墙厚,骨头被碾作粉,隔着黑板,骨肉分离;
灯泡里藏着眼睛,像星星一样忽闪……
体验过被折叠进课桌的感觉吗?手脚翻折胸腔喘不过气来,脑袋却在课桌放着,能感受得到身体挣扎的痕迹;
黑板后有一个大洞,伸手一按,就能触碰到墙后的软烂熏臭;当你用粉笔写字,会发现粉笔长在了手上,竟然多出了又一根手指;
教室里晃晃悠悠的灯泡中藏满了眼球,像虫子的卵,密密麻麻挤满了灯泡内壁。
天花板的碎肉掉在阿哑肩膀上,冷不丁地往她嘴里钻。
可书人哪里有嘴?
书首湿黏腐臭,阿哑扒拉着一张一张从中抠出碎肉。
黏腻腐烂的,像脓水和烂肉的混合物。
落在地上的半截粉笔乍然撞了阿哑的手一下,随后她的手指便不受控地向后弯折。
骨头咔咔响着,无形的力量似乎要将她的手指掰下来做成粉笔。
教室瞬间乱成一团,碎肉从缝隙中溢出,眼球在灯泡中繁衍,它们在欢呼,在放肆喧嚣。
越来越多的碎肉如雨落般淋了阿哑一身,它们咬阿哑露在外面的皮肤,钻进阿哑的衣服……
在被吞没之际,塞安莉丝抬手把阿哑拉了出来,她拽着阿哑的手指,将翻折的手指掰正。
“……”
塞安莉丝能看到预警的内容。
这些内容不为她,只为阿哑。
孱弱的女孩在这里不堪一击,任何一个小怪物都能将她折磨个半死。
塞安莉丝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扬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越弱,预警越多……也好,省得她一个个去找了。
视野中小红点密密麻麻,塞安莉丝的目光紧跟着这些小红点,她弯了眉眼,抬手打了个响指。
“啪。”
摇晃的灯泡突然熄灭,所有动静戛然而止。
当花瓣簌簌落在地上,教室内的窸窣声和吞咽声安静了下来。
阿哑捂耳朵的手一空,摸到了自己的脸。
她的脸有些冰凉,血墨的味道呛得她咳嗽,刚落下的玫瑰花瓣也没放过她,浓郁的味道与花瓣险些埋了她。
塞安莉丝就是在这个时候蹲在阿哑面前的。
她拽着阿哑的校服衣领,将后者拉至面前。
塞安莉丝绿色的眸子中倒映着阿哑的狼狈样,短发凌乱的像是后者刚经历一场大逃亡。
“跟我换衣服。”
阿哑:“……?”
她现在身上脏臭得很,校服袖子里的血水能灌满脚边的头颅。
“你连这个……也,也要抢?”
塞安莉丝不作解释,只拽着阿哑的衣领子让她起来。
少女的声音有一瞬间冷了下来。
“把衣服换下来。”
阿哑抿了抿嘴,很不争气地照做了。
校园霸凌的事似乎要在她身上上演了。
这样想着,阿哑的余光落在塞安莉丝身上,却被她的动作吓一跳。
阿哑心里一个咯噔。
“你,你做什么?”
塞安莉丝将后腰的绑带拉开,小洋裙从肩头滑落,露出白皙的肩膀和……平坦的胸膛。
阿哑:“……?”
阿哑瞳孔微颤,语气难以置信:“你,这女装……”
塞安莉丝抬了眼。
“嗯?”
阿哑把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收了起来,她生硬地转移话题。
“就,还挺好看的……”
塞安莉丝脱南瓜裤的手一顿,她……或许用广义的代称“他”更合适,但塞安莉丝明显不属于人类范畴。
“玫瑰无性别。”
塞安莉丝的眸光浅浅的,发自内心笑时,行动上的刻意消散了不少。
他似乎在模仿着谁。
除了遵守规则,他还在模仿着谁?
“等一下!”
阿哑忙叫住塞安莉丝。
“内衣就不要脱了。”
塞安莉丝的一系列操作简直要把人吓死,不是视觉上的恐怖惊吓,而是心理上的咯噔。
阿哑能感觉到塞安莉丝在布局,他布的局不简单,甚至让人捉摸不透。
可就是这样的他,在这方面像一张白纸。
“没有性别也不能让别人看你的身体,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脱衣服。”
“这不只是性别的事……”
阿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塞安莉丝解释这些,后者似乎有自己的思考,他停下了动作,又轻声问了一句。
“你也不行吗?”
阿哑:“……?”
她?这关她什么事?这是有什么癖好吗?
塞安莉丝看着阿哑的表情,欲言又止,最后问了毫不相关的问题。
“你丢过东西吗?一支笔,或是日记本?”
阿哑不是丢三落四的性格,除非意外。
她想过后摇头。
塞安莉丝眼底的失望肉眼可见,再开口又恢复成了最初的语气。
“把衣服换上。”
“在这个世界行走的只有死人和书人,你要是想被同化……随你。”
阿哑想要拒绝的话被堵了回去,她接过塞安莉丝的衣裙,背过身将校服脱下。
余温尚未褪去,贴在身上时让阿哑放轻了呼吸。
她看着递来的南瓜裤,又看了看自己被污脏的校服裤,迟疑道:“这……也要换吗?”
这次,塞安莉丝甚至没有说话,他将阿哑换下的校服拿走,又将短裤塞到阿哑臂弯。
阿哑长得瘦小,校服却是大两号的,但她高中这三年并没有长很多,于是这套校服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像是个行走的衣架。
塞安莉丝穿刚刚好。
他将手递出。
阿哑心一横转了个身把裤子换了下来。
在这样阴凉的破落教室中换衣服总让人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
当衣服换好,阿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裙摆中落了下来。
她低头看去,是花瓣。
另一边,塞安莉丝拎了校服裤腿,暗红色的花瓣落了一地。
塞安莉丝抬了眼皮,她将外套的袖口拉开些,抖落其中的血水。
血水还未落地就变成了花瓣簌簌飘落。
这个世界对塞安莉丝似乎格外温柔,生怕他沾上碎肉血水般,他眼前的万事万物都可变成美丽的玫瑰花瓣。
或许,他的世界没有血腥,有的只是风吹玫瑰的缕缕花香。
“想要离开这个世界,你需要找到【门】。”
阿哑没想到她能从塞安莉丝口中得到出去的方法。
“【门】?”
塞安莉丝走在前方,他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一点,却在黑暗中走得很稳健。
“手给我。”
塞安莉丝并没有征求阿哑的意见,只是抓着她的胳膊领人往前走。
“这个世界并不是连贯的,空间与空间之间有【门】,【门】的规则并不复杂,找到【门】,符合进入【门】的条件就可以出入。”
某一刻,阿哑好像看到塞安莉丝推开了什么。
天光亮起,薄薄一层,晨光熹微,薄雾叆叇。
这是一片玫瑰园。
塞安莉丝的目光落在阿哑身上,他看着这个女孩,眼神格外温柔。
“欢迎来到我的流放之地,我亲爱的……客人。”
“……”